金晶虽然是湘沙本地人，但是在美国呆了也有六七年了，一回国在惊叹于湘沙市短时间内的迅速发展的同时，也是一脸懵逼。出国之前的很多地方都已经拆掉了，新建的商业街和小区还有地铁，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

    作为一个本地人，出门仍旧需要看手机导航，就更不熟悉初诊的这些小区都在哪里了。她无法通过车厢后门的玻璃窗户观察外面，来判断自己是否已经接近目的地。

    因为她不认识路。

    金晶只能把脑袋伸到靠近驾驶室，透过玻璃看着方向盘右侧中控平台上面的导航信息。

    从出车到现在仅过了六分钟，可导航显示直行三百米靠右，就是目的地。

    “小王，车开的蛮快啊。”金晶比王鸽大上那么两三岁，叫一声小王，王鸽倒也是不亏。

    “我们医院的这位王师傅，开车快着呢。曾经创造过转院改急诊，市区内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的记录，那辆车的发动机还给烧坏了。”田雨晴捂着嘴偷笑。

    王鸽的这点破事儿发生了还没一个月呢，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医院，急诊部的这些小护士们是第一个知道的。

    王鸽老脸一红，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儿。“都过去了，不提了。”

    金晶叼着棒棒糖笑了一声。

    “大夫，虽然我管不着……但是急诊过程中吃糖是不是违反规定啊。”王鸽好心提醒道。“急诊部的张副主任，还有余主任人虽然都不错，但是他们还是比较重规矩的。”

    “哦，这个啊！”金晶又舔了一下棒棒糖。“这事儿我跟他们说过，绝对不耽误工作，还有病人的治疗。而且啊……我本身就有低血压和低血糖，要是不经常补充糖分，人可就晕了。”

    王鸽惊了，没想到金晶居然还有这种毛病。低血压和低血糖是作为女孩子经常会有的病，中医上被称为体弱，表现为身体疲惫无力，面无血色，受热受冷容易感冒，严重的低血压和低血糖还会造成短暂眩晕或者休克。

    这种病其实算的上是一种公主命的病了，绝对不能过于劳累或者激动，否则一定晕倒。

    可急诊大夫，就是这么一种劳累又容易激动的工作。

    “这身体条件，还干急诊大夫啊。多危险。”王鸽说道。

    金晶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聊天的人，也有可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感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平时跟科室的大夫们和护士们都很少有交流。她不太愿意跟不熟悉的人说话，但是熟悉了之后就是那种什么都说的人了。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第一次跟王鸽一起出车，就感觉很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可能都是心怀抱负，心心相惜吧。

    而且，金晶在国外已经习惯了美国人那种快速和高效率的工作方式，王鸽开车极快，动作简约而省时间，恰恰比较符合金晶的胃口。

    “从小就低血压低血糖，时不时会晕，小时候父母照顾我，上了初中高中，老师照顾我。上了大学，我男朋友照顾我。学医啊，就是为了攻克这个难题。上了本科，我查遍了所有资料，找遍了所有的病因，都没有找到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那时候我觉得学历不够高，可能碰不到那个层次，于是读了硕士，读了博士。”金晶继续说道，有些自嘲的感觉。

    王鸽没有说话。金晶肯定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如果找到了，那她现在也就不用整天叼着棒棒糖了。

    “可是后来，我越学越发现，有些事情，不是努力的去研究就能够找到答案的。”金晶苦笑了一声。

    “金大夫，原来……”护士田雨晴听着金晶的故事，满心的酸楚，眼泪儿都快下来了。“好可怜啊。”

    金晶嘿嘿笑着，摸着田雨晴的脑袋，“妹子，没事儿，我这不活的好好的么？这种先天性的体虚体弱，只要多加注意就没问题。有糖才有战斗力啊！没准再过个几十年这病就能克服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再过个几十年，金晶就老了。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是否有痊愈方法，已经不重要了。

    潮宗御苑小区大门的牌子已经出现在了王鸽的视野里，这里安保做的还是比较好的，现在已经是接近凌晨两点钟了，门卫值班保安仍旧没有睡觉，远远的就看到闪着蓝光鸣着警笛的救护车，打了右转向灯要往小区里面行驶，早早就把门口的电子横杆给抬了起来。

    “师傅，哪一栋？”门卫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刚问了一句话就看到驾驶室里面坐着的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顿时觉得自己那一声师傅叫的有点亏。

    王鸽哪敢占这个便宜，“大哥，十三栋往哪走？”

