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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投资
    若非卓氏在蜀地根深叶大,卓氏当家人是很愿意举族迁徙到武汉的。

    原因很简单,武汉通过极其野蛮的手段,从数百年体制中撕开了一条口子,这条口子就是给予寒门和庶民上升的渠道。

    哪怕这个渠道既狭窄又危险,还时不时有体制中的老牌权贵盯上,不是蚕食就是鲸吞,但相较永远看不到头,武汉当真是立地成圣、万家生佛。

    “嘶……老喽。”

    伏在条台上,迷瞪着眼睛感受着背脊上传来的大力,搓澡的小郎让老者前所未有的放松。

    “老丈哪里老了,这等精神,天底下也寻不得几个去。这筋骨,一看就是在江湖上纵横过的。”

    “噢?何以见得啊。”

    老者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搓澡的小哥居然有这等见识。

    “嗨,说出来老丈可能不行,我对拳脚也是有点底气的,寻常练了三五年的散手汉子,绝非是我对手。”

    变换了一个手法,将老者的脊骨都要提起来一般,顿时让老者舒服的叫了一声:“噫!你这手艺,若是去两京开个店,定是能红火。”

    “嘿,都这么说,我正待下个月就去洛阳,开一家自己的澡堂子。”

    “看你岁数……而立之年,也是该立业了。”

    “……”

    嗤!

    班头路过听到了老者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大哥,老先生说你而立之年喽。三十岁的汉子,是该立业了。”

    “滚你娘的!”

    张沧骂了一声,一脸郁闷。

    那老者顿时反应过来:“哈哈哈哈……看来是老朽看走了眼,小郎莫不是连双十都不到?”

    “是哩。”

    “哈哈哈哈……老了老了,老眼昏花。小郎莫要怪罪哈。”

    “无妨。”

    张沧瞪了一眼看笑话的同事,继续给老者揉捏着肌肉筋骨,不多时,终于开始给老者搓着皮肤。

    他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又是江阴有名的小霸王,能够站在这里给形形色色之辈搓澡,也不觉得肮脏难过,的确是心性打磨过的。

    专心搓澡之际,老者听到这小子呼吸沉稳,微微一愣,心中暗忖:倒也不是吹牛,的确是有手段的,还是个江湖儿。

    普通人哪怕是天生的壮汉,运动起来,一会儿呼吸就不稳。但是自幼历练过的人,能稳住呼吸,耐受力就会更强,这东西全靠练,纵使有天赋,也能通过后天训练拉平。只不过,普通人家绝对没可能供应一个旬日训练的小子。

    光吃吃喝喝……就是个大坑。

    “听小郎口音,倒是不见楚音,凡是有吴地腔调?莫不是苏州来的?”

    “离苏州虽近,却是常州的。老先生去过江东?”

    “年轻时候卖货,时常到巴州顺流直下,却有去过江东。当年问老朽买铁的豪客,有一家江阴人士,当家人张公义甚是了得,一杆飞梭耍的真好。”

    “噢?我也耍过飞梭,不过就是用来扎鱼。”

    张沧听到这老头居然提到了自己的祖父,顿时警觉起来,他又不是刚在江湖上行走的雏儿,三两句明白这糟老头子是在试探他。

    仔细一想,大概是刚才自己说漏了嘴,言语自己拳脚厉害。

    “江东的鱼是要多一些,比老朽老家成都,吃鱼是方便多了。”

    “听说成都广大,也是个鱼米之乡,老先生贵姓?甚地时候我去了成都,一定登门拜访。”

    “好啊!”

    老头儿叫了一声,此时张沧正提着他一条胳膊正在卖力,“老朽成都卓洪炉,前头天天来单间泡澡的,是老朽家的幺哥卓一斻。”

    张沧回忆了一下,最近确实有成都来的小哥天天泡澡,不过是跟自己老爹的一个学生一起。

    “天地有洪炉兮……造化为工。”

    “对头,就是勒个出处。”卓洪炉有点诧异,“小郎读过书喽,这贾生言‘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一句,老朽爸爸在世时,最是喜欢,所以给老朽取名洪炉。”

    爸爸?

    听到卓洪炉的称呼,张沧愣了一下,心中暗忖:蜀地有这称呼的,大多跟蛮子厮混,怕不是跟冉氏一样的?

    “爸爸”这个称呼是方言,这年头比较小众,除南方一些披荆斩棘的汉人村寨,大多都在类似“獠寨”这样的地方才用。

    蜀地即便有,也不应该是在成都这种核心区。

    卓洪炉这般称呼,又是成都出身,也就只有家中跟蛮夷互通,或者说娶过各种寨子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口癖”。

    不过张沧这光景也不觉得趴着的老头儿是如何亲善了,他感觉这糟老头子还是在试探他,想看看他见识。

    因为哪怕是蜀地豪强,出来行走,也很注意口音和称呼,大多都会尽量用洛下音,称呼上极其当心。

    当下张沧便不想再跟着糟老头子继续聊天。

    只是卓洪炉却是来了兴趣,毕竟张沧给他搓澡的时候,有什么微妙动静都恁传达过来。刚才他说“爸爸”两个字的时候,明显张沧顿了一下,这说明张沧是知道“爸爸”称呼流传范围。

    是个有见识的小郎!

    心中暗暗赞赏,他是起了爱才之心,这样的小郎,扔在这里搓澡,实在是浪费可惜,当下道:“小郎真要是去洛阳开个澡堂,老朽倒是愿意赞助一二啊。”

    “嗨,还不一定呢。再说,京城是甚么地界,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不说锅炉啊石炭啊人工啊沟渠啊水泥啊等等物事,只说租一片地,就要千几百贯,太贵,太贵。”

    听到这小哥说话条条有理,对澡堂所需物料如数家珍,卓洪炉更是来了精神,便道,“总计不过三五千贯,这个钱老朽出了,老朽看小郎是个人才,在这等地界蹉跎又是何必?送你去京城,将来若是发达,再行回报便是。”

    说罢,他招了招手,顿时来了个跑堂小哥:“老先生,有甚地吩咐?”

    “这小郎手艺绝妙,老朽打赏他五千贯。”

    “好嘞,甲字……嗯?!多、多少?!”

    “五千贯。”

    卓洪炉呵呵一笑,“老朽看中的,非是小郎手艺,而是小郎你这个人,切勿拒绝。行走江湖恁多年,老朽鲜有看走眼过。”

    然而张沧心中却是“呵呵”,暗忖刚才还说我是而立之年,居然好意思说鲜有看走眼过。

    原本就对这个糟老头子提防起来,现在这糟老头子居然说看中他这个人,更是越发地谨慎小心,琢磨这个姓卓的,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打算迂回攀附自家老爹?

    这边动静早就惊动了几个隔间,张沔过来嘿嘿一笑:“大哥,有五千贯,咱们就可以上路了啊,赴京,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