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四十三章 “萨格勒布之主”(下)
    骤然响起的枪声吓住了所有人!
    虽然火枪在这个时代欧洲已经并不新奇,但是依旧是很稀少。
    现在忽然听到如此密集的枪声,不论是修道院里的贵族们还是外面的萨格勒布人想到的都是“这是一支军队”。
    事实上他们猜测也都没错,那支刚刚被派去查看阿里霍埃城堡的萨格勒布军队在路上的确遇到了一支“军队”的袭击。
    从街道上,拐角里,还有一些被临时推到路当中的马车后面射来的子弹突然击中的士兵们们惨叫着摔倒在路上,更多的人则因为受到偷袭惊恐不安的四下奔逃。
    只等到他们终于躲避到很远的地方,藏在一些房子后面小心向外探望时,他们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通往阿里霍埃城堡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
    “你们还有其他人?”听着那枪声,和亚历山大站在一起的萨格勒布贵族意外的问。
    “虽然这里的确很坚固,可我不会愚蠢到让自己被困死在这座修道院里,”亚历山大拍拍厚实的砖墙说“所以你认为我会只有这些人吗,或者是只有赫尔瓦子爵带领的那些人,相信我我们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你们要什么?”
    “当然是希望你们的合作,子爵即将继承萨格勒布公爵的爵位,而你们是帮助他完成这个壮举的功臣,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能让大家都满意?”
    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犹豫神色,亚历山大也并不催促,而是回头向修道院里看了看:“那些人已经死了,相信我你们现在就是萨格勒布最有影响的人,当然如果你们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可以以你们为人质逼迫两个城堡投降。”
    “你不会这么做!”
    “我会这么做的,事实上我已经在这么做,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在下面的军队决定投降还是中立之前做出个选择。”看到对方露出诧异神色,亚历山大笑了笑“你们认为我为什么要释放修道院长,或者你们认为看到子爵本人之后那些军队会怎么办?”
    “他们不可能投降赫尔瓦的!”
    “可也不会蠢到和他为敌,这样他们的选择就只有保持中立,而子爵带领的是我的军队,他们只听从我的命令。”
    贵族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化,忐忑不安。
    正如亚历山大所说的,面对赫尔瓦子爵的军队最终选择的是“中立”。
    “我是西格纳契公爵的儿子,是公爵的合法继承人!”赫尔瓦大声对开始还有些犹豫的萨格勒布士兵们喊着“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认为我没有资格得到那顶高贵的冠冕,现在就可以站出来向我挑战,如果没有我要求你们站到我的一边!”
    士兵们相互推搡着,虽然隔着一条街道,可也能感觉到他们当中的骚动,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有些人在低声争执,而军官们在修道院长面前面面相觑。
    “该做出决定了,萨格勒布公爵的宝座需要有一个人坐在上面,”院长看着那些军官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之前亚历山大给他的许诺让他决定冒这个风险,实际上对院长来说即便赫尔瓦失败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事后他完全可以推说是为了保证那些被劫持的贵族的安全才不得不和那些人合作,现在看到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兵的样子,院长觉得自己的冒险能够得到回报或许更多些,他决定再加把力“而这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不是吗?”
    “啪”的一声,一个军官把手里的剑插在了路边的一个门廊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有谁继承萨格勒布这是贵族们的事,现在所有贵族都被困在修道院里,所以这的确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说的对,我们无权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向一位贵族开战,可我也不会支持一个被放逐的人,”另一个军官也把剑戳在门廊上“我选择谁也不帮。”
    有一个或是两个人做出决定,就有更多的人跟着做出选择,士兵们开始向着道路两边让开,同时他们警惕的盯着对面山民们,防备着他们会忽然发动偷袭。
    赫尔瓦情绪激动的看着对面,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或者说从开始他觉得可能会爆发一场战争才能夺回的公爵宝座却忽然以这么一种方式得以实现,这让他觉得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我们选择中立,不过你们要保证不伤害修道院里的贵族们,”一个军官向渐渐走进的赫尔瓦谁“我们听从最后做出决定的贵族会议的命令。”
    “我可以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赫尔瓦让自己尽量看上去镇定些,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时候心跳得有多厉害“可是我必须为我的父亲报仇,我要惩罚那些曾经参与了谋杀我父亲的人,他们必须为自己的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如果是这样,子爵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修道院长看着赫尔瓦的脸,稍微沉默了一下说“那些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他们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赎了他们的罪孽。”
    院长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军官们愕然的相互望着,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局面,而赫尔瓦已经发出一声“上帝”的呼喊,他在修道院长面前跪下,捧起他的袍角不住亲吻,同时嘴里不住的喊着圣西里尔兄弟的名字。
    “让我们回到修道院,然后让这里的贵族决定萨格勒布的命运,”院长对人们这么说,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修道院长忽然想起了来之前亚历山大的话“接下来您是主角。”
    院长的心头微微跳动,他知道这对他他是真正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萨格勒布人都很虔诚,但是因为教派矛盾造成的印象,教会在萨格勒布的影响反而不如其他地方,现在看着四周人们这个样子,修道院长的心开始变得炙热了起来。
    抓住眼前的机会,成为能决定这座城市命运的人,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难以消去,就在院长琢磨着该怎么趁机继续发挥时,那阵突然突如其来的枪声从阿里霍埃城堡方向响了起来。
    突然的变故让原本就相互提防的双方瞬间大乱,已经离得很近的双方士兵立刻剑拔弩张!
