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鸽举着被挂断的电话，听着里面的忙音，这才皱起了眉头。他特意去找了沈慧进行核实，沈慧所记下来的手机号跟发给王鸽的手机号一致，没有任何错误。

    他又用自己的手机给那人打了过去，对面刚开始还接了电话，到最后还是一句打错了直接挂断，再打的时候就已经没人接听了。

    而沈慧也以自己记录可能有错误为理由，跟已经清醒过来的病人再次询问她男朋友的联系方式，没跟他说对方声称打错了这件事。

    病人已经结束了检查，病床上方挂着几个输液瓶，急救诊断治疗都进行的差不多了，还是需要在医院住上几天，等到家属来了就可以办入院手续，但人现在只能住在急诊的观察病房。

    然而这个女病人直接掏出了手机，给沈慧看了通讯录里的号码，还要说自己打过去通知。沈慧这下算是明白了，对方压根就不想接这个电话，医院的电话号码不认识，所以接起来之后只能说是打错了。

    若是这病人自己打电话过去，恐怕连接都不会接了。

    王鸽和沈慧本来不想刺激病人，把这事儿瞒一会儿，但是病人执意要自己打电话，二人也没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了。反正这种情况下，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奇怪了，电话打不通啊，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病人看着自己的手机一脸疑惑。刚开始还是打通了没人接，怎么现在打过去都是正在通话的忙音了？

    对方把自己拉黑了？这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啊。

    “大概十分钟以前我用医院的座机打过他的电话，说是打错了。”王鸽只能把实话说了出来，“刚开始我以为是电话号码不对，现在看来……”

    “对方是不想管你啊。”沈慧叹了口气说道，“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鸽一听这话就不愿意了。别一杆子把人都给打死啊！只不过现在并非争辩斗嘴的时候，面前病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如此要紧的时刻，选择抛弃她，不承担责任。

    这姑娘一声不吭的两行泪从脸颊上滑落，没有大喊大叫大哭大闹，还算是比较坚强的。

    “你还能联系别的亲属吗？你现在的活动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今天我可以给你找志愿者，但是家属必须在今晚之前到医院。”沈慧说道，“有些时候，自己还是要坚强一些。”

    “沈护士，谢谢你。”病人长叹一口气，擦干了眼泪，翻着通讯录。

    这事儿其实并不算大，医生说了只要配合治疗，发生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只是短时间少量接触而已，不会致死致残，致癌的概率也没有那么高。因此她也就不想让远在省外的父母担心了，并没有选择给父母打电话，而是打给了湘沙市当地的一个表妹，并在电话之中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任何长辈，这才肯让她过来。

    半小时后，这个表妹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医院，看到了人四肢健全，精神头似乎还行，这才安心下来。

    病人家属来了，王鸽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便打算回办公室。救护车从急诊大厅的门口开回停车场的时候，车厢内已经被护工大姐给打扫过了。看来是停在门口的时间太长，人家也等不及了。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王鸽回到了办公室，拉开抽屉取出签字笔和记录本，开始刷刷刷的往上写记录。在午饭之前把没有写的记录都给补上去，越写就越觉得来气。

    今天上午这都什么破事儿啊，老公谋害老婆，男朋友见女朋友住院选择逃避不理，王鸽都开始觉得负能量爆表了。

    同样的叹息也出现在杜伟平的身上，他也是上午两次出车回来，遇到了一些令人实在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你们说现在这什么世道啊？夫妻两个打架，动了刀子，警察过去劝架，那女的居然用刀把警察给捅了。”杜伟平这趟出车原本是去治疗那个丈夫的——他的胳膊被水果刀划了一个大口子，血流的很多，民警再三考虑还是给120打了电话。

    杜伟平他们到了现场，这人还没拉走，那妻子说话还没说完人不能走，突然发难想要伤害丈夫，民警见状赶紧去拉，没想到就中了刀子。那女的看到警察受伤也是怕极了，当场吓得就站不起来了。

    结果原本受伤的病人没接到，却把警察给接了回来。当然，跟车的大夫还是把那男人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的。

    “还好人没事儿，腹部刀伤，没伤到大血管和内脏，不过也得躺上个把月了。那女的下手真的狠啊，没轻没重的，眼睁睁看着刀子进去……”杜伟平连连摇头，平日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见的并不算少，经常上夜班的他也曾有过比这个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出车体验，出事儿大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在夜深人静的情况中。

    但是大白天就出这样的事儿，还是让杜伟平有些无法接受了。

    “看来你还是更适合上夜班了。”何盛在一旁呵呵笑道。

    “见惯了晚上，见不得白天了。”杜伟平啪的一声把笔拍在了桌子上，“写完了，吃饭去！走吗，副队。”

    王鸽摇头，也笑着说道，“你们先去吧，我还没写完呢，待会儿去。队里没人了，我值会儿班。”

    何盛和杜伟平还有其他几个同事也没多说什么，王鸽这样子他们都习惯了，便赶紧去了食堂，早去早回，毕竟不能让副队长一个人在这里守太久了吧。

    两趟出车都有些复杂，王鸽不由得多写了点东西上去，好不容易写完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湘沙市本地号码，没有联系人的名字，证明王鸽没有保存过。

    但是这个号码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总归不是顾雪若，她的号码经过伪装的，基本上不会来自于湘沙市本地。

    王鸽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感叹着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然后接起了电话。

    “你好，哪位？”

    “张……张思瑶现在怎么样了？”对面的那个声音，还有这个名字，让王鸽瞬间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甲醛中毒的女病人就叫张思瑶。

