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红衣慢慢的走着,看起来不紧不慢的很。
实则,通过这种方式,她在感知周围的环境。
欲速则不达,来都来了,接下来还得住上一阵子,她可不得把周遭的情况摸索清楚么?
只是,走啊走,所见到的场景都一模一样,单调的好像她完全没有走动一般。
盛红衣面色凝重,此地怎么是这个鬼样子?
东南西北她全都走了一遍,就是没有变化。
“壹前辈,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阵?”
虽然她一点阵法的迹象都没感觉到,但这种古地,蹊跷的地方多了去了。
壹前辈半晌没作声。
“壹前辈?”
盛红衣又叫了一声,怎么回事?这老头刚刚还一副精神振奋的样子呢。
“叫魂呐,我在看呢?”
盛红衣:“……不是你说你对这一处很熟悉么?”
“我熟悉的是没有神木之前的青龙冢,现在这个,我也没见过!真是的,原来多宽敞的地界啊?现在挤得慌1
壹前辈依旧中气十足,理直气壮。
见他这样,盛红衣就安心了。
总比他这会子支支吾吾的好,那她就要怀疑他是不是又骗她什么了。
“好像没有什么困阵,神木何其广大,也不至于每一处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必有用意。”
盛红衣点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既然都一样,她闭眼感知了一下,就连灵气走动都几无二致。
“那我们就在这儿暂且安置?”
哪儿都一样的话,那在哪儿安置也一样了。
壹前辈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是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丫头了。
就冲这一份豁达随性,随遇而安的胆识,少有人有。
倒是有几分当年他的姿态。
刚开始,他当她是自己的福星,最多就是觉得这福星是个嘴甜会说话的,想必是个好相处的。
可现在不同了,不知不觉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将她当做自家晚辈看待起来。
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性格孤拐难讨好,以前他地位高的时候,身边不知围绕了多少想要讨好他的人。
结果,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
孤绝了数万年,遇到这么个丫头,他倒是自己把她当起了晚辈。
这可真是……
壹前辈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以前对于佛修所说的“缘”之说法很是嗤之以鼻。
秃驴的说辞,怎能信?
可是,等到他剩下一丁点儿残魂的今日,他突然有点信了。
秃驴的话虽然绝大多数不可信,但倒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可信。
这不就是“缘”么?
“你想住哪儿都成,反正老夫我早就快散了架了,无所谓是不是再散架一些。”
盛红衣又是一个白眼丢过去:
“什么话?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吃白食不干事了!遇上危险,你可得提醒我,不然我可不给你帮忙了1
老头怕是还没看清楚情势呢,这会子是他指着她办事呢,还想躺平?不可能!
“臭丫头,你怎么一点尊老之心都没有?你师从什么人,待我有机会,得去好好说道说道,何人把你教成这样的1
前一秒还觉得这是自家晚辈,有自己的风范呢,下一秒已经甩锅给了旁人,都是不知道什么师傅把好好的孩子给教坏了。
不得不说,壹前辈这喜怒无常的本事,盛红衣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知道什么叫本性么?我本性如此。”
说话间,盛红衣事情也未少做,她选取了最为绵密的枝干之下,手起之间,数道利刃连绵朝着枝干招呼而去!
利刃应声而去,砸在那些个枝干之上,“嚓……”迸溅出无数利器对撞才会有的火花!
盛红衣密切注视这一切,却最终还是只能失望的叹息一声。
到底是她托大了,她的利刃丝毫没法对这木头造成伤害,尽数化为流烟湮灭。
壹前辈本来还未发现盛红衣在干什么呢。
他毕竟只是一缕残魂,而这红珠子虽然是上等魂珠,但到底不是躯壳,隔着很厚的一层呢。
是以,他对外的感知之力相当的弱化。
直到他听见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嚓……”声。
他被惊的不轻,循声望去,才看到这叛逆的臭丫头干了什么好事。
他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你……你对神木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对神木做这样的事情1
盛红衣正郁闷呢,结果壹前辈还在一边大惊小怪的:
“怎么?这神木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凡阻碍她路者,她管它是什么木呢!
壹前辈被噎个正着,要说特异之处,他其实也不了解。
毕竟这树其实并不是他弄来到青龙冢的。
虽说,他因为这件事跟着带灾,可,具体神木如何,他并不知晓。
但,不知道归不知道,他活这么久,除了盛红衣,可没见过其他任何人,哦不,是任何生灵敢这般对待神木!
这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丫头这样的勇气?
虽然,他是觉得这丫头有谋有智,堪称这世上顶顶机灵又豁达之人。
可,今儿这事也太过了!
莫不是,她当真还有什么后招?
壹前辈念头一起,就见盛红衣手中,天地铢飞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浩淼之意。
壹前辈眉一凝,一股熟悉之感迅速闪过。
他一愣,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但远不如这一次来的如此浓烈。
他的脑海之中似在这一瞬闪过了一些离奇的画面。
幽暗到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一方天地之中,有什么静静的沉寂在地面之上。
仔细观之,却觉得这一方沉寂只是错觉,分明凑近细观,能感知到其中极致又澎湃的力量隐隐欲出。
这,便是蛰伏?!
壹前辈眯缝的眼中尽是深沉。
蛰伏?
这是什么意思?
是盛红衣的意思,还是上天借着盛红衣的口对他的警示。
可是,他还要蛰伏多久?
壹前辈冒出了一丝怎么都压不下去的不平之意。
这种感觉冒出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原来,他还有这么炽烈的情绪起伏么? 世道不公,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最终,却依旧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么?
壹前辈的眼神渐渐化成深不见底的幽潭。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他蛰伏的已是只剩下一缕,再不加以行动,他将从这一方天地之间彻底消失,到此境地,他还要蛰伏吗?
