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假扮真,乌河水
“谁?”
乌河船帮总部,河边的三层高楼门口,值守的船帮弟子一看有一个人影要闯进来,立即伸手来拦。
谢渊一把将两人的手拍开,站在门口,一整衣襟,淡淡的哼了一声:
“怎么,不认识我?”
“县、县令大人?”
两名弟子这才看清楚冲来的人是谁,顿时愣在原地。
虽然大家都知道姚县令和帮主关系很好,常常在一起饮宴,但县令大人亲自来他们乌河船帮总部,这个……
两人本能的觉得有些奇怪,但作为看门守卫自然拿不准主意,于是一个连忙去通报高层,一个立即引着谢渊进屋。
谢渊挺胸抬头的被请进了乌河船帮的总部,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司徒琴柔嫩的小手。
司徒琴见自己跟着谢渊,站在看门弟子的面前两人也视而不见,不由眼睛发亮,新奇有趣之余,又觉十分惊讶:
“看来他这秘术又有进步,除了改头换面,竟然已经能到让同伴也被对面不识的境界,比当初在按察使府邸的时候厉害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高深妙法,简直闻所未闻。”
两人进了楼里,谢渊还要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司徒琴倒是肆无忌惮的到处打量,却见这船帮总部大厅极阔,中间不断有人穿行,热闹非凡,前面左右各一道楼梯伸向楼上。楼上的人显然要少一些,大概是高层办公之地。
引路人直接将谢渊两人往楼上去引,一楼已经有许多船帮弟子看见了谢渊,顿时面露惊讶,让在一旁,和同伴窃窃私语。
一名文质彬彬的儒生匆匆赶来,在二楼楼梯口看见谢渊,顿时面露热情的笑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县令怎会来此?而且他这手的动作怎么怪怪的……扭到了?
儒生上来行礼道:
“见过县令大人!不知县令大人来此,是……”
“你们帮主呢?”
谢渊直接打断道。
“帮主正在练功,劳烦您稍等片刻,我马上让他来见您!”
儒生面色一紧,见县令这么着急,心道恐怕是有什么大事,立即去找帮主。
不过他走的时候,心里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在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酒,姚县令的表情怎么跟不认识自己一样?
也许是太着急了……想到这里,儒生脚步再度加快。
谢渊见儒生快步离开,船帮弟子皆投来目光,暗自议论纷纷,心里暗道:
“还得搞快点,不然要是消息传出去,说不定把正主引过来。”
到了二楼一个大的茶室,引路弟子正让两人稍等,就看到先前那名儒生领着一个虬髯大汉进了屋。
大汉一进屋里,立即关上门,茶都没来得及泡给谢渊一杯,一脸严肃、压低声音道:
“见过姚大人!姚大人,不知你这么着急前来,是出了什么事?”
谢渊单手摆了摆,同样压低声音:
“孟帮主,最近那批货,送走了吗?”
在来的路上,谢渊和司徒琴已经打听到了船帮帮主的姓名,姓孟,叫孟河生。
“最近那批……”
孟河生怔了一下,皱眉道:
“上次大人不是说,过了这月、凑足人数再运走么。”
谢渊微微偏头,和司徒琴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都是一亮。
果然来对地方了!
孟河生自然看不到谢渊旁边的娇女,只当县令侧头思索,然后听他缓缓道:
“没送走就好,这批货里面有个是不能抓的,你现在立即带我去看看。”
“不能抓的?”
孟河生瞬间紧张,嘶了一声,急急道:
“县令大人,当初抓人前不是都选过了吗?都是些平头百姓,抓了他们也发不了什么声音。怎么会抓到不该抓的人身上?”
“大家族开枝散叶,枝繁叶茂,谁能理得清楚?你快带我去看,晚了怕来不及。”
谢渊糊弄道,直接站起身来。
司徒琴见谢渊满口胡诌,却应变得当,真从孟河生这里套得信息,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欣赏。
两人来前略作调查,却无从知道姚知章和孟河生是怎么合作的、怎么交流,只得按“随机应变”四字方略准备。
现在看来,谢渊完成得很好,反应机敏,这货物有问题的借口果然让孟河生紧张,应该马上就可以带二人直接去存货的地方,司徒琴不由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谢渊,露出灿烂光芒。
孟河生听了谢渊的话,显然想到什么,点了点头,不过他面色有些古怪,踌躇一下,问道:
“姚大人,这事你跟钱先生提过了吗?您直接找他不就行了,我又在他那说不上话。”
谢渊迈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悄然和司徒琴对视一眼。
钱先生又是谁?