    “发生了什么?!”修道院长的脸色发青,他这时候觉得自己也许是被那个蒙蒂纳伯爵骗了。
    “放心院长大人,这应该是我们的人正要进攻阿里霍埃城堡。”小卡乔向城堡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向同样脸色难看的赫尔瓦说“大人请您不要忘了伯爵老爷的吩咐。”
    赫尔瓦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他觉得如果不这样自己可能就会因为过于紧张瘫软在地上,他知道如果那样自己可能真的就要完了。
    “我的军队即将进攻阿里霍埃城堡,不过我本人就在这里,我向你们保证只要城堡里人投降我会对他们予以赦免,”赫尔瓦一边说一边暗暗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同时他心里反复回忆着之前亚历山大叮嘱他的话“我会与修道院里的贵族们谈判,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消息,不论是我的人还是萨格勒布士兵,我命令你们向我发誓在这之前听从我的命令。”
    赫尔瓦子爵的话让萨格勒布人不禁一时间难以做出决定,这让他们的目光不由投向修道院长。
    “子爵,你愿意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你会遵守今天许下的诺言吗?”院长看着赫尔瓦,其实这个时候的院长大人也同样紧张,看着那些神色不善满脸怀疑的大兵们,院长在心里已经把亚历山大骂得一塌糊涂,和所以人一样那阵突然的枪声把他真的吓到了“发誓你所说的能够经受得住在上面面前的考验,发誓吧子爵!”
    院长大人最后的腔调已经有点咬牙切齿,虽然外表还尽量保持着镇定自若一派从容的样子,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时候他的双腿都在微微打战,如果子爵有稍微的犹豫不决,以他对这些士兵的了解或许他就可能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好在子爵显然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萨格勒布公爵的血脉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作用,看着他在十字架前发誓,原本已经要动手的双方之间的气氛终于稍微有了些缓和。
    “让阿里霍埃和右岸投降。”赫尔瓦趁机向那些军官命令着,他这时候觉得这一刻大概是几十年来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看着那些军官认真的听着他的命令,子爵又不禁想起亚历山大之前曾经对他说过的关于一辈子的懦夫和瞬间的勇士那些话。
    “跟随我去修道院!”子爵站在路当中大声向站在街道两边依旧相互对峙的军队大喊着“跟着我去见证萨格勒布重新迎来他们的公爵的神圣时刻!”
    亚历山大侧耳倾听外面乱哄哄的声响,他对面这时候站的已经不是一个而是二十多个贵族,在那些大贵族们被处决后这些人差不多就成了萨格勒布地位最高的人,出了阿里霍埃和右岸两座城堡里的一些小人物,可以说如今的他掌握着这座城市的命运。
    如果这些人今天都忽然死在修道院里会发生什么?亚历山大心里不由产生这么个想法,在稍微捉摸了下之后根据他所稍微了解的波斯尼亚的继承宗谱,他略微诧异的发现那位如今在北波斯尼亚声望颇高的鲁瓦?侯爵显然会成为最终的受益人。
    这是因为如果真的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显然赫尔瓦子爵势必会失去萨格勒布合法继承人的身份,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忍一个屠杀了全部贵族的人成为这座城市的统治者,那么鲁瓦?侯爵虽然没有血统关系,但是波斯尼亚国王宝座最大的角逐者,很有可能会被波斯尼亚贵族们推举为未来的萨格勒布公爵。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不搭边,不过只要看看那些被推出来登上匈牙利宝座的历代国王就知道这未必不可能,而且当初西格纳契公爵的死和鲁瓦?侯爵是否有关,到现在也依然是个迷。
    外面的喧闹声更大也更近,其中还夹杂着似乎是包围修道院的军队的大声喝问和远处什么人的模糊回应声,亚历山大从主教的椅子里慢慢站起来看着站在对面的那些贵族:“好了各位,我想你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你,我是说伯爵,你能保证军队已经决定听从赫尔瓦子爵的命令了吗?”一个贵族看看旁边同伴开口问了句,看到其他人投过来的鼓励目光,这个人不由鼓起勇气继续说“如果要我们命令萨格勒布投降需要得到外面那些人的支持,否则城堡里的士兵可能会抗命。”
    亚历山大微微摇头,这让那些贵族的神色立刻变了。
    之前亚历山大分别和这些人单独见面,在许诺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如今的地位后还承诺萨格勒布的军队不会反对他们的意见,现在看到他忽然摇头,很多人不禁霎时对他怒目相视。
    如果只是单独私下里达成协议,他们只要毫不犹豫的予以否认曾经与亚历山大之间的谈判就无损于他们的名声,可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在这里,即便否认也已经无济于事,谁也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各位我想你们是误会了,不是外面的军队听从子爵的命令,而是你们大家共同做出决定铲除那些曾经阴谋杀害了西格纳契公爵的罪犯,同时拥护赫尔瓦子爵返回萨格勒布继承他应得的地位,所以军队在这件事上是听从你们命令的。”
    那些贵族愕然的看着亚历山大,他们知道自己的耳朵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听到的东西却又让他们觉得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自己这些人铲除了那些大贵族?
