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师旅要上战场,熊荆心里是不放心的。秦军将巴人、蜀人当炮灰用,对旧郢的楚人何曾不是如此?军队是最讲资历的地方,秦军可以冒然任命投秦的六国人士为将军,但绝不可能冒然将六国人士任命为百将、为军侯、为军校、为军尉。
秦军统率五十人的屯长到统率万人的军尉,相当于楚军统率四十五人的两长到统率六、七千人的师长,这些军官加上参谋人员便是军队的支柱。至于上面是谁为将、下面是谁为卒,并不重要。只要为将者不命令大军跳河,为卒者不弱不禁风即可。
旧郢南阳的秦军就是这种情况,屯长以上一直到军尉全是旧黥首。旧黔首分两种,一种是关中旧黔首,即老秦人,还有一种是三晋旧黔首,即曾经的韩人、魏人和赵人。秦军军官如何编排分配知彼司只知冰山一角,就已知的情况看,三晋旧黔首比关中旧黔首凶恶。这点曾让熊荆困惑不解,可想到日军下属的韩裔部队和美军的第442步兵团,也就释然了。
楚军复郢,竟陵一战大败秦军,旧黔首军官非死即亡,誉士虽然填补了进去,可显然不够,军校中一些参谋学员和后勤学员又填补了进去,这才勉强搭起了军队的架子。竟陵城外,熊荆巡视的霄安师便是这样一支楚骨秦体的军队。
所谓霄安师,是指霄县和安陆县合并而成的正规师。安陆县在涢水下游,霄县与安陆县接壤,在安陆县西南,县治为霄城。先君武王之父熊坎葬于霄,是称霄敖(前763-758在位),守陵之邑称为霄邑。秦人统治后改霄为销,立之为县,是为销县。传说后来三国魏国屯兵与此,兵士掘土惊现城池,曹操闻言大笑,又名之笑城。
后世的事情熊荆不知,他清楚的霄县是秦人设立的县,复郢后取消秦制郡县,可行政区域延用秦制。霄与安陆临近,因此合并成师,便于训练。数日前受大司马府军令,霄安师北上方城集结,刚好路过竟陵。
“全师士卒几何?”熊荆立乘于戎车之左,眼前霄安师的士卒举矛而阵,看上去行伍严阵,士卒精壮。师长斗矢立于车右,与熊荆隔着御手。
“禀大王,全师计五千一百三十六人,矛卒三千六百人,未有弓卒、骑卒。”斗矢报出准确的数字,也说出了人数少于正常师旅的原因。
“誉士几何?”尽管早就知道新编师旅没有弓卒和骑卒,熊荆仍然暗暗叹了口气。
“禀大王:师中誉士三十六人。”斗矢的回答出乎熊荆意料,他正要问誉士这么少五千多人如何指挥时,斗矢目光有些异样,补充道:“军中又有斗氏家将一百二十余人,以为臂指。”
安陆靠近斗氏治下的唐县,复郢时斗氏留守的老弱轻易接管了安陆。霄县情况不同,然而两县士卒合为一师,斗矢做了师长,实际这个师也被斗氏控制。
斗氏控制了商於、汉中,实力一跃成为诸氏最强,正朝上妒忌的人不少。几番朝议,商於之地认为应该归斗氏,毕竟这是一个战区,不好分割。南郑盆地也应给斗氏,这也是一个战区,不好分割,但安康盆地不能给,上庸六县应该给汝水、颖水、淮水上游的老公族。
蜀地那就更不能给。大部分朝臣宁愿蜀地给巴人,让巴人在川内坐大,也不愿意斗氏再得蜀地。巴人是外人——外人坐大不老实,打就是了。斗氏是自己人,自己人遴选诸敖、朝臣十万甲士拉出来,其他人也就没了希望。不要说成为诸敖之一,说不定还要被踢出正朝。
因此朝臣们正在准备几个朝议:一氏不可二敖,即一氏一敖原则;亦不能再用剩余甲士支持他氏为敖。比如某氏有十万甲士,五万甲士可选一敖,五万甲以外的甲士即失去遴选诸敖的资格,以防小氏成为大氏的傀儡。另外,各县邑正朝之臣的数量必须确定上限,东地当以始行敖制时各县邑户籍数为准,旧郢等地则当以收复后初编甲士数为准。
两个朝议都是为了限制若敖氏的,复郢之前若敖氏有唐县、随县、息县、城阳(包括稷邑小盆地)四地,复郢后除了这四地,又增加了商於之地的上洛县和商县,南郑盆地的南郑、沮、成固、安阳四县,加上安陆,一共有十一个县地,相当于中等的郡。拉出十万甲士不太可能,待新得县邑人丁繁衍,拉出十个师完全有可能。
朝臣的朝议熊荆是乐见其成的。若敖氏对王廷产生威胁以前,大楚的忠良之臣就目光炯炯的锁定了这个潜在的缓则,以朝决的方式杜绝其日后谋反的可能,手心里捏着把汗的子孙读史读到这里可以大笑三声了。
