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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境战况
    这个城市满是衰败。
    城墙上流淌着暗红色的血迹,城头的墙垛上挂满了残破的尸体,城下,云梯的残骸还在顽强的燃烧,护城河已被沙袋填满,沙袋呈黑红色,上面躺满了尸体。
    临近日落,夕阳如血让大地变得猩红,黑色的浓烟在城内缓缓燃烧,几架攻城炮的残骸混杂在遍地尸体中十分显眼。乌鸦嘎嘎地在空中盘旋,残破的旗帜斜斜插在地面和城头。幸存下来的人们千人一面,脸上带着的是仇恨、麻木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蔓延在这片土地上的战争,北境先民由难以置信、到接受事实、到麻木不仁仅仅只过了两年时间。以北地三兄妹阋墙、萨瓦堡崩塌、劳伦斯逝世为起点,埃罗萨盛极而衰,由一流的军事强国变得民不聊生、国内残破。
    老人们唤醒了过去的记忆,在劳伦斯当政初期,埃罗萨同样经历过苦难的日子。但随着北境雄狮劳伦斯与贤后丽贝卡的努力,埃罗萨蒸蒸日上,对外压服北境异族,对内夺取卡尔维大峡谷以南大片领土。
    但现在,埃罗萨烽烟四起,若不是各国战乱不断,北境先民只怕早已十室九空。
    日落时分,斐雯丽下令收兵。驻马高地的王者沉默地眺望着战场,乌鸦啃食着腐肉,黑烟缭绕在城前,死尸与鲜血铺满了大地。她回想自己行军看到的景色——破败的庄园、荒芜的田地、官道的杂草、藤蔓的建筑……,蔚蓝的双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一个惨痛的事实,她的父王劳伦斯建立的强盛国家,在她手中衰败了!
    “斐雯丽,回营吧。”
    在她身边,一名穿着戎装,披着银发的女骑士轻轻唤道。她面容精致端庄,虽穿着戎装,却带着高贵的英气。她是曾经的帝国公主辛西娅.克莱格霍恩,如今虽未在军中挂职,但任谁都知道这名女子有着多大的权势。
    辛西娅深受斐雯丽信赖,自那夜交心后,辛西娅替斐雯丽出谋划策。她与丽贝卡一个精擅权谋,一个精擅内政,与军事天赋极高的斐雯丽形成互补,方才能在绝境中夺回优势,不断击溃得到各大教会支持的贵族叛军,形成今日的优势。
    被她轻唤,斐雯丽如梦初醒。她缓缓点头,拨动马头往营地走去。一路行来,入眼之处伤兵满营,斐雯丽面露不忍,问副官,“医师和药物的储备可还足够?”
    “非常紧张。”副官低头回答,他对斐雯丽这位常胜王者除了濡慕、还有敬畏,“殿下,是否要请冰风堡支援?”
    “不行!”斐雯丽断然拒绝,“我会请各位贵族派医师支援,至于药材……发布命令吧,向农夫高价收购药物,这样一来多少也能缓解压力。”
    副官喟然叹息,但也能够理解斐雯丽的决定。
    为了帮助埃罗萨,冰风堡出兵御守北境国门。南拒马赛巴顿和杜拉利,北伐蛮族与半兽人,哪怕夏洛特和斐雯丽是亲兄妹,但能做到这种程度也超乎了世人的想象。如今夏洛特同样率领大军北伐,斐雯丽怎么好意思再开口支援,若是因此影响到夏洛特北伐结局,那可真是后悔莫及。
    一般而言,战场上的伤患多由教会负责,牧师的神术虽是以透支人生命潜能为原理恢复士兵伤势,但胜在见效快、效果好,至于那些透支人生命的副作用……乱世里,能活下去已是侥幸,又哪能面面俱到?
    可如今教会暗中支持叛军,两年来,斐雯丽手下居然没有任何牧师可用,这才让她陷入如今只能启用医师这种窘迫的境地。
    在缺少牧师的情况下,单靠生效慢的医术很难有效治愈伤员,一想到这满营伤员有大多数活不过今夜,斐雯丽就恨得银牙暗咬。
    她与辛西娅道别,回到营帐后,她对这两年来常伴其身的南希和凯思琳说道,“都说神爱世人,可这两年来,却让我看透了他们的丑恶嘴脸。”
    南希听了这话,原本因战事而紧绷的脸露出笑意,出于自身的立场,她当然欣喜于斐雯丽的转变。
    “所谓神祗,不过是一群牧羊人。他们虽被规则同化,但毕竟还是智慧生物,只要是智慧生物就有贪嗔喜怒,你试想一下,将一群牧羊人放在同一个牧场会出现什么情况?”
    “想要控制更多羊群,剃它们的羊毛,吃它们的血肉。”经过两年历练,斐雯丽几乎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
    “没错!他们并不将人类当人,或者说,人类并不是他们的同类,只是能够替他们获取利益的道具。”
    不得不承认,南希的说法虽然冰冷,但却符合逻辑。但这番言语,对于在座的人类而言却又有种窥探世界真实的巨大冷漠感。
    神祗不爱世人,爱的只是世人能带给他们的巨大利益。
    刚刚喝了一壶水,补充水分完毕的凯思琳润了润喉,补充道,“除此之外,在同一个牧场中的牧羊人们,也会为了争夺更多的羊群而彼此倾轧。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天空之城里瓦德奥坠落后,他们还没向我们全面开战的原因。”
    斐雯丽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这样说来,神祗似乎和我们这些政治家没什么不同。”
    “差的远啦!”凯思琳却摇头纠正,“政治家里除了某些极少数的异类,其余多少还有一颗人类之心。譬如你父亲劳伦斯,为了家族可以牺牲一切;譬如你和夏洛特,能够彼此合作面对威胁。可在神祗那里,因为被规则同化的缘故,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得符合自己的教义和神职。神祗创造教义、选择神职,却又被教义和神职束缚,一道选定就没有回头的道路,哪怕是血亲兄弟,在教义神职的冲突下也会毫不犹豫地互相厮杀。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教条,没有温柔的亲情。哪怕是最温柔的神祗,也不过是因为教义而摆出一副温柔的嘴脸而已,骨子里,仍是遵从教条的机械式冷漠。”
    斐雯丽若有所悟,她问道,“照凯思琳姐姐所说,那岂不是混乱阵营的神祗,事实上也自有一套行事逻辑吗?”
    南希欣慰而笑,“这是自然,只是他们的逻辑我们理解不了而已。但你不得不承认,混乱阵营的神祗还是在遵守混乱的逻辑秩序。”
    这是幻术的深层理论,昔日艾丽妮提出,看似无序的梦境、幻影也自有一套能自圆其说的逻辑秩序。混沌与秩序并非绝对对立,而是于对立中相互统一,就像太极鱼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些年来南希言传身教,虽未让斐雯丽转职成什么法师,但却让斐雯丽逐渐理解到根源之理。法术与武技原本就殊途同归,不过一个更加容易理解根源之理,而另一个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而已。
    南希仍然希望斐雯丽有朝一日能够重新举起属于她的王座,因此听到她的回答,不由欣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