被抓来的女人小孩,不是关在船帮的吗?
按两人设想,若姚知章和孟河生合作在这乌河县拐卖人口,应当是姚知章总览全局、掩人耳目,然后孟河生负责具体实施,以及借水路这最好的方式转运。
可是现在看孟河生的意思,似乎是这位钱先生管着“货物”的看押,并且地位极高,孟河生根本够不着?
谢渊听到关键信息,正自心念电转,那边孟河生脸上渐渐显出疑色,悄然打量了几下谢渊,轻咳道:
“姚大人,货要运走,我肯定会给您给钱先生汇报。您就算想知道,派个人来问就是,怎么这么直当当的走到我这小地方,人多眼杂,鱼腥味还这么重,未免失了您的身份。”
谢渊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哼道: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
孟河生脸色微变,连忙说道:
“不敢不敢,姚大人,我只是不知您为何突然到我这里来……”
“我也是急糊涂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事牵扯多广,还在这问东问西!事情要是捅出去了,都准备玩完!”
谢渊一挥袍袖,大步往外走去。
孟河生听了,顿时额头冒出汗来,一脸络腮胡的壮汉小跑两步,点头哈腰道:
“姚大人,怪我多嘴。您能不能透个底,到底是抓到哪家了?”
谢渊瞥了他一眼,突然起了促狭心思,咳嗽一声,低声道:
“你知不知道,当年平西王有个女儿……”
“什么!我们把平西王的女儿抓了?”
孟河生脸色大变,虎躯一震,没控制住音量的吼了出来。
“小点声!”
谢渊感受着腰间软肉处伸来一只小手拧他,力道还不轻,龇牙咧嘴道:
“就凭你……就凭我们,想抓她,可能吗?那可是天上的仙女一般的人物!”
感觉腰上的力道小了点,谢渊笑了笑,继续道:
“只不过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平西王女,也有几个民间朋友,走镖的练剑的游侠儿什么的。这次抓的人,有一个便与她有旧,听说现在这位仙子见朋友不在,已经在过问追查了!”
孟河生额头渗出滚滚汗珠,苦涩道:
“姚大人,这可咋办?真被她找到这来,您或许没事,我怕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其实她现在已经在这了……
谢渊淡淡道:
“无妨,我已经通过我的渠道知晓此事了,我现在就去找钱先生。”
孟河生连连点头,忍不住催促道:
“姚大人,您可要加紧呐!”
“我知道。”
谢渊被孟河生恭送出门,和司徒琴两下转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好啊谢镖头,总感觉你现在老是趁机占我便宜呢?”
一处僻静的巷子,司徒琴轻轻捶了谢渊一下,娇嗔道。
谢渊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见司徒琴白生生的俏脸微粉,也没见反感,反倒平添风情,不由心中一荡。
两人对视一眼,皆感气氛有些旖旎,不过时机地点都不对,各自转过视线。
谢渊轻咳一声,道:
“虽然最后夸张一下,借王女威名将孟河生吓了一跳,面上没再起疑,但凭他和姚知章的隐秘合作,这事肯定不久就会暴露。”
司徒琴点了点头,蹙眉道:
“竟然还有个神秘的钱先生,地位看似还在两人之上,说不定才是幕后主使。只可惜孟河生地位太低,看起来跟钱先生也不是直接联络,不然还能顺藤摸瓜。”
“孟河生的实力不弱了,竟然都只是底下的执行者,看来这事牵连的确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广些。”
谢渊凝重的点点头。
乌河是云州和雁州交界处的大县,孟河生身为这里的地头蛇、最大势力的帮主,自然有气血一变的修为,并且不算弱。按谢渊看来,他极有可能还有相应的内功修为,比当初的总镖头要强上不少。
身为船帮这种交游广阔的帮主,又为县令以及幕后的大人物做事,这也不算意外。
司徒琴也赞同的颔首,眸光一闪,声音微冷:
“县令和地头蛇勾结,这里百姓也不知遭了多久的罪。要是我父亲还在,让他知道了……”
平西王就是起于云州,从来将这里视为枌榆故里。他自少侠义,嫉恶如仇,惩恶扬善的事迹数不胜数;而他发迹后数次回到云州,只要有人拦驾告状,更是必定彻查到底。那时的云州,虽在边境,都成了大离数一数二清廉干净的地方。
她秀眉微蹙,看着谢渊:
“谢镖头,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刚刚谢渊在里面的应对机智,机变很快,司徒琴十分欣赏,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还有什么主意。
谢渊笑了笑,身形微晃,突然长出了浓浓的络腮胡:
“现在?自然是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故技重施。”
司徒琴眼睛大亮,谢渊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一拍小手,笑盈盈道:
“正是!孟河生够不着钱先生,那就找够得着的去!”