    是他们决定拥戴赫尔瓦回来继承萨格勒布公爵的宝座?
    还是他们说服甚至控制了军队,让这一切得以顺利实现?
    他们怎么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的了不起呢?
    贵族们面面相觑,渐渐从别人眼中神色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心思。
    “如果我们愿意支持赫尔瓦子爵,我们会得到什么?”
    终于,有人问出了所有人心底里那个问题。
    “荣誉,地位和财富,”亚历山大的目光从那些人脸上掠过“这些东西在现在对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亚历山大的反问让贵族们脸色阴沉了下来。
    奥斯曼人就要来了,在那个巨大威胁面前那些东西的确已经显得没什么意义。
    “支持子爵,然后和他一起抵抗奥斯曼人,或者至少让自己在奥斯曼人面前看上去不是那么弱小,这些不已经是足够的理由了吗?”
    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的贵族们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亚历山大,似乎他最后那句话如同充满魔咒般令他们集体失了声。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琢磨他那句话的真实含义。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们的时间不多,是以子爵的追随者还是俘虏的身份走出这座修道院,现在就要做出选择了。”
    亚历山大的催促引起阵小小骚动,可紧接着就安静下去。
    人们相互对视,从目光神色之间相互试探猜测,有些人小声低语,他们在做着某个选择。
    亚历山大静静等待着,他等这些人的答复,虽然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会怎么回应他。
    修道院外响起了号角声,那是军队列队的信号。
    贵族们又是一阵轻轻骚动,他们知道这不是外面的军队即将发动进攻,不过这却比听到进攻的信号更让他们忐忑。
    “子爵好像已经到了,”亚历山大站了起来“大人们,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决定是什么?!”
    贵族们们相互错愕的对望着,其实早在亚历山大说出那句让他们所有人都动心的话时,他们就已经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
    奥斯曼军队的到来成为了萨格勒布从未面临的巨大危机,摆在萨格勒布人面前的不过两条路,要么抵抗要么屈服。
    但是不论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萨格勒布都缺少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统一起来的人。
    抵抗还是屈服,生存还是毁灭,因为公爵宝座空悬太久而始终无法做出最终决定的萨格勒布,需要一个人告诉他们怎么办。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外。
    然后,修道院的大门被敲响了。
    赫尔瓦紧张的盯着紧闭的修道院大门,虽然神色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紧张而湿透的内衣已经紧紧贴在了身上。
    如果萨格勒布的贵族们不肯对他公开表示支持,那么赫尔瓦将面临彻底绝望的窘境。
    这甚至比在战场上失败更加令他难堪和绝望,因为战场上的失败还可以用接下来的胜利弥补,可如果萨格勒布贵族们拒绝承认他做为萨格勒布公爵继承人的身份,那将会从根本上彻底打击他。
    时间没有多久,可对赫尔瓦来说却好像煎熬般的漫长。
    一声单调沉闷的“吱呀”声响起,修道院的大门缓缓敞开。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投向阿里霍埃修道院的大门,当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贵族时,不论是军队还是远处闻讯而来的市民们,所有人都看向那些人。
    “以萨格勒布的名义,”在隐约还能闻到从修道院里飘出的血腥味道中,一个贵族走到赫尔瓦面前,他先是停顿了下然后单膝跪下“子爵请允许我代表萨格勒布迎接您归来,西格纳契公爵的儿子,萨格勒布公爵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听到这个,赫尔瓦稍显呆愣,随即潸然泪下。
    1499年2月28日,西格纳契公爵的独子赫尔瓦子爵入主萨格勒布阿里霍埃城堡。
    2天后,原本坚持不肯投降的右岸打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一支由蒙蒂纳与巴尔干山民组成的军队入驻萨格勒布。
    当一面有着奇特的等边三角形纹章旗帜与萨格勒布的红色斜十字旗一起升起时,站在阿里霍埃城堡上的赫尔瓦子爵当着很多人的面拥抱了亚历山大。
    “伯爵我不会忘记你给予我的帮助,”赫尔瓦在亚历山大耳边轻声说“我会满足你提出的所有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请您放心我的殿下,我的要求绝不会过分,而且您也肯定能够做到。”亚历山大同样轻声回答。
    听到这话赫尔瓦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当蒙蒂纳军队进入萨格勒布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子爵不由对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产生了怀疑。
    现在听到亚历山大的许诺,他终于放松了不少。
    只是子爵很快就会知道,他错了。
    亚历山大给他带来的,与其说是一顶尊贵的公爵冠冕,不如说是一场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