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捂着被冷硬的雪茬刮得生疼的面颊,趴在雪地中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抬起头来,便是那一眼,便犹如过了一亿光年一般,她看着抚摸着方才还桀骜不驯的大宛马的那个人,哑口无言。
那人犹如踏风而来,万千银白世界,他不沾一尘,又见他眉眼慈悲,风姿郁美,那当真是梵天般若心,点指莲华生的神仙中人一般。
“你……”清颜看着他麻衫松着,容颜出尘,一时间又觉得开口便会玷污了他的高洁,两下踌躇,一语也不得发。
那人轻轻拍了拍飞霞的马头,示意飞霞安静,又转头看向清颜,“可还能站起来?”他上前了几步,白履鞋踩在雪上,毫无声息,清颜只觉得心里突突跳得厉害,脸上羞红,也不敢抬头再望他一眼,只是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应了声,“恩。”
那人的手温暖有力,只拉着她轻轻一提,便让她从雪地里站起了身来,“哎呦。”清颜刚一站稳,脚踝那里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朝那人倒去。
那人也不避嫌,只是隔着自己的衣袖托着她,“脚踝伤到了,家人可在附近?”清颜声如蚊呐地回道,“在的。”
“我送你去吧。”那人声音温和动听,清颜只希望他不要再开口了,他每一开口,自己的脸就愈发的滚烫,心跳地也愈发的快了,“不,不,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清颜靠着他,总觉有些不妥,可推开他,心中又暗暗有些不舍。
“如此,那么你上马,我让它送你回去就是了。”麻衫人朝着飞霞招了招手,说也奇怪,方才还呛辣火爆的宝马,现在在那人的召唤下,竟然乖顺得像纯良的小白兔一般,大大的黑眼珠里满是温良。
清颜见飞霞走近了,想到刚刚发生的惨事,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那人觉察到她的惧意也没开口,只是将飞霞的缰绳递到她手中,“若是太怕,就牵着它慢慢回去吧。”
“啊?恩,好,好的。”清颜红着面颊点头结结巴巴地应道,“恩人可否告知姓名和住处,改日好让小女登门拜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人摇了摇头,“以后切忌,万物皆有灵性,不可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滥用暴力。”
“是,小女知道了。”清颜被他一通话说得脸更红了,以往要是哥哥说这样的话,她准要和他顶嘴,可如今,话从眼前这位仙姿卓绝的美男子口中说出,她心里头竟然还会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羞愧,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暗骂自己不争气,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飘向那美男子的面容。
“我替你将脚踝处固定起来,一会儿你行路便不会错位了。”那人说罢便低下身去,“不,不用了,我没事的。”清颜羞得直往后缩,她甚至有些害怕的是若是让他瞧见自己的足生得不够秀美轻视了自己该怎么办,这时候,她真希望能有绝世的美貌,能够衬得上眼前的男人,好叫他对自己另眼相看,青眼有加。
那男人直起身来,叹了一口气,“如此也罢。”他从袖中伸出手来,虚空运气,往清颜脚踝拂去,清颜只觉得脚踝处热辣得厉害,正难以忍受时,他撤了手中的气劲,“给你暂且缓和了一番,若要全好,回去还需找个郎中看看。”
“萍水相逢,多谢先生。”清颜红着脸,原本被雪浸湿而冰冷的里衫,此刻却因为他方才的举动都热了起来,“先生,万望赐名,就算您不愿让小女将来报恩,也好让小女心中时时感念。”
“席莲之。”那人见她纠缠的紧,便也报了自己的名字,“你家人寻来了。”那名叫席莲之的美男子看了看她身后的雪原,眉间的担忧去了些,“你家人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告辞。”清颜正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着身后,听他辞别,心中大为不舍,正要出言挽留,扭过身时,除了那白茫茫的积雪,哪里还有方才那个人的身影。
“莫不是我真的遇见了雪山里的神仙了?”她喃喃自语道,“清颜,没事儿吧?”追来的自然是颜家的高手,见她一人形容狼狈,不由出声问道。
“没事。”清颜摇了摇头,“对了,你们知道江湖上有个叫席莲之的高人吗?”
“席莲之?”几人对视了一眼,“他是北昆仑的掌门真人,已有许多年不世出了,怎么突然问他?”