两人一路疾走,很快又到了县衙之外。
县衙守卫见一名大汉过来,正要吆喝,却见那人抬起头来,露出满脸标志性的络腮胡,却是船帮帮主孟河生。
“孟河生”拱了拱手:
“劳驾,我有急事求见姚大人,不知他在何处?”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对本地龙头和县令的关系心照不宣,不过直接找到县衙来,还真是少见……
一名衙役客气道:
“孟帮主请随我来,姚大人正在书房。”
谢渊和司徒琴顺利的进到县衙里面,到了县令书房之外,见那衙役敲了敲门,禀告道:
“县令大人,有客人求见!”
“谁啊?”
姚知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船帮的孟帮主,他已经到了。”
衙役没有让孟河生在外面或者衙门等待,不然被县衙里来来去去的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门内响起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姚知章打开房门,皱着眉头,看了后面的谢渊一眼,然后对着衙役点点头:
“不错,你先下去吧。”
衙役拱拱手,随后告退。
姚知章不动声色,先让孟河生进了书房,然后在门口左右一看,见没有旁人,才把书房门一关,凝着眉头对孟河生问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
他面带探寻,看着谢渊。
谢渊牵着司徒琴,两人站在姚知章面前,不过显然姚知章的实力还不如孟河生,什么也看不出来。
谢渊一脸惊惶道:
“姚大人呐,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
姚知章面色一沉,眉头皱得更紧。他跟孟河生合作这么久,知道他向来有分寸,既然如此反常的直接找到县衙来,肯定不是小事。现下一听,果然不错。
谢渊嘶了一声,急急道:
“我收到钱先生让人来报的讯……”
“钱先生?”
姚知章面露诧异,忍不住出声道。
“对啊,钱先生,直接都找我来了,实在是事情不小……”
谢渊点头如捣蒜,哀叹道:
“他问我前两批货的事情,说是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哎……”
“什么问题?你说快点,说关键!”
姚知章见谢渊吞吞吐吐,啰哩吧嗦,惶急不堪,不由心里生出不祥预感,逐渐急躁。
谢渊见姚知章果然也上钩,心下既是不屑,又是不忿,暗道这事果然对他们十分重要。
他哀叹道:
“钱先生说,哦,钱先生的人说,最近的货里面,似乎有不该抓的人……”
“不该抓的?怎么可能,目标本官都仔细审过了,家世清白,三代内都是普普通通,根里都是小民而已,至多就是个殷实,翻不起浪。”
姚知章沉声道:
“除非是雁州那边来的……”
“对对,姚大人办事细致,明察秋毫,可能是那边过来的!”
谢渊不知道雁州来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这姚知章这番言论,这番态度,看来做这事比审案理政都上心得多。
这狗官。
谢渊和司徒琴握着的手都紧了紧。
姚知章沉吟一下,有些不解,不过眼前的孟河生做不得假,他没有多想,就问:
“钱先生的人怎么先找到你那里去……算了,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不该抓的人?”
“钱先生想问我货送走没有,送到哪里,故而急急忙忙遣人来问,可是前面的都是按大人给的时间老实送走,又不会在我这!哎,那使者没和我多说,但是我隐约听到,好像跟什么、跟什么……”
谢渊放低声音,压着嗓子近乎耳语道:
“跟平西王有关!我的个亲娘!”