怎么可能?
此时已是他在世间最后的机会了,他要紧紧的抓住才是。
忽然,有声音自远方渺渺传来,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耳边盛红衣“关切”的声音传来,他睁开眼,一个放大的脸就这么静静杵在魂珠面前,恨不能贴上来,声音更是穿透了他的耳,冲上他的天灵盖。
什么迷思?什么魔怔?什么决心?什么不忿?彻底被冲散。
“壹前辈,你怎么了?你你你……不会是要爆炸吧?”
“那我把你丢哪儿才能不波及我呀……”
“臭丫头1
他陡然跳起来,瞬间同她的脸拉开了距离。
“你可真是没有常识,这点子空间,无论你距离我多远,我若自爆,你肯定逃不掉被波及,认命吧1
怕他自爆拖累她,干啥还距离他这般近?
实话说,这丫头远看挺漂亮的,壹前辈自问他活了这许多年,环肥燕瘦,他见过许多,年轻那会子,他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假道学亦或者把自己献给佛的秃驴们。
凭着一张风度翩翩的俊俏外表,他着实骗了……哦不,是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
但,长成盛红衣这么漂亮的,也就最多五指之数。
但今日凑那么近,壹前辈才发现,这死丫头怎么长这么凶。
他就粗粗的、这么近的同她对上了一眼,他就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被什么凶兽盯上,随时有嗝屁的危险的强烈感觉。
他居然随之起了一层白毛汗。
真是救命,壹前辈甩了甩头,绝不能让死丫头知道他被她吓到这种事,实在是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砸吧了一下嘴,一抬头,看见盛红衣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瞧,天地铢乖乖的在她左右盘旋,看起来全无杀伤力。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状态,大约自己心绪起伏太过,进而导致他魂力不稳,魂珠是他魂力的反应,估摸着随之出现了异常。
而,盛红衣刚刚明明是全副精力对付神木的,她拿出天地铢,自然也是因为此。
如今,为了他的异样,却停下了……
嗯,没有置他于不顾,还算有良心。
至于盛红衣那张破嘴说的话,壹前辈已经学会了忽略。
他要是全信了她说的话,怕是已经被气的魂飞魄散不复存在了。
再牛的魂珠子都护不住他。
他心下有些感动,恰好他也真的是有疑问,顺势便转移了话题:
“我说,天地铢,你真的不知道来历?你跟老夫说说呗,反正我现在只剩下一缕残魂了,也没地儿泄露你的秘密。”
那玩意儿他见过好几回了,不清楚来历,可能看出此物年份久远。
至少比盛红衣老太多了。
看天地铢的构造,壹前辈甚至有种此物其实比他还老,比这天地之间任何东西都老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一经浮现,就被他自己否决了,怎么可能?
比世间万物都老,那是什么?
那只有这天地本身!
天地好端端存在,天地铢可不像天也不像地。
他也曾怀疑过它的来历,可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盛红衣发现,壹前辈在她面前倒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为了一点子好奇心,连自己都能诅咒和出卖么?
还什么只剩残魂,没地儿泄露秘密?
她信了他的邪呢。
她两手一摊,“我真的没骗前辈,听说它是个吃货1
金朵儿说过天地铢总是很饿,所以一直都在“吃”东西,说它是吃货不过分吧?
壹前辈气结,吃货?
他会对一个吃货上心?
一个吃货能给他所谓上天的警示?
“我信你才是见鬼了。”
红珠子弹了弹,壹前辈的怒吼瞬间包裹住盛红衣,自四面八方而来,让她无路可退。
盛红衣掏了掏耳朵,这不对那不行的,说实话都不信,老头越老越性子孤拐了?
见鬼了她也是这般的回答埃
她真是懒得再同他说这种没有结果的话题。
她的天地铢是什么不打紧,甭管是什么,她都认它们是本命法宝。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盛红衣抬眸垂眸之间,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传导到了天地铢之上,本命法宝,心意早已相通。
天地铢上无声闪过数道光泽又归于平静。
无形之中,它们和盛红衣之间的羁绊又深了。
莫说盛红衣不知情,便是知情也只有高兴的份儿,本命法宝同主人之间的羁绊,不应该越深越好么?
她此时手扬起,随着她的双手起落,天地铢在半空之中无声的滴溜溜转动了起来。
眨眼之间,卦象已成!
兑卦,主镇西方。
随着天地铢落下,滂沱的金灵气平地升起。
灵气之中,白虎的线条逐渐由模糊变得明显。
天地之间,好像有一只神笔在缓缓挥动,一笔一划精挑细琢。
随着最后一笔落,那白虎的眼中忽然落下一道精光,精光落定,白虎瞬间活了过来。
它虎眸暴睁,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之下,以它为中心,这一片山林瞬时动了起来。
窸窸窣窣之间,似有什么东西从林中钻出。
原本的气场在这一瞬间被打破。
盛红衣眼眸之中精光陡现。
就是现在,她左手掌心灵光汇聚,数道金白色的利刃自掌心破空击出,往神木纷飞而去。
红珠子此时一片沉寂。
天地铢乍起之时,壹前辈就有种感觉。
这青龙冢之中,从未有人做过之事即将有了第一人,而且这个第一人,凭借金丹之身,居然要做成了?
何其的荒诞?
何其的匪夷所思?
却又让人蓦然间升起了希望之光!
利刃破空,发出“嗖嗖嗖”的声响。
壹前辈循声望去,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神多么的炽烈。
明明那利刃看起来一点都不锋利,寒酸至极。
利刃至,触碰到了神木的枝丫之上,下一瞬,那些壹前辈自觉连自己都无法压制的神木枝丫,无声而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