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拿着串正往嘴里塞的小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咧着嘴道:“哥,你咋不去喊人啊,我这正吃着东西呢,张导请客的机会,可不容易啊。”
“哎?!”
姜闻听到弟弟的话,右手猛的一抬。
“我去,我去,哥你在这儿歇着,我去!”
小武手里还拿着串,站起身猛的退开几步,这才讨好的说了一声,转身边吃边去叫人了。
“哎,小武!”
张秦川眼看小武都快走远了,赶紧也喊了一声。
“咋了黄老爷?还有啥指示?”
“你让食堂再炒几个菜,我们一会儿拍戏真吃。”
“得嘞!”
“黄老爷的宅邸,竹林掩映、碉楼耸立,易守难攻,万夫莫开呀!”
“县长英雄气概,师爷文采斐然,珠联璧合,里面请!”
半个小时后,张秦川换身了一身深色的礼服,姜闻和优子也赶紧补了个妆。
这戏,就算是随性而为,饭都没顾得上吃,说拍就拍
“小六子的死,壮烈!今天请你们来,就是要当面为小六子讨回这个公道。”
“”
姜闻打量了房间一眼,对于张秦川再一次擅自篡改台词已经无力吐槽了,台词里对于小六的称呼应该是六爷。
可张秦川演的是豪强黄四郎啊,这在张秦川看来,能随便来个小屁孩就让他喊一声爷的?
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啊,他就喊小六子,不仅喊小六子,甚至对于姜闻这个县长,他也没用尊称
“如果真的是黄某人指使,那”
张秦川走了几步,顺手拿起一旁武器架上的一把肋差。
“那我就像小六子那样,当众剖腹自杀!”
“不但自杀,我还要请你,当我的介错人,砍下我人头,高挂艳阳楼顶。”
张秦川身高要比姜闻高一点,此时他双手托刀把刀递给姜闻,脖子微微前伸,脸都快凑到姜闻脸上了。
两人四目相对,张秦川说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少,没什么各种肌肉用力的微表情。
他演狠人,根本不用那些小伎俩,一个眼神,整个片场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姜闻看着张秦川的眼神,哪怕是知道在演戏,但此时张秦川就是给他一种相当大的压力。
就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随时都能扑上来,吞了他。
轻轻点了点头,镜头给到旁边的优子。
这位戴着白色的礼帽,脑袋后面竖着开散的半长头发,形象多少有些滑稽。
优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以前姜闻就跟他说过,他对于黄四郎这个角色,最中意的人选就是张秦川。
国内其他男演员,有的也不是演不来,而是他们那种感觉,都不是姜闻想要的。
什么叫豪强?
这可不是演皇帝那么简单的。
有些清宫戏,那几个演皇帝的演员,演一些贵气,靠着眼神和面部表情的修饰,能演出皇帝的感觉。
但很多清宫戏里的皇帝,贵气有余而没有杀气。
想想也知道,正常人,哪怕是演技再好,杀气这东西,可不是多做点心理建设,多写点人物小传就能演好的。
再说了,那些清宫戏里的皇帝,也很少会亲手杀人,根本就不需要杀气。
这东西在姜闻看来,很玄妙,让大部分人说,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很多人等真的见到的时候,一眼就能感觉出来。
后来,他在那次的导演协会年度典礼上,见到张秦川的时候,当时就从张秦川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那段时间,张秦川还没彻底融入娱乐圈呢,又恰逢让人收拾王精他们几个,还有陆穿那个小比崽子跳脸嘲讽他。
所以见到当事人的时候,他身上就带着股这样的杀气,正好被姜闻看到,以至于从那之后,姜闻对这种感觉都有点心心念了。
优子也是,他知道这种感觉,但没想到,张秦川稍微一眯眼,杀气说来就来,他现在脸上惊讶的表情可不是演的,而是下意识发自内心的惊讶
“但话又说回来了,万一不是我,那就是辱我的名声,欺骗你。”
张秦川右手拿起武器架上的另一把武士刀,随手挽了个外刀花,转动手上的武士刀反握着,双手背到身后,转身走了几步。
他旁边,跪着三个人,小武是第一个,他这个妆容很有意思,脸上还带着点刚刚吃烧烤的时候没擦去的油,如今化妆师也没给他怎么收拾,正好就是一副突然被抓来的感觉。
旁边是那个冤枉六子多吃一碗粉的小民,他旁边是黄四郎的管家之一胡万
站在他们面前,张秦川背着双手,手里的那把武士刀被他双手横着拿在身后,眼神微微往下一扫,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道:“要么三命抵一命,要么随时告发我,我随时死。”
他说话的时候,眼前跪着的那三个人,不太像人,反倒像三条狗,还是他随时一声令下就能宰了的狗
“嗡嗡嗡嗡~”
跪在最中间的那位小民,此时不知道是演技好,还是真的被张秦川吓住了,浑身发抖,嘴里发出蚊子哼似的嗯嗯声
“黄老爷,我听说自裁用短刀,长刀归介错人。”
姜闻拿着刚刚张秦川递给他那把肋差示意了一下。
“是吗?”