“平西王?平西王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等等,难道是那司徒琴?”
姚知章思索一会儿,忽然眼睛大睁,竟然准确的说出了司徒琴的名字。
谢渊两人皆微微意外,虽然大离朝境内有一定地位的,对司徒琴的身份心照不宣,但是普通人可根本听说不到。
区区一个县令对司徒琴这样的层次来说,自然也是普通人。
谢渊装作一脸茫然:
“司徒琴?这是谁啊?”
“这是平西王的女儿。难道把她抓了,不可……”
姚知章还没说完,谢渊就大叫道:
“什么!我们把平西王的女儿抓了!”
“小点声!”
姚知章皱眉喝道,这家伙还是这么吵。
谢渊兀自一脸震惊,喃喃道:
“平西王的女儿?我的个亲娘嘞!嘶——”
他腰间软肉又是一痛,忍不住嘶了一声,不过姚知章只道他太过震动,摇头不满道:
“自然不可能是她。要是真能抓到她,哼,那也倒好,悄悄押走,就是天大的功劳,比这两年所有其他东西都贵重得多……”
姚知章眼神闪烁,没发现眼前的人眼露寒光。
他沉吟一下,果断道: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找钱先生,问问情况。”
谢渊听了,心里一喜,面上拘谨道:
“我也去吗?”
“事已至此,自然一起。”
姚知章点点头,当即引着谢渊二人走出书房,让杂役在外面备好马车,便从侧门出去。
谢渊看到那没有标志的马车,和司徒琴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正要跨步上车,谢渊突然眼神一凝,步子一僵。
姚知章在车上,看着谢渊顿住,不由奇怪道:
“你还在等什么?”
他话一说完,忽然感觉有些奇怪,扭头往前方看去。
只见前面巷口,一个高壮的络腮胡大汉正匆匆朝着侧门而来,见到自己看他,当即一喜,连忙冲过来:
“姚大人,姚大人!”
“站住!”
姚知章陡然一声暴喝,喝止了孟河生。随后他眉头紧皱着往旁边看去,却见刚刚还在旁边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不由瞳孔猛缩。
人呢?
姚知章下意识绕着马车四处一看,发现杳无踪迹,那人仿佛凭空消失,或者是瞬移到了巷口,又朝自己奔来?
他心里一紧,皱眉问道前面站住不知所措的孟河生,急声问道: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额,就是刚刚您说的那个,我有点疑问……”
孟河生有些摸不着头脑,紧张兮兮道。
“刚刚?”
姚知章心里生出不祥预感。
“对啊,您刚刚到我船帮总部来……”
孟河生低声道,还往后面看了看,看有没有旁人。
这巷子里除了姚孟二人,就只有姚知章的车夫。县令的车夫,自然是他的心腹自己人。
姚知章眼睛一眯,刹那间想明白了许多:
“我刚刚,没有去过船帮。”
“什么?”
孟河生目瞪口呆,心里之前压下的疑问同时泛起。
姚知章已经猜到刚刚的是假冒的,恐怕已经先去过孟河生那里,而眼前这个则是被蒙蔽的真人。
不过他还是谨慎的和眼前人对过几件秘事,确认眼前这人的确是真的孟河生,才眼睛几乎要喷火一般:
“这贼子!差点着了他的道!本官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不远处,谢渊和司徒琴携手看着里面的场景,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可惜了,就差一点。”
“至少确认了他们的确勾连甚深,背后是大有文章。”
司徒琴遥遥谢渊的手臂,以示安慰:
“你已经做得很棒了,看来假扮别人是有一手的。”
两人留在县衙外监视,不过发现孟河生和姚知章讨论一阵后,虽然各自因为被耍了一通怒火冲天,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一个回了县衙里,一个回了船帮。
县衙里衙役差官来来往往,谢渊也不知这其中哪个会是去给钱先生报信的,只得暂时和司徒琴回了客栈。
“今天虽然没直接找到那些被拐走的人,以及那所谓的钱先生,但是收获也不小。”
谢渊和司徒琴坐在大厅的角落里,等着上菜。
司徒琴微笑道:
“一天就确认本地县令和龙头帮主勾结拐卖人口,还找到了幕后之人的线索,只是没有实证,这个进度,十分可观了。”
谢渊微微颔首,沉吟道:
“只不过今天之后,两人肯定加强警惕,想从他们和周围人的动向找出线索,可能不易。”
“我们找不到,让他们自己暴露吧。”
司徒琴微微一笑。
“怎么说?”
