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的生辰宴会不比其他人,她是宋稚的至亲,再加上林氏身怀有孕,不能早早来林府帮忙,所以宋稚怎么说也要早些到场。
不过,宋稚身份贵重,自没人敢让她帮忙。她与十公主虽不想做个富贵闲人,但也没法子。拜见过了林老夫人之后,两人被小陈氏塞了个看孩子的活计,便打发了。
初兕还小,今日来的人太多了些,宋稚就没有带他前来。蛮儿倒是跟着来了,与宝儿在十公主院里的花园里头玩角球。其实说穿了,就是小孩子玩的捶丸之戏。
这角球是林天郎闲暇时一个个打磨出来的,原料却是宋翎猎到的一头鹿,那是一只健硕公鹿,宋翎给了林府一半。林天郎制好的角球,也分了宋翎一份,可体弱的儒儿却是一场也没玩过,
宝儿略小一点,总也玩不过蛮儿,一路下来都是个输。照理说,若是换了旁的小孩子,早就哭了。可宝儿却不曾流一滴泪,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母亲,见十公主对自己笑了,便继续玩着。
“宝儿的性子倒是真耐得住。”宋稚瞧着宝儿不屈不挠的追在蛮儿身后,道:“不知道是像了你,还是像了表哥。”
“定不是像我,我这人可没这个好胜,不擅长的事情从不在人前做。”十公主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略一蹙眉,又展眉微笑,对宋稚道:“许是拐了个弯,像了曾祖父吧。”
“咳咳。”宋稚佯装咳嗽,府里的小辈都知道,这林老太爷的性子可是一等一的刚强好胜。
只是在背后议论这位人人敬畏的长辈,宋稚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她便换了个话头,道:“晴表姐怎么还未来?”
沈白焰这样一个大忙人,今日都早早的来了,怎么还不见林天晴夫妇。
“谢大夫已经来了,只是没见到夫人随行。”锦缎方才从外院取了果子来,闻言便道。
“这,这不会吧。总是要来的。”不论如何,这林老妇人总没有对不起林天晴。
十公主嘴角挂着一点复杂的笑,凑近宋稚耳畔,道:“她呀。有了身子,现下金贵着呢。怎会来这种热闹人多的地方。”
“什么?她的身子,她的身子不是不宜有孕吗?”宋稚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不是惊讶,也不是高兴,而是担忧。
“谁知道呢?我瞧着她夫君也没那么乐意,那日来府上偷摸与婆母说的,想来心里也是有几分忐忑难安,这才来说的。不过我瞧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十公主也是小陈氏无意中说出口,才知道了这件事。
“这府上也只有几位长辈和你我知道这件事,为了不想让你哥哥担心口,我连他都没说。”
十公主其实在这件事上,也挺同情林天晴的,可同情归同情,她也不能为了别人的事情,而毁了自己家的清闲。
“难不成是严家的人有了什么说法?”宋稚只以为林天晴和姜长婉一样,面临来自长辈的压力。
“这倒是不曾听说的。”十公主摇了摇头。
宋稚没时间多想此事,外头即将开席,小陈氏很快便让婢子请宋稚和十公主出去。
十公主和宋稚领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走到前院时,许多相熟的或是不那么熟悉的人,瞬时间都朝这边望了过来。有几个动作快的夫人已经隐隐有要走过来的趋势。
此时,十公主被小陈氏唤了过去。
“稚儿。”宋稚听见了温柔的一声唤,循声看去,原是曾蕴意。她笑意和顺,只是宋稚总觉得她面上有一丝阴郁之感。
“嫂嫂。”宋稚迎了上去,这样以来,也让四周蠢蠢欲动,想上来搭讪的人退却了。
“蛮儿。”曾蕴意抚了抚蛮儿的小脸,“真是每瞧上一回,都觉得变的更加好看了。”
蛮儿甜甜的笑了,唤道:“舅母。”
她的笑容甜美又讨喜,叫曾蕴意心里一亮,她没细想就从脖颈上取了一根宝石链子,递给蛮儿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蛮儿拿着玩吧。”
“给她做什么?这样好的宝石链子,嫂嫂该留着给儿媳妇才是。”宋稚笑道。
“我还添不起一根链子了?”