若敖氏此时处于什么情况,斗成二氏心知肚明。不但心知肚明,他们在外面越来越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逾越——若敖氏复强已经被正朝挂了起来,要是族人再有什么持强凌弱之举,肯定会被挂的更高。
斗矢不敢不回答熊荆的问题,不回答那些‘小人’肯定会在熊荆面前举报,说若敖氏欺哄大王,霄安师实际已被若敖氏吞并。回答了他又隐隐担心,担心熊荆会不悦,支持那些‘小人’加重对若敖氏的打压——汉中郡十二县,一下子拿走八县,任谁心里都会不太舒服。
斗矢目光有异,熊荆心里也咯噔一声,北上集结的新编师旅不仅仅只有霄安师,还有云梦旅,还有夷陵师,淖狡偏偏让自己巡视霄安师,显然是某种进谏:若敖氏太强,必须有所限制。
大王抿着嘴,眉头不经意微皱,斗矢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时,熊荆开口了:“此权宜之计可也,长久则不可,不然正朝……”
“臣谢大王。”斗矢连忙揖谢,大王的语气表示大王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士卒习水战否?”熊荆再度发问。霄敖师有战舟,他们是划着战舟从安陆出发的。
“禀大王,战舟之造晚矣,得战舟不过三月,士卒只懂划桨,未习水战。”斗矢答道。
“三月?”现在十一月,这岂不是说霄安师七月份才得到战舟。“为何如此之晚?大司马府早已严令造舟场务要急造战舟。”
“这、这……”斗矢有些不要意思,“霄县安陆穷困,无金购舟也。”
各师旅兵甲战舟辎重军粮皆自备,若敖氏扩张太快,自然缺钱。熊荆对此不予置评,只道:“此战之后当勤习水战,楚军乃陵师舟师相合,陆上能战,水上亦能战。”
“唯。”斗矢连忙揖礼。两人说话间戎车已经驶过列成十六个小矛阵的霄安师,上到一个临时搭建的阅兵木台,淖狡等人早早在台上等着了。
阅兵主要是看军操,即队列、行止、左右、阵型。师长氏斗,军司马当然也氏斗。斗戈见熊荆上台,拿着一个签筒要让熊荆抽签,熊悍摇头,道:“平时如何今日便如何。”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没必要抽签让士卒列出什么阵什么阵,士卒在武场走上、跑上几圈,训练水平便能判断出大概。再看士卒将卒是否默契和睦,甲士是否果敢,军种编制是否齐全,战斗力如何也就看得八九不离十了。
斗戈很快摇响了鼙(pi)鼓。鼙鼓是中军令鼓,作用是节制指挥建鼓。士卒闻鼓声而进,鼓人闻鼙鼓而击。鼙鼓一响,建鼓即响;建鼓一响,全军即动。楚秦军制有异,好在指挥系统没有太大差别,都是以声音、旗帜指挥军阵作战。
建鼓大作,台下十六个矛阵依次左转,合着铎铃声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过阅兵的木台。他们经过最左侧的木杆时,熊荆身后的郢师参谋倒转沙漏开始计时——阅兵木台左侧的木杆距离右边的那根木杆三百丈,距离一旦确定,记录时间,步频也就一目了然。
秦军每步六尺,这是确定的。不要什么尺子,只要初入军旅的新卒行进中能跟上旧黔首出身的老卒,不超前也不落后,自然一步就是六尺。步频也是如此,不需要什么度量,只要跟着旧黔首士卒走上一段时间,自然而然会习惯这种步频。
这便是当过兵的人为何一看走路就能分辨的原因。每日出操固有的步长和步频久而久之融入了肢体,以至于其他任何时刻下意识就会走出这种节奏。
“约四十五步。”参谋趋步到熊荆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熊荆点头,秦军就是这种步频,诸国军旅尤以秦军步频最急。不过说急也是相对于冷兵器时代而言,清末入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那些海龟回国一出操就嫌弃士兵走的慢,的队列条例也规定,常步步频每分钟一百一十六至每分钟一百二十二步之间。这种步是圭,即每分钟五十八步到六十一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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