张秦川猛地把手上的武士刀抛给姜闻,姜闻也把手上的肋差抛给张秦川。
“啪踏”
姜闻表情都酝酿好了,奈何张秦川抛来的武士刀,他没接住,掉地上了
优子在旁边强忍着笑,目光看向了周围的工作人员。
姜闻深吸了一口气,太丢人了!
本来好好的,对戏对的都正常,怎么到了这一步,他掉链子了呢?
没事给我补个镜头,来个人再给我抛一下,别站太远。
姜闻面无表情的维持着面部管理,叫旁边的剧务组工作人员站在他身前又给他抛了一次,这次总算是接住了
“马某人这个县长,买来的!”
“买这个,就是为了赚钱!”
“而且,马某人不喜欢赚穷人的钱。”
张秦川抿了一口酒,他是真喝,桌上的菜也是真菜,此时的饭桌上,就他还有姜闻、优子,三个人
“那你想赚谁的钱?”
放下酒杯,张秦川歪着头随意问了一声。
“谁有钱,就赚谁的钱。”
姜闻看了眼张秦川,又看了眼旁边的优子,镜头围着他们三个转着拍了一圈。
“那谁有钱?”
“你有钱!”
一坐下,没了身高的差距,姜闻身上的气势又回来了,都敢用食指指着张秦川了。
看到他指着自己的那根食指,张秦川下意识眉头一皱,脸上那微微的笑容也不见了。
酒桌上的气氛,在他没说话之前,提前进入状态了
冷哼一声,张秦川微微摇摇头,一副不跟乡下人一般见识的样子,指了指周围道:“你看上我的东西了?”
“呵呵”
姜闻接住冷笑的空挡调整了一下张秦川再次改词的错愕。
朝着旁边优子一直笑。
优子听到姜闻的笑,也跟着无奈又掺杂着奉承一起笑。
“我不是土匪,我是县长!”
“挣钱,得讲究个名正言顺吧?”
“哼!”
张秦川也冷笑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双臂放在餐桌上,身子微微前伸。
“我们鹅城有两大家族,干的都是把人卖到美利坚修铁路,赚的都是刀乐!”
“还说刀的事儿!”
优子挤挤眼,听到刀乐这个发音,他还以为张秦川说的还是刚刚刀的事儿呢,指了指张秦川,讨好的打了个圆场。
“nonono,刀乐是美利坚人用的钱,刀乐、美金,you know?”
“刀乐?到了!”优子在张秦川和姜闻之间,像是个润滑剂,又像是个中间人,极尽所能的给两个人搭话茬。
“黄老爷一来,钱就到了!”
“哈哈哈!”
姜闻眉头一动,跟着也笑了一声。
优子弯着腰,端着酒杯道:“咱们喝一杯吧。”
“好!”
“来。”
三人端起酒杯碰了一杯
“黄老爷~整个南国谁不知道,在鹅城你黄四郎是老大。”
姜闻拍了下身上的长衫,看似对着张秦川说话,眼睛却看向旁边的优子,说到最后黄四郎是老大的时候,他才扭头看向张秦川,还冲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老大有啥用?每天睡醒一睁眼,几百人跟着我吃喝拉撒,我都得等着我赚钱?真正落到我手上的,能有几个子啊?”
