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来了!
耒阳的朱贺部在击退唐军先头部队后,曾派人传信给郴县的友军。
等李左车带着唐军主力南下时,郴县早已人去城空。
此处的南越军探知耒阳失守,知道不是唐军的敌手,便果断南撤,不与李左车交战,也不给他招降的机会。
不费吹灰之力的占据郴县,李左车到此已是完成了这一次的战略目标。
他接下来只需留军驻守,向朝廷奏捷,等待班师回朝的命令。
可李左车从朱贺口中了解到南越的情况后,想法就有些不一样了。
“禀君侯,吾等南下距今不到十年。心中依旧眷恋着中原故土,在这越地每时每刻都想着回到家乡。只因前时中原大乱,诸侯厮杀混战,盗匪横行,使吾等不敢北上。若是知道大唐皇帝已定天下,愿让吾等归乡,南下的诸夏之民一定都会欣喜若狂,跟着君侯回家啊。”
朱贺神色诚恳,代替南越的诸夏之民说出了心声。
秦军征越,总共有两次。
第一次是秦始皇二十八年时,由屠睢率大军南下,分五路征伐百越。
这一仗打得十分激烈,秦军杀死了西瓯君译吁宋,大败越人联军。可紧接着,越人借着山林掩护夜攻秦军,大破之,并杀秦将屠雎,使秦军伏尸流血数十万。
眼见南征军惨遭大败,甚至主将身死,秦始皇勃然大怒,又遣任嚣、赵佗于三十三年率大军南下,同时征发了大量罪犯、赘婿、商贾等随军,作为移民谪戍百越。
因为第一次的屠睢南征对耗掉了越人反抗军的主力,任嚣、赵佗的征伐就要顺利的多,再加上有大量随军移民填充征服地,能稳固秦军阵线,这才能顺利征服百越而设立南海三郡。
故而南越的大部分军队和移民多是在秦始皇三十三年南下的,掐指一算,到现在也才八九年。
不到十年的时间,无法抹去他们对家乡的美好记忆。
甚至这些年里,他们在这险恶的越地每一次和当地越人发生冲突,每一次看着有人因瘴气和毒虫猛兽而丧命,都会默默流泪,怀念和渴望着回到那如“天堂”般的中原。
李左车听出了这点,就生出一个野心。
岭南的南海、桂林和象郡,虽是蛮荒之地,可好歹是秦皇帝打下的郡县,现在被赵佗割据称王,游离于中原政权外,在明面上对大唐来说不是件好事。他如果能通过诱惑移民归降而快速夺取这三郡,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功劳的。
李左车武安侯是七千户食邑,排在岳成、韩信和司马卬的后面。
如果能轻松拿下这三郡,不敢说去和岳成、韩信相比,但增加一千户和司马卬同列,应该问题不大吧?
至于通过诱惑南越移民归家而拿下百越三郡后,此地因移民的减少会不会再被越人夺去,那就暂时不在李左车的考虑范围了。
立功,才是首要的。
“好,尔等中原子民既想归家,本侯自不会坐视不理。”
李左车率军从郴县南下,直扑南边的阳山关。
阳山。
就是后世所言的骑田岭,为五岭中最小的一个。
说是最小,那也是相比其他四岭而言,实则阳山险峻难行,周围山林密布,常有猿啸兽吼,走在其中让人毛骨悚然。
多亏了有秦军之前开辟的道路,可供唐军通行,再加上朱贺等降人带路,不至于中道迷失。
只是一到阳山关下,李左车脸色微变,后方唐军将士也都咂嘴不言。
陡峭的山岭之间,一道关塞横亘,挡住了唯一的南下通路。
其塞高达数丈,墙垣极其厚实,上面站满了披甲军士,他们各持矛戟弓弩,严阵以待。
李左车甚至还看到城头上架着好几架大型弩机,上面明晃晃的箭头看的人头皮发麻。
阳山关作为秦军控扼岭南的重要关卡,塞内囤积了大量的军用物资,再加上所处的险要地势,绝对是易守难攻的典型。
怪不得刘邦之前会兵阻于阳山,因为这地方真的不好打。
因地势所限不能铺开大军,那就无法发挥人数优势。同时也很难使用大型攻城器械,只能靠将士扛着木梯去攀城,纯用人命去堆。
这样的攻城战,就算最后真的把阳山关打下了,伤亡数字也肯定很大。
刘邦不能接受这个损失,李左车也不想损耗兵力在这里。
他再度派出了劝降的人,以及让朱贺这个降将上阵。
“大唐已经统一天下,诸侯尽数被剿灭。今唐国皇帝宽仁,愿意饶恕尔等……”
话语传到阳山关上,让守城的南越兵卒皆脸露惊色。
特别是朱贺这个南越军的二五百主站在对方阵营,说出来的话颇有信服力。
就在这人心异动的时候,守城的南越司马高聚站了出来。
“尔等勿要听信彼辈虚言,吾等僻居南方,谁知中原形势真假。之前有刘邦前来蛊惑,被吾等识破而退。孰知这城外的军队是否又和那刘邦一般?吾等受武王所信,镇守此关,护卫着南越国民的安全,绝不可因对方一番话就开关投降,一切事项都由武王决断,吾等只需听命守关便是!”
