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曦文没有说话, 从他身旁绕过去,实话说,他无法在面对梁越的时候毫无心情起伏, 所以只能拼命压制情绪, 好的坏的全摒弃掉,把他当空气,尽量不和他说话,不回复他消息。
但梁越腿比他长, 跟在他身旁:“池曦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没有同意。”池曦文把刚刚想还给他但忘记的耳机递给他, “还给你,拿着。”
梁越伸手接过,池曦文甚至避免碰触他的手心:“不要和我说话了。”
梁越面对他像小孩又过于冷漠的做法感到无奈和心痛,语气维持平和地说:“我想和你说话,怎么办。”
尾音被压低, 梁越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像是有委屈。池曦文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他一时控制不了情绪,猛地转身:“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梁越,为什么突然缠着我。”
“因为你恢复单身了。”尽管梁越一开始就抱着要抢走他的想法,但实际做的时候,他发现池曦文总把有对象三个字标榜在嘴边, 这成了他无懈可击的盾牌。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池曦文仰起下巴盯着他的眼睛:“那以前呢,那时候不缠着, 现在缠着,是你觉得谈过的对象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一起让你觉得屈辱、丢人, 你要报复,让所有人都不开心,是吧。”
梁越颔首,眼神直勾勾的:“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但你现在有当辩论队辩手的潜质了。”
池曦文开始皱眉。意识到这样说话会惹他生气,梁越马上改口:“以前不这样,是因为那时候不需要这样。”
池曦文蹙紧眉心,心头翻滚着克制不住的情绪,梁越仿佛在挠他的伤疤,让他重新体验那些未曾愈合的痛苦。
梁越继续道:“你的爱让我……让我忽视了很多东西。因为被你毫无保留地爱着,我以为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不会走,永远不会。”
和马修的谈话不欢而散后,梁越找了新的心理咨询医生,他一直和对方谈论池曦文,直到医生告诉他一个心里早就知道,但不肯承认的事实:“噢亲爱的,现在不一样了,是你需要他,不是他需要你。”
池曦文吸了吸鼻子,吐出三个字:“所以呢。”
梁越还是注视他,睫毛垂下十分认真:“你醒了,我也醒了,我接受情况颠倒,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还是会毫无保留地爱你。”
池曦文闭上眼睛别开头,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是梁越,我不爱你了。”
梁越点头:“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击,让池曦文的内心骤然绷紧。揣在衣兜里的手指用力地攥了起来,他扭过头转身:“我不需要了。”
池曦文再次离开,走到庙里的饲养院子,空气中充斥着泥土和动物粪便的气味,他以为梁越不会跟进来了。
梁越的确在门外驻足了几秒,最后还是跟随他入内了。
池曦文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每周都来,这些小狗很热情,有些是他送过来的,认识他,见到他就像亲人一样摇尾巴。池曦文没有再管梁越,他和管理流浪小院的志愿者道:“除了我们医院送来的一些宠物粮,我还买了一些生鲜肉,大概一共有三百斤,明天上午会送到。”
志愿者向他表达感谢,池曦文说没关系,随即蹲下身,和小狗们打招呼,温柔地摸了摸它们的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两包冻干洒出去,狗群迅速围成一团。
“除了宽宽,还有哪只觉得不舒服的,需要我帮忙看看的吗?”池曦文问道。
志愿者笑着回答:“没有了,因为你们常来,现在我们自己也懂点兽医知识,常见的病也可以开药治疗。”
池曦文在这里待到近乎天黑,夕阳西下,扭头一看,梁越已经不在了。
梁越在一旁打电话,在一个能看见池曦文的角落里,有一只不怕生人的三花跳到他背上,梁越不得不伸手接住,一只手搂着,一只手拿着手机,声音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质问他的的李夏煜说:“你既然选择了优渥的生活,爱你的父母,失去一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不要又吵又闹,像三岁小孩。”
李夏煜觉得不公平,他因为被池曦文拒接了电话,只能打电话给梁越,质问是不是他在挑唆。
梁越反问:“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失败,推到别人身上。”
李夏煜说不出话,半晌道:“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
梁越只是讽刺他:“池曦文有知道的权利。等你什么时候断奶了,再去谈恋爱。”
听完梁越的话,李夏煜又分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对大哥而言也是不公平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
梁越打完电话,再一抬首,却没看到池曦文,他连忙弯腰将怀里搂着的三花抖在地上,朝里面大步走去,几只狗对他的气味感到陌生,一只凶悍的德牧冲了上来,面对威胁,梁越不得不停住脚步。
“里昂,过来。”就在这时,梁越听见池曦文喊他的声音,他脚步轻轻一迈,那只德牧扭头就朝池曦文狂奔而去,随即几乎要将池曦文压倒在地般扑到他身上。
“里昂。”池曦文又温和地喊了一声,并抚摸德牧。
梁越一偏头,观察了几秒钟,意识到那是一只和他同名的狗,而不是在喊自己。
“我差不多要走了,”池曦文放开狗,“只能改天再来了。”
志愿者驱赶围着梁越的狗:“我们院里的狗不会攻击人的,平时少有陌生人来,他们只是在嗅闻你身上的气味。”
梁越问:“那只德牧,它叫里昂?”