曾蕴意挽着宋稚,这对姑嫂好的像亲姊妹,知道的人明白她们二人是真的要好,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曾蕴意刻意讨好宋稚。
她们两人在一个拐角处站定,这个角度刚好能若隐若现的瞧见宋翎和沈白焰站在对面的凉亭里头,一个是倾听的神态,一个是说话的模样,而林天朗和姜傲坐在石桌旁下棋。
他们这几个人,总是一有机会就凑在一块。
耳畔边,时不时响起二管家高声报贺礼单子的声音。
“怎么瞧着嫂嫂像是有些累?”宋稚偏首打量着曾蕴意眉宇之间的倦色,道。
曾蕴意拢了拢飘在鬓边的一缕头发,道:“没事,昨个柔衣来我这儿哭了一场,我睡得有些不安生。”
“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哭什么?”宋稚暗自揣测,不知道那个女人又在做什么妖?
“母亲她,她近来有些力不从心,便将照看孩子的事情一应交给了周姑姑和乳母。孩子这几日有些发烧,一直退不下去。柔衣疑心是照顾不周的缘故,跑到我院里数落了周姑姑一通。周姑姑又不是下人,认真论起来,也可说是府上的客人。”
曾蕴意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气她口无遮拦,便罚了她三个嘴巴子。也许就羞愤交加,现也病倒了。倒是叫我心里不会滋味,其实她是孩子生母,着急上火也是人之常情。”
“嫂嫂就是太过心善,柔衣她,原不该做姨娘的。”
关于柔衣身份的事情,宋稚没跟曾蕴意细细说过。此刻这句话,也是隐晦暗示。
曾蕴意觉得脖颈处有些发冷,似有人暗中窥视,她伸手揉了揉后劲,道:“她身世可怜可叹,她既有心,我也想顺水推舟的抬举她一番。怎么说,也算是跌落泥……
“嫂嫂心真善,”宋稚见曾蕴意身后一拐角处,有一纤细影子落在地砖上,便打断曾蕴意的话,道,“怎么瞧着戏本也瞧出这许多感慨来?”
曾蕴意有些不解的看着宋稚,被宋稚拽了拽衣袖,“嫂嫂,眼见快开席,咱们还是去西厅吧。我也有些肚饿了。”
宋稚带走曾蕴意的同时扫了流星一眼,她便落在后边,朝拐角处走去。
女眷的席面在西厅,宋稚与曾蕴意的位次并不在一处,她身侧是十公主和小陈氏的位置。
宋稚正在与十公主说话,流星俯身下来,又轻又快的说了几句话。
宋稚脸上笑意不变,道:“那你去取菊花饮给蛮儿备着,免得她吃了上火的东西,夜里发了咳嗽。”
“菊花太凉性了些,换了罗汉果吧?”小陈氏听到宋稚的话,便插了一句嘴。
“还是舅母细心,照做吧。”宋稚对流星道。
流星福了福,就去办了,仿佛她与宋稚商量的真的只是这件事。
方才的那个身影叫宋稚着实有几分介意,流星去时却又没有瞧见人,这叫宋稚心里添了个疙瘩,一餐饭也吃得少了几分滋味。
宴席后,在回府的车马上,宋稚将这件事说与沈白焰听。
沈白焰宽慰道:“也许那人根本没听清呢?就算是听清了,也不见得能领会其中的深意,就算是觉察到了些什么,也不一定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沈白焰绕来绕去的一番话,总算是叫宋稚略放心了些,现下能叫宋稚这般在意的人,也只有这几位亲人了。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叫宋翎沾染上许多麻烦来。
在林老夫人的生辰宴上,宋稚总觉得郑国公夫人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周围的女眷太多,一个个都是玲珑心肝,话里话外机锋不断,她也只能寒暄几句。
宋稚随口提了一句,见沈白焰冷笑了一声,便揭过这件事,说起了旁的事情。
“杨嬷嬷的丧事你可操办好了?”宋稚问。
沈白焰自然不会让杨嬷嬷就这样草草下葬,便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请了道长做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起出棺材,重新选址下葬。
其实宋稚觉得,这场法事似乎有些刻意了,就好比敲山震虎,叫某些心里有鬼的人难眠一夜。
沈白焰却说了一句题外话,道:“德容太后和嘉安太后与后宫,与朝野,哪一位更有份量?”
“自然是嘉安太后。”作为皇上生母,出身的家族如今也算繁盛。
“朝上群臣贵戚盘根错节,我与嘉安太后虽近来频有龌龊发生,可毕竟是血亲。郑国公于我有交情,郑国公夫人却与德容太后是旧友。你说她今日欲言又止,是想刺探些什么呢?”
宋稚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道:“真是麻烦。”便戳了一把蛮儿的脸。
沈白焰低头瞧着蛮儿在自己怀里的睡容,白白的脸蛋,像一朵柔软的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