阳山关作为南越国的北方屏障,其守将自然是赵佗的亲信,不管城外唐军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开关投降。
而高聚的话也说服了一部分守军。
其他心动的守卒也不敢妄动,毕竟不投降他们还能保留现在的安稳生活,一旦投降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阳山关的坚守让李左车说降关卡的计划失败,拿不下阳山关,他就无法派人传檄南海诸郡,让他们归顺唐国。
至于强攻,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李左车只把这事当做一个添头,能用嘴皮子拿下最好,拿不下他也不会损耗力量开战。
他用出了最后一个手段。
“听朱贺说,赵佗乃是恒山人,其具体谱系不知,但既是赵氏,想来祖上是赵国公族。我李氏乃赵将出身,有此旧情在,说不得能将其说降。”
李左车亲写劝降书信一封,派出一个名为赵衍的使者,并带着投降的朱贺前往叩关,说是要派使者拜访南越武王赵佗。
高聚略微犹豫了下,想到之前刘邦也曾和武王通信的事情,就决定放行了,他让人护送唐军使者前往南越国都番禺,同时在城头日夜守备不歇,防止唐军趁势攻关。
……
南越国都,番禺。
坐镇此地的南越武王赵佗,此时也接连收到了北边传来的紧急军情。
先是大量唐军南下耒阳,然后又攻郴县,紧接着直奔阳山关而来,做出一副气势汹汹,欲要攻入南越国的姿态。
赵佗立刻召集手下军将,准备集中兵力和唐军打一仗,守卫他的国家。
同时他也对这支唐军的出现感到惊讶。
“项氏之前在楚地立国称王,看上去颇有威势,甚至还让刘邦来攻我,怎得如今就败了?能被唐军打入长沙郡这种要地,项梁的楚国怕是不行了。”
碍于信息不明,赵佗并不清楚中原的具体情况,只能从眼前形势分析,判断项梁有可能已经完蛋,这让他颇为惊讶,因为唐军作为北方起家的政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打到越地这边来,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赵佗感受到危机,正要亲自率兵北上支援阳山关,阻敌于国门外。
就在这时,他听说唐军主将派来了使者。
赵佗略微思索后,在番禺城外的营地中召见了唐国使者。
“唐国之臣赵衍,拜见赵将军。”
声音落下,周围的南越诸将皆脸色骤变,斥责道:“放肆,此乃我南越武王,汝安得以将军相称!”
赵衍身高八尺,面色枣红,颇有一副威武相,此刻闻言而笑:“吾只闻有诸夏的赵将军镇守百越,未知有南越武王也,敢问这王号是天子所封乎?”
天子所封?
诸将面露忿色,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大将吕恪冷哼道:“天下兵强马壮者可自为王,何须天子所封!”
相比手下的硬气,赵佗自己却要温和的多。
他笑着摆摆手,也不在乎将军的称呼,而是对赵衍问道:“听汝口音,你是关中人吧?”
赵衍不卑不亢道:“回将军,我乃汉中出身。”
赵佗瞥了眼使者旁边战战兢兢的朱贺,又看向赵衍,问道:“你乃唐臣,来我南越国之土,是有何事?”
南越国三字,已是暗示了独立的地位。
赵衍肃然道:“我奉大唐武安侯之命前来拜见赵将军,有书信一封呈上。”
“拿上来吧。”
很快,李左车亲写的帛书便送到了赵佗手中。
他打开一看。
在一番简略的问候,以及述说赵氏和李氏在河北的情谊后。
整封帛书的内容概括起来就只有两个字。
劝降。
“足下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大唐一统中原,有雄师百万,战将千员,若是以大军南下顷刻便能倾覆越土,足下以区区南海三郡之力,岂能同昊阳比肩。”
“左车为足下计,为越地万千百姓计,不若开关降唐,以全性命,并可回归中原家乡,以享乐晚年。而以天子之宽仁,将军今若以礼来降,定不失封侯之位,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