说着这话,张秦川还有点感慨。
相比起圈里其他人赚的钱,他拍戏至今明面上不少赚钱,但他存不下钱啊。
他赚的多,花的也多。
比如手下各个员工的待遇,他给的都快到行业其他公司同职务人员的两倍待遇了。
就这还得加上其他福利呢。
而除了员工,平时各个地方、各个部门的关系疏通,逢年过节的迎来送往等等,这又是一大笔钱。
要是按赚一百块来算,真正最后落在张秦川手里的,也就二三十吧。
不过他很满足这种生活,钱不够再赚呗,只要有能力,这个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完的。
张秦川不图一笔捞够本,他图的是长久稳定的环境和关系网,只要这些东西稳定,他就能一直赚钱,这才是他最在乎的
想到这儿,张秦川歪着头看向姜闻道:“如果你真急着赚钱,我倒是有个好路子。”
“哦?请讲!”
姜闻抬抬手,把长衫宽大的袖子都下去,露出手腕,挪了下桌上的酒瓶
“张麻子!”
随着张秦川说出这个名字,桌上的三个人互相对视,谁都没急着说话。
“啊~~~~”
旁边的工作人员适时给了个配音,这段要加一个胡万管家把那个小民阴死的镜头,那要等这边拍完了再拍
“真死啊~”
优子一脸大惊失色的表情,看着桌上其他二人,他们三个只有优子一副害怕的样子,张秦川跟姜闻好像都见怪不怪似的
看着甩到桌上的几滴血浆,张秦川伸手沾了沾,拇指食指搓了搓,这血浆有点稀,而且里面没油,手感不对劲儿。
这是为了后期衣服上沾染上血浆之后,方便洗。
其实真正的血里,都有油,这也是为啥砍人砍多了之后,刀柄容易滑的原因,就是血沾的多了
张秦川拿起筷子在酒瓶上敲了两下,这才端起酒杯看向姜闻。
“张麻子?”
姜闻故意低着头,抬眼看张秦川,这样他头上的抬头纹非常明显,会多少显得他更有气势。
“嗯,张麻子。”
“那么这个张麻子,是跟我们有关系呢?还是跟钱有关系呢?”
“都有关系!”
张秦川又抿了一口酒,拿起筷子还夹了一筷子菜,边吃边说道
“哦?莫非他在鹅城?”
姜闻眼神微微一眯。
“那他妈我哪知道?!”
张秦川瞥了眼姜闻,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
还是优子反应迅速,弯着腰再次起身,拿起酒瓶哈哈大笑道:“黄老爷这话,真是大开大合,简单直接啊。”
给张秦川添完酒,他又伸着胳膊给姜闻面前的酒杯里添酒。
姜闻愣了好几秒,低着头差点骂出声,眼看这优子给他打圆场,这才深吸一口气道:“那这个张麻子到底在哪呢?黄老爷你就算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但大概位置,你不跟我们聊聊?”
“聊聊!”
优子附和了一声
“此人盘踞鹅城周边交通咽喉,明白嘛?”
“不明白!”
优子摇摇头。
张秦川一副看废物的眼神,又扭头看向姜闻。
“我是做什么生意的明白吗?”
“不明白!”
姜闻跟优子一样,回答的很果断
“小半个南国的烟土,都是黄老爷您在贩卖”
优子补了一句。
“错!我不过是给刘都统当跑腿的,而且只是其中一条腿。”
张秦川伸出食指摇了摇,打断了优子的话
“那刘都统到底有几条腿?”
姜闻右胳膊压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问了一句。
“三条呗!”
优子赶紧又给他找补一句。
“黄老爷还是条大腿!”
“对,大腿!”
张秦川右腿直接抬起,狠狠砸在桌子上,伴随着桌子震动,酒瓶、盘子丁玲桄榔的一阵乱响。
“可是我这条腿,断了!”
“断了?”
“怎么断的?”
两人都一脸好奇的看向张秦川
房间里周围灯光打着,这么热的天,室内加上灯光,场中的三个人脑门上都冒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