“是的。”
梁越:“为什么,池医生取的?”
志愿者摇头道:“这倒不是,这只德牧原来是军区的,大城市里不能养,只能送到山区看果林,里昂自己不愿意,跑到我们这儿的。里昂就是它原来的名字。”
梁越点了下头,看池曦文走了,他也跟上去离开。
池曦文要出去打车,被梁越拽住袖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池曦文说,“我已经打车了。”
梁越低下头:“你一身流浪猫狗的味道,打车不方便。”
“……”是的,有的司机会介意这个,就像池曦文每回坐车都介意车上的烟味一样。
梁越低声道:“刚刚在院子里,有猫爬到我背上,我现在和你一样,身上都有味道。”
他示意小李把车开过来,随即打开车门,让池曦文上车。
“文文,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他注视池曦文。
池曦文没有上他的车。
“我不想和你开始。”池曦文保持疏离地说,“当陌生人就好,谢谢你对法禅寺的捐赠,梁总。”
他客气地点头,走出寺庙上了一辆出租车。
梁越神色低沉地坐在车上,小李大气也不敢出,虽然他也是跟对了老板,开上了劳斯莱斯,但也目睹了好大一瓜。
老板每天都来堵他弟弟的男朋友,接人家下班,还跟人说要追他。
关键是人家根本不鸟他老板,好几天了,第一次上车,还是靠不要脸才把人骗上车的。
他唏嘘,也不知道李夏煜知不知情,他悄悄点进李夏煜的朋友圈,发现已经设置为三天可见了。
“小李。”
老板忽然喊他了。
小李坐直:“梁总,我在。”
梁越在后座睁开眼:“你有女朋友吗?”
小李:“呃,现在没有。”
“以前有?”
小李:“您这话说的,我都二十五了,还能没有前女友吗。”
梁越打量他聪明但朴实的长相:“自己追的?”
他不了解普通人怎么谈恋爱的,他也没有追过池曦文,池曦文就是他喜欢,然后梁越释放了一丁点好感,池曦文自己就上了他的床。梁越得到他得到得太容易了。
小李有些羞涩:“大学同学,也不能说追吧……就是约出来看电影,谈谈心,告白,然后在一起了。”
他看出来老板可能想从他这里讨教点什么,但拉不下脸问。于是小李道:“老板,网上教程很多的,不过可不能瞎学,其实吧,就您这脸,这身材,这身家,您男神一个,往那儿一站,哪还需要追人啊?”
梁越没答话。以前是不需要,现在他低人一等,是需要的。
他掏出手机,一通瞎搜,问道:“哪个网上有教程?”
小李介绍了几个app,梁越全下载了,在车上看了一会儿嫌麻烦,怎么回复个消息都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机,这个不能发,那个不能发的,说话要可爱一点……光这点就够让他好受了。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学习了起来。
池曦文让出租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他刚一下车,便看见一辆蓝色的保时捷打着双闪,接着很快熄火。李夏煜从车上下来,抱着一束花朝他大步流星地走来。
车库昏暗的灯光下,李夏煜穿着灰色卫衣,简单随性勾勒出他身高腿长的身形。那张年轻的脸庞带透着一股少年感,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蓝色鲜花。
池曦文按了电梯,李夏煜快步走到他身边,跟他进了电梯说:“小池,刚刚电话里说的,都不作数好不好?”
电梯里只有他们俩,池曦文对他的耐心到底要多一点,叹息道:“夏煜,既然你想当面聊,那我们就当面说。”
但他不是一时失望才提的,是发觉这样下去早晚会耗尽双方的所有感情,与其耗下去,不如停在还没闹得很难看的阶段,给两人都留一点颜面。
李夏煜以为还有机会,连忙点头,跟着他进家门,给他解释:“是,我是跟我爸妈说,我跟你分手了,但那是因为我爸爸生病了,他威胁我……我只能先妥协,假装我们分手了,他才没那么生气,才会好起来。可我知道这样对不起你,所以没有告诉你。对不起,我居然让你从梁越嘴里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