    而这个电话号码，还有这个声音，都是属于王鸽多次联系未果的张思瑶的男朋友。

    “哦，你是哪位啊？先前我打你电话，你说是打错了，不认识张思瑶这个人啊。抱歉我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我没办法向你透露有关于病人的任何隐私，包括现在的情况。”王鸽想了几秒钟，开始装起来了。

    你小子不是不认账吗？不是说打错了嘛？耍我们这些医院的人也就算了，人家女孩子危急关头你居然来这一手，现在想起来自己做的不对了想要询问情况了？

    “而且这是我的个人手机，基本上是不用作工作用途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王鸽故意拖长了声音，对面那人一听这话，赶紧说道。

    “大哥，大哥，别急。我是张思瑶的男朋友……您别挂电话！”男人前言不搭后语，“刚才是特殊情况，不能说，您就告诉我吧，她现在是在哪里，人情况怎么样了？”

    特殊情况？正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不能承认是张思瑶的男朋友？这小子还玩劈腿呢？王鸽不愿意搀和这事儿，尽量长话短说，午饭还没吃呢！“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观察病房，可能要转到住院部，至于人是什么情况……自己看去吧！”

    “大哥，我现在真的过不去，脱不开身。先前她给我打电话我都法接，您就告诉我，她现在情况到底如何？”对面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急。

    但王鸽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真的关心的话，哪怕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玩劈腿，也能撒个谎抽个时间来趟医院看一眼吧？

    听着电话之中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他的表现的确是十分关心张思瑶的身体情况，很着急。可这种着急在王鸽的感觉之中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对于其他人来说，自己的亲人朋友生病了，危在旦夕，打电话肯定是着急，肯定是盼着病人能赶紧脱离危险的。

    可这个人的急……听起来像是担心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而产生的着急，好像他特别想要病人病人死一样。

    王鸽也联系过不少病人家属了，什么语气，什么态度，什么想法，基本上都能从电话之中听出来，对面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种小心思逃不过王鸽的耳朵。

    什么意思？盼着女朋友生大病死掉，然后自己跟新的女孩儿在一块，才能够心安理得？这尼玛是什么渣男啊！分手就好聚好散，没必要盼着人家死吧！

    转念又一想，这个事儿好像没有那么简单。这个男朋友……总给王鸽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无论如何，王鸽现在决定试探他一下。哪怕是考虑到最低最小的可能性，这个男人要对张思瑶不利，王鸽现在也不能说实话，说张思瑶已经脱离危险，万一真的有这个可能性，这男人恐怕要跑到医院里对病人造成威胁的。

    王鸽撒了个谎，虽然前期在给这个人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交代了病情，但是具体的没说太多，估计这人也没怎么好好听，而且不怎么懂，否则现在也不会再次打电话询问了。“病人中途转醒，非要给你打电话，但是电话没有接通。现在病人还处于昏迷之中，我们在积极的检查和治疗，还没有脱离危险。你要是真的关心她，还是来医院看看吧。”

    王鸽这番话说完，竖起耳朵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听筒之中响起了一声类似于松了口气一样的叹气，“好的，我知道了。”男人随即挂掉了电话，直到最后也没说要不要来医院看一眼。

    听到人没有脱离危险，没有感觉到着急，继续询问下去，反而是松了口气？这是什么想法？

    王鸽心惊胆战，从现在的表现来看，若是跟这个男人说了实话，指不定他会不会到医院做出什么事情呢！

    无论是这个男人只是单纯想自己的女朋友出事儿，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分手找别人，还是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他因为某种目的下的手，王鸽都觉得这个男人值得一查。

    后者这种情况是有可能性的！甲醛大量超标的建筑材料在市场上已经很难找了，而负责装修的包工头是那店长领导的同学，在装修环节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就算是用到了超标的材料，也不只是应该出现在仓库里面。

    张思瑶身兼仓库的理货员，呆在仓库里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长，而只有熟悉的人了解这一点。王鸽想到这里，无奈摇头苦笑，自己只是个救护车司机，也不跟刘崖似的喜欢看刑侦，怎么就干起侦探的活儿来了？

    这一切只是猜想，没有确凿的证据，王鸽毫不犹豫的给林青打了电话，投毒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了，交给林青去调查也不算是越权。

    林青还以为王鸽又要他帮什么忙，等到王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蹊跷之处都说完之后才明白过来，王鸽这是来提供线索请求调查的。

    “你这样我也不好查……没有受害者报案，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林青哭笑不得。

    “我看那小子没什么心机，糊弄几下就什么都出来了。你先查着，费不了多大功夫，要是确有其事，就说是匿名举报，足够立案调查了，说服受害人作证不就完了。投毒够判几年了把？”王鸽说道。“正是打击违法犯罪的好时候，上面下来的巡视组还没走呢，这也是立功的好机会。”

    “准确来说是投放危险物质罪，三年以上，死刑封顶，后果很严重，所以要谨慎！我们对抓捕率确实有指标要求，可是兄弟……单纯为了跟女孩子分手就毒害她，这人精神是不是有点儿问题啊？想分手就直接分啊，这个作案动机我是不太信服的。”林青说完，还补充了一句，“你朋友过来见的那个犯罪嫌疑人……作案动机也有点儿问题，人都给提走了。”

    王鸽原本没想那么深，到了最后却一语成箴，“别等到这个人抓住了以后，也被上面给提走了。你现在应该有我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一旦有这个苗头，请你一定再让我的那个朋友跟这个张思瑶的男朋友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