    “十三栋二单元三零一号？”保安一猜，就把地址猜了个准。

    “大哥你咋知道的？”王鸽有点惊奇了，这保安大哥也太厉害了点儿吧，莫不是会算命？

    “得，我带你们去！”保安从车的前面绕了过去，直接打开副驾驶门坐了进来。

    他一边给王鸽指路，一边说道。“这户人家在小区里出了名，直接把家里改成跟病房似的，这个房子里不住人，只住病人和保姆。家里人就是不让着老人住院，咱也不知道为啥。他家里的老爷子脑血栓，躺了得有大半年了，但是搞家中改造的时候，来了不少车，还跟午夜打了招呼，你刚才一说十四栋啊，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王鸽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户人家还真的是有点怪了。明明在医院就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而且还有大夫护士伺候着，抢救更加方便及时，为什么就不肯住院呢？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和活法，王鸽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要人家叫了救护车，咱就得来不是吗？

    “就前面那栋，这里右拐进去，直接到楼下，第二个口子就是二单元！”

    王鸽按照保安的指示停下了车，楼下已经有人在等着这辆救护车的到来了。一行人把推车搬了下来，跟着等在楼下的病人家属赶紧上楼。

    为了省电，还有路边住户的休息，小区里面的路灯只要过了十二点就不亮了。

    “小伙子，我就在楼下，要帮忙的话喊一声！”保安大哥给一行人打着手电筒，把他们送到了楼梯口。

    王鸽致谢，不敢耽搁，赶紧进入电梯。

    一进这三零一的家门，王鸽一行人就震惊了一下，这哪是家啊，简直就是高级病房。看来自从家中病人病倒了以后，家属真的把这里改造成了病房了，什么医疗器械都有，但是就是没大夫。

    所有的治疗也都是请的私人医生，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叫公立医院的救护车来了。大概是凌晨发病，只有公立医院的救护车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吧。

    “说一下情况？”金晶叼着棒棒糖，看着躺在里屋病床上的病人。这张病床是可以调节高低和角度的，通过电动马达的方式可以调整病人的仰卧角度，方便坐起和躺下。

    脑袋上方的顶棚上，也有输液用的悬架和滑轨，白天的输液已经完成，看来晚上并没有用药。

    病人胸口上还连接着一堆线路，病床旁边的显示屏上，显示着病人的呼吸，心跳，脉搏，血压，心率，体温等各项基本生命体征。光是这一堆设备，私人买下来就不少钱。

    看来这家还是个有钱的主儿。

    这让金晶省了很多事儿，她直接掏出听诊器，听着病床上老人的心跳和呼吸，又用手电筒翻看着老爷子的瞳孔。

    “我是这家的保姆。”在楼下等待的那个中年女人开了口。“老爷子半年前得了脑血栓，大夫建议保守治疗，他儿子就把这里改成了病房，一直伺候着。平时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别人说话他都听得到，也能作出回应。就十分钟以前，我刚给老爷子放完了导尿管，就听见这些监控的机器滴滴滴的响，怎么喊他也没反应，我也不太懂，只记得他儿子跟我说，只要这些仪器响了，就打私人医生的电话，可私人医生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怕出人命，这才打了报警电话。我也通知了老爷子的儿子，让他赶紧往这里赶。”

    金晶点了点头，既然这位是保姆，而且私人医生也联系不上，那她就不指望能问一些疾病相关的，例如脑血栓检查结果如何，平时保守治疗用的是什么药物了。应该都是些防栓塞和疏通血管的药物。

    “生命体征不稳定，血压忽高忽低，总体有升高趋势，呼吸浅而轻，心跳脉搏较为微弱，瞳孔凝视麻痹，考虑到病人之前有过脑血栓，可能是颅压升高，血液较为稀释，造成了急性轻微脑出血。情况算比较严重的了，病人处于休克状态。气管插管，接呼吸机，开放大静脉通道，上车以后心电监护，五十克二百五十毫升甘露醇快速静滴，呋塞米二十毫克入二百五十毫升氯化钠快速静滴。”金晶嘴里含着棒棒糖，下着医嘱。

    保姆看着这个不太靠谱的年轻女大夫，满心怀疑。“是不是先再联系一下私人医生？”

    “金大夫是美国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博士，临床经验丰富，您放心吧。”田雨晴有点不乐意了，不过对待病人家属还是不能表露出什么过分的表情。

    “就算联系上了，等他来黄花菜都凉了！”金晶说道，“小王，麻烦你，病人移动到推车上吧，马上去医院。”

    王鸽本来还在看着屋子里有没有死神接近病人，一听到金晶吩咐，马上开始行动。

    “对了，告诉老爷子的儿子，别让他回来了，直接去雅湘附二急诊部，看来今晚有的忙活了。”金晶转过身对保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