谢渊见司徒琴似乎有些想法,感兴趣的问道。
司徒琴抿了口茶:
“现在相比我们,他们恐怕是更着急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是谁在追查。”
“所以……”
谢渊眼睛一亮。
“咱们公道门才去敲过登闻鼓,所以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我们再根据他们的行动,做出相应对策便好。”
司徒琴笃定道。
谢渊点了点头:
“不错,找不到人,他们才更着急。毕竟看样子,他们是绝对不能忍受走漏消息的。嗯,等到最后,等不住的一定是他们。琴小姐果然聪慧,我刚刚还想着实在不行就用强,绑了他们,反客为主,刑讯逼供。”
司徒琴莞尔一笑:
“谢镖头明明胸有城府,结果这么喜欢用强。”
谢渊看着司徒琴清纯灵动的大眼睛,似乎没注意到话里的歧义,心里有些触动。
他还没说话,旁边掌柜的亲自端着几碟菜,送上了桌子。
“菜来咯!两位客官久等了。”
谢渊等菜摆好,客气的谢过掌柜,却见他不急着走,笑眯眯的说道:
“两问尊客远道而来,还请尝尝我这儿的乌河特色烤鱼,既实惠、又美味,外地决然吃不到。”
谢渊果见几碟大菜里有一道烤鱼,但他们并没点这个,于是挑眉道:
“掌柜的,这烤鱼我可没点。”
那掌柜的一脸微笑:
“这菜算我送两位的,不收钱。”
司徒琴眼睛一亮,笑盈盈道:
“那就谢谢掌柜的啦……”
谢渊一挥手制止了她,心里暗骂这个吃货,随便就被收买了。
要是生在这里,你最先被拐跑!
他心中微微警惕,笑道:
“掌柜的,无功不受禄,怎么还送菜的?”
掌柜的抚着胡须,呵呵笑道:
“两位从南山县远道而来,那地方我去过,山清水秀,遥看南山,秀丽非常,嗯,饭菜也好吃……”
谢渊和司徒琴对视一眼,略微尴尬,两人其实谁都没去过南山县,随便胡诌了个天远地远的地方报个假门派而已,也不知这掌柜说的真假。
掌柜的继续道:
“我见二位客官从南山县好地方来,便心生亲近,再加上二位点菜慷慨,呵呵,还要了两间天字上房,自然要免费请二位尝尝我这儿的看家手艺。”
原来是看二人是大客户,送了点小礼品?
谢渊心下信了几分,不过还是继续观察。
司徒琴笑道:
“天字号房我怎么感觉你还不想卖一般?入店问你,你开始还说只有一间,我们就说换一间地字号,你又说有了,真是奇怪!”
掌柜的微露尴尬,随后抚须笑道:
“看来这位女侠是第一次出门?实不瞒你,按客店规矩,要是有年轻男女同来投店,看起来彼此投缘的话,咱们往往会说只剩一间……呵呵。”
谢渊一口茶几乎喷出,却见司徒琴眨巴眨巴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忽然俏脸绯红,瞟了谢渊一眼,轻哼一声。
她虽然面有娇色,但也经过易容。虽然比不及天隐术,但至少看不出本相,只是一名还算清秀的邻家女孩,故而并不扎眼。
司徒琴虽觉害羞,又觉这潜规则有趣,睁大眼睛问道:
“那你平白少卖一间天字号房,岂不是大大损失?”
“女侠有所不知,这事情成了之后,往往第二天男客春风满面,对客栈感激涕零。这时候的客人,是所有客人里最大方的,天字第一号的大方,比什么婚丧嫁娶、高升高中的客人都大方得多,稍微推销下吃食酒水,就捡店里最贵的卖,客人付钱绝对没有二话!呵呵,男人嘛……这样赚,赚得比天字号房多得多了。”
这下别说司徒琴,谢渊也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奸商,简直是将人心拿捏到位了。
他笑道:
“掌柜的倒是敞亮。”
掌柜的直接在旁边坐下,摆了摆手:
“呵呵,我看二位面善,多说几句罢了,也不是什么秘密。本来嘛,这事你情我愿,说不定就差小店来助力一番,捅破窗户纸,结成良缘。那话怎么说的?助人成婚,胜造七级浮屠!”
