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当京师的崇祯陛下为近几个月关中、陇西、洛阳等地壮烈成仁的朝廷官员准备祭奠的时候,做为祭奠人物的前列人物范景文则正在被堵住口、捆上四肢越过三门峡,往西安而去的途中。
范景文被俘虏后的日子,天气气温终于转暖,也算他比较幸运,连日的晴朗天气,使得行路并不艰难。
五月份的关中大地上,硝烟已经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收获种植的季节里,沿途每个村镇都在忙活着,范景文并不在意,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刻,他完全沉浸在过去的风雨中,他很清楚洛阳失守的后果,民众军兵不血刃占领洛阳的时候,意味着整个大明的中原腹地都再也没有安宁可言。
范景文此时被塞住口无法怒骂,可那双失神的眼睛,仿佛在说,个人的恩怨荣辱,在他眼中都是浮云,真正让他悔恨的,是自己一手辜负了崇祯陛下的信任,国家军国大计竟然毁在他手中。
他当然知道区区洛阳的几千精锐和几万杂牌很难抵挡住民众军的进攻,可这种被亲信之人背叛而屈辱被俘,更让他耿耿于怀,范景文的头垂得低低的,好象无颜见人似的,他觉得,几天之间,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变化的意义,就是他半生的戎马生涯以失败而告终。
就这样一路行到潼关,日落之前,范景文就被带到民众军在潼关卫所的第一军司令部旁的民宅。
这时候他才被解开束缚,暂时也没了求死的心思,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把戏,范景文进屋后在一把雕的柏木椅子上坐下。
他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房间内的陈设,不由吸了一口气,这不就是之前他去往西安访友路经此地的住所吗?他曾经是这里的贵宾,现在却成了俘虏,身下的这一张与自己命运相连的老柏木椅子是那样熟悉,仿佛就在昨天。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悲伤。
一个满身尘土的民众军军官带着随从走了进来。
随员取出一张范景文的相片,递给那军官,那军官看了看相片,又看了看范景文,便把相片还给随从。
“你叫范景文?”那名操着轻微山东口音,又带着些陕地口音的民众军军官说:“你是明万历三十七年中举,明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东昌府推官。明万历四十七年,入为吏部稽勋司主事,调验封司,转考功司。泰昌元年,晋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升吏部验封司郎中,群贤进用。后托病辞官。天启五年,起为吏部文选司郎中。次年,升礼部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丁内忧归。”
范景文抬头一脸诧异。他不知道这名军官竟然对他的履历调查的如此细致。
那军官笑着说:“我还知道更详细的,崇祯二年,任太常寺少卿,调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京师戒严,率所部勤王。升兵部左侍郎,练兵通州。崇祯五年归乡为父守制。崇祯七年服除,任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拜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崇祯十一年以救黄道周等触帝怒,削籍为民。崇祯十五年召复原官,道中转刑部尚书,旋改工部。崇祯十七年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李自成攻入京师,投双塔寺旁古井而死,时年58岁。”
“史书记载范景文文武全才,居官持正不阿,为世所称,国事多艰,殚精竭虑,厉兵秣马,带兵有度。其诗文方面颇有造诣,著作有纪事本末体史书《昭代武功编》10卷,兵家类著述《战守全书》18卷、《师律》16卷,诗文集《文忠集》12卷,文集《范文忠公文集》10卷,文集《范文忠公文集》9卷,稿本《范文忠公文稿》不分卷等”
听着军官念着手中的文稿,范景文眼睛睁的越加大,最后听到‘李自成攻入京师,投双塔寺旁古井而死,时年58岁’,他猛然起身,颤声道:“你们究竟是谁?如此妖言惑众?”
“我就是民众军第一军司令员杨泽明!而我们到底是谁的问题,伱以后会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的,所以别一心求死了,我敬佩你在史书上的人生经历所以才来看望你,不过这个历史已经将被我们所改变,所以你也不用较真,你只要知道,我们民众军的出现对于天下来说,并不是件坏事,等你到西安,去往第二世界的教化所之后,你就明白了,好好保重。”
因为杨泽明早就有了范景文的资料,所以之前第一印象对他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因此对他很是和善,而范景文也惊讶于杨泽明的年轻,身居高位却衣着朴素,又好奇民众军起势之迅猛,毕竟他们个人之间,无冤无仇,仅仅立场不同而已。
因此,范景文很快被杨泽明的友善消除了之前的紧张和仇恨。
“杨司令员,你是哪里人?”范景文不知道军长是什么职位,不过刚刚门外卫兵有喊他司令员,直接就一样称呼了。
“山东烟台”
“怎么沦落至此?”
“随父母来此谋生,后饥荒逃难。”
“万历四十一年,我在山东东昌府为官,曾去过登州府,为防倭寇侵扰设奇山守御所,并筑“狼烟台”,烟台由此得名。”
范景文是个健谈的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山东风土,方桌高椅、高杯粗盏、大碗酒肉屡见不鲜,肴撰丰满实在,整个的烧猪头、炖猪蹄,整只的鸡鸭,成坛的美酒,无不具有豪放雄壮的风格。
杨泽明跟着刘泽日久,说起话来也随他风趣幽默,范景文不时哈哈大笑。
杨泽明似乎忘记了自己军长身份,范景文也忘记了自己是俘虏的尴尬,两位就像老朋友一样,对立而坐在这所硝烟散尽的潼关屋宅内。
只不过这种和谐并未持续太久,下面的对话一开始,融洽的气氛立刻发生变化。
“你们怎么和王任柏搭上的?”
“在新安县地区,我军第一师二旅围歼了他三千人,俘虏了个千总名叫祖昌辉,通过他给带的信。”
“什么条件收买了王任柏?”
“保证他的人身财产安全,想领兵的,以后经过培训合格后,可以继续领兵。”
“洛阳的几万降兵你们如何处置?”
“我们民众军优待俘虏,有愿意当兵的,没有恶行的,打散整编补充到部队,不愿意当兵的,就发放路费给他回家,军官除外。”杨泽明看了看手表,他的空闲时间结束了,结束道:“范老哥,你以后会感谢我们的,战败被俘虏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们的存在确实超过你的想象,相信我,以后你会明白的,明天天亮就去西安吧,再见!”
杨泽明站起身,整了整军帽,敬了个军礼,大踏步离开,留下一个魁梧精干的背影让范景文感慨不已,“老了,老了,他刚刚说才多大?才二十四岁?唉。。。”
杨泽明的这番态度,也让范景文明白,民众军和他印象中的所有军伍队伍都不一样,而且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恶意。
第二日清晨,范景文随着西行的俘虏队伍继续往西安的路途,这些俘虏大多都是各地被抓的大明军官将领,并没有普通士兵,见到以前的熟人,双方都提不起叙旧的兴致,机械的随着人流步行,队伍中原本载他的驴车换给伤员用了,沿着黄河边的路途,浑浊的河水灌入他的脑海,白茫茫的雾气飘入他的眼帘,形成一片浓密的乌云,遮蔽了他的视线。
范景文他想到了他殉国死亡的必要性,他想到了崇祯托付给他的重任,也想到了他向崇祯所作的承诺,可他真的不甘心,又想着杨泽明所说的让他看看所谓的第二世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