“哦。”清颜心中暗喜,竟然真有此人,以后自己就能循着这消息去找他了。几人见她不说也不追问,牵马的牵马,背着清颜的背着她,又迅速地离开了此地。
“清芳,有人来捉你,你怕吗?”白鳞假寐了一会儿,精神稍好了些,又片刻不停地要拉着清芳说话,“说实话,我有些怕呢,那人的剑法极快,想来武功不俗。”
“我有什么的好怕,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们逼得紧了,大不了我就把自己毁了,看他们能得到什么。”清芳神情从容,“不就是看中了我身体中的力量了么,如果我什么都没了,他们也就不会纠缠了,那时候,如果我还活着,没了烦恼,再同你一起游历天下也挺好的。”
“傻丫头。”白鳞爱惜地揉了揉清芳的脑袋,“放心吧,我求了那人,他若是来了,我们就都不会有事的。”
“他是谁啊?”清芳惊讶于白鳞安稳的口气,“很有本领吗?”
“恩。”白鳞信心满满,“他是个心地极好的陆生人,本事也高,只是性子冷淡了些,总体来说,是个大大的好人,和那个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狐狸宋惑可不一样,这也难怪宋惑的心上人不喜欢他呢。”
“哦?”
“呵,那个美人儿喜欢的正是这个大大的好人,只不过,我认识了那人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动心呢。”白鳞可惜地摇了摇头,“我看啊,那个小美人怕是没戏。”
“唉……世人皆苦。”清芳摇了摇头,语气中皆是悲凉,“世人苦,我也苦,我苦,世人也苦……众生都苦……”
“你有我就好了,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久到你都厌倦看到我了,我也还会陪在你身边的。”白鳞感觉她的伤心,索性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别多想了,明日的事儿,明日再烦忧吧。”
清芳僵硬地倚在他赤着的上半身里,万分尴尬地想要挣脱,白鳞也不点破,便由她挣脱后坐得远远的去了,能够把自己当做男人看待,而不只是一条鱼,想来也是一件好事吧?
“清芳,趁着此时有空,我教你些心法。”白鳞正色道,“与其到时候帮手没来,坐以待毙,还不如现临时抱抱佛脚,没准儿能派上些用场呢。”
“你听着啊,先盘坐起来,双手自然垂至膝上,然后在心中跟着我默念,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白鳞念了一句,果见清芳规规矩矩地盘坐在侧,双目微阖,跟着他轻轻开着口,他便又瞧着清芳念了一句,“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清芳又跟着念了,两人便在这雪窟中一人背着口诀,一人默默念着;一人阖着眼,心无杂念,一人却将她看在了眼中,心生爱恋……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包扎好伤腿的清颜跪坐在帐内一方案边,挑了挑烛火,呵着冰凉的手,轻轻在纸上写下一首诗来,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凌杜跟着念了出声,“带火遗金斗,兼珠碎玉盘。河阳看过,曾不问潘安。”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清颜被他撞破了心事,又气又羞,抓起案头上的镇纸就向他砸去,凌杜赶紧一猫腰躲了过去“我不过来看看你的脚好些了没,你干什么这么凶?”凌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不着脑袋,他虽然认得些字,但也不知道她诗上写的是什么意思,不过照着念出来就惹得她就火冒三丈,可见女人果然是一种捉摸不定的可怕生物。
“要你管!谁叫你不声不响就进我的帐篷,我许你进了吗?”清颜一把捂住案上的宣纸,“你出去!”
“你这是干什么?好歹让我检查了伤势,再赶我走不迟啊?”凌杜虽然也不愿在这里自讨没趣,可是既然是将军派下来的任务,他要是不好好完成,那一头也不好交代。
“不用检查,我感觉好多了!”清颜心心念念满是那雪域里遇见的神仙男子,哪里能将凌杜放在眼中,而且心中暗自比较,更觉得眼前此人俗不可耐,简直是一眼也不想再见到他,“你就和我哥哥说我的脚好了,不需要你来看了,出去吧。”
“你……”凌杜被她硬梆梆的话语给刺激到了,索性也端着药匣子转身就出了帐篷,末了,还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帐篷边的支脚,可见真是气得不轻。
清颜此时哪里顾得上管他,心中只是疯魔似的一遍遍念着那人的名字,便是只念上一遍也觉得心跳加速,口生馨香“席莲之,莲之……我一定要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