谢渊和司徒琴都是莞尔,这掌柜迎来送往,见多识广,说话有趣,十分健谈,倒是个好的谈伴。
两人想的行走江湖,内容之一也就是这般,见识不同处风光人文,故事饮食,与不同人萍水相逢,谈天说地。走到他处,便成难得回忆。
谢渊和掌柜的聊的高兴,又见他是本地人士,见识极多的模样,心中一动,低声问道:
“掌柜的,问你个事。”
“石少侠,但问无妨!”
掌柜的抚须笑道。
“关于乌河老是有年轻女子和幼童幼女走失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谢渊眸光一闪。
掌柜本来轻松的脸色突然消失,变得严肃。他左右看了一看,见大厅里没两个客人,然后才盯着谢渊:
“石少侠,你是打听着玩儿,还是……就为此而来?”
谢渊微微一笑:
“掌柜的何出此言?”
“南山县都快到蜀州了,咱们这过去就是雁州,一北一南,相距何止千里?寻常旅人不会到这来,而且你们又叫什么,叫什么‘公道门’……”
掌柜的嘀咕道:
“口气不小哦。”
谢渊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打听着玩儿又如何?为此而来又如何?”
“如果是前者,我就和二位讲几个光怪陆离的假故事,大家笑一笑就过去,你们继续行你们的路,我继续做我的生意;如果是后者……”
掌柜的脸色无比严肃:
“我劝二位不要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不量力,害了身家性命!”
本来言笑无忌的掌柜,话说的几乎变得难听起来。
忠言逆耳。
他不想这两个投缘的年轻人掺和进来。
谢渊神色一动,故意道:
“我还不信,这里真有强人?能奈我何!”
“石老弟,你听我一句。”
掌柜的十分认真:
“这两年来了好些热心肠的想替咱们乌河出头的少侠,也有住在我这小店的。只是最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乌河水深,绑上石头,是浮不起来的。
“我不是吓你,小门小派我都不说了,云山剑宗,你当知道么?个个都是天骄,人人能成剑仙,咱云州的第一宗门,天下第二剑宗!”
掌柜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却十分压抑:
“当时云山剑宗也来过一个少侠,那一次,我真的以为咱们有救了。可是,即便是云山剑宗的天骄高徒,虽然全身而退,却什么也没改变,只得黯然离开。至于其他人,许多已然永远留在了这里,喂了乌河的鱼……
“石老弟,如果你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情是真的,但你管不了,永远也管不了。这事情不是云州和雁州的事儿,你以为云州府的老爷们不知道么?只是乌河顺流而下,直通大江,一路过的是汉口、金陵,江南繁华,吸引了多少人去?多少人呐……”
掌柜的长叹一声,该说的已经说尽:
“石老弟,你年纪轻,或许气盛,但不要盛在此处。除非你自认胜过云山剑宗的那名高徒,公道门背景也高过云山剑宗,不然不要自误。即使是宗师,这事也管不了……千万记住了。”
掌柜的有些郁郁,拍了拍谢渊,语重心长的再嘱咐两句,回身去了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打起算盘。
只不过听那声音,有些杂乱。
谢渊和司徒琴对视一眼,也无心闲谈,匆匆将一桌饭菜扫尽,只是再没动那乌河烤鱼。
两人回了房间。
“看来乌河百姓苦此事久矣。”
谢渊摇头轻叹,显然想起了云照的于春生和金刚门,渐渐抿起嘴。
但哪怕是于春生和金刚门,似乎也远远不及乌河这里黑手嚣张。
“云州府也知道,但是管不了。如果掌柜的不是夸大其词,那这水深不是乌河之水深,而是大江之深。还连着江南么……”
司徒琴眉头微蹙,不同于大多数的姑娘,她可不喜欢江南,那里有她最讨厌的东西。
谢渊也轻哼一声:
“官府管不了,我来管!我还不信了,治不了这群官匪勾结、蝇营狗苟的东西。”
司徒琴美目流转,微笑道:
“谢镖头准备怎么管?”
谢渊眼中煞气一现:
“实在不行,那就用强!反正我是通缉犯,一回生二回熟了。”
司徒琴听了,饶是心情不算轻松,也有些忍俊不禁:
“审贪除恶是妙手,百姓青天谢镖头!我看皇帝该给你一把尚方宝剑,大大嘉奖才对。”
“那不如给你大伯写封信,要点赞助?嗯,若是你请他遣御使来查,这里的事情不迎刃而解?”
谢渊半开玩笑道。
司徒琴摇摇头:
“或许吧,不过我不愿和薛家再多联系,现在就是白身。而且这里的事情要是真的连到了江南去,就是他派人恐怕也不好解决……”
两人都是有些肃然,如果这里还牵扯到了八大世家,幕后黑手竟是这等势力的话,那两人也要小心了。
“这掌柜的心善,说了许多不该说的,我初时不以为意,现在觉得也该警惕。如果事有不谐,咱们尽快离去,反正咱们后面有人。”
谢渊认真道。
李星拓说了让他随时回去求援,有靠山不用,那是白痴。
宗师也不够看,那飞龙榜宗师够否?
两人商议一阵,都对乌河拐卖案提高了警惕,不再当成普通的历练。
聊了一阵,天色渐晚,望着窗外银月高悬,谢渊有些犹豫。
司徒琴见谢渊这副模样,瞬间警惕,她本坐在床上,登时拉了拉被子,声音都变调:
“喂,谢镖头,咱们可是订了两间房的。天字房,很大……嗯,我这间很小。”
谢渊迟疑道:
“是啊,可是……”
“没有可是!一张床只能睡一个人!”
司徒琴脸有些红:
“掌柜的都说过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哼,男人。”
谢渊失笑,摇头道:
“我可没想这些,我只是在想,或许今夜会有人找上门来,咱俩最好就在一个屋子里。”
“今夜就会有人上门?”
司徒琴秀眉顿时一蹙:
“我还道会是明天有人前来问询。”
“如果这里的黑幕真有那么广的话,那他们的手段就不能小觑了。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多一手并不损失什么。”
谢渊解释道。
他镖头不是白当,数月行镖生涯,虽然不算太久,但许多腌臜手段都见识过了。
镖客明晃晃的拉着宝贝走,见过的风波麻烦是普通武者的十倍,谢渊的江湖经验,不说比初出茅庐的司徒琴,比许多老油条都不差。
司徒琴聪慧非常,从善如流,当即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确实该小心为上,咱们刚刚才说过的。”
谢渊见她认可,便起身去隔壁收拾东西,布置了一番,然后回到司徒琴的房间,见司徒琴已经把她带来的古琴取出摆好。
这琴比她在家里弹奏的那把千年古琴似乎要小些,看起来轻便不少,置在膝上也不费力,平时装在盒子里背在背后或放在马上,也不算太占地方。
见司徒琴按他所说已经全副武装,谢渊欣慰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颔首,然后谢渊就将蜡烛吹灭。
一片寂静中,谢渊坐在桌旁,司徒琴盘膝榻上。
借着透窗而过的些微月光,谢渊能看到司徒琴朦朦胧胧的美好身影。看不真切、半遮半掩,却平添神秘与诱惑。
屋内无声无光,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互相可闻。
黑暗中,司徒琴忽然开口:
“谢镖头,你真不是找借口来跟我挤一屋?”
“这房间也挺大的……不是,你当然知我真意。”
谢渊低声道。
“哦……”
司徒琴长长的哦了一声,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突然,司徒琴又问道:
“原来你不想跟我一间房?怪不得一说没房,你立即就说来一间地字号。”
啊这……
谢渊见司徒琴语气飘飘忽忽,模棱两可,突然大为伤脑筋。
这该怎么说?我是想和你亲近的?这话真能对贵胄王女说出口吗?怕不是又得轻浮之名?
可是要说不想,没有从心不说,司徒琴语气好像也是不满?
他突然想起圣人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还是练功简单啊……
正头脑快速转动、思考该怎么回答时,谢渊突然耳朵一动。
他和司徒琴同时动了动脑袋,在黑暗的房间中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真来了。
人不少,有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