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本就是仙
    枯黑色大地起伏，东面一处遗迹占下十六万里地界，形如半圆，正好临近此方污浊空间边缘。
    旁观者眼中，这远大过虚界大教的宗门遗迹像是裂成了两半，他们所见是处于污浊空间的一半。
    遗迹外围有山门矗立，腐朽成泥，还能依稀辨认出三字，东阳宫。
    白色月光下，东阳宫遗址外，天禅宫、帝女宫、血灵教、月睺，四家大势力四件道器悬空。
    过三百名仙人进东阳宫遗迹，四家派出的仙佛之外，被驱赶在最前列的是上官氏灵族族人。
    坐镇家族的准教主沦为邪佛傀儡，长老死伤惨重，上官氏仙人便成了探路石。
    六十余上官氏仙人中，上官雅一袭红粉法袍破损，身段婀娜不变，但神色间没了过往的风采。
    其他上官氏仙人都差不多，面色颓然，心惊胆颤，一步一顿。
    他们进入山门内万里，周遭一殿一阁、一山一石，哪怕是一条路，都正合某种玄妙阵势。
    尽管一切种种都腐朽成泥，可无一座宫殿楼阁倒塌，路边化为干尸的灵兽，也要比其他遗迹内的干尸更为饱满。
    来到此处，他们灵识延伸不出去，看向外界的视野也在模糊。
    “族叔，我们不能再往前了。”上官雅看向身前一青衣中年男子，语气中透着悲哀。
    往前三里不到，条条路径之上，她见到的全是其他横死的仙佛，有人有妖，有兽有魔，连邪祟也是死。
    每一位死去的仙佛躯壳都完整，但灵性全无，神魂好似被抽走，成了彻彻底底的空壳。
    青衣中年男子，当下上官氏唯一还活着的二身仙圆满，上官家的大长老。
    “不探出些有用之物，他们不会容许我们退回，在此逗留太久则会生机耗尽而死，我等只能拼死往前探。”
    此人面色沉静，脸上看不出仇恨之色，他手指前方数十条路径之一。
    这条路上有十几具空壳，路的尽头有一活人在前行，与他们的遭遇相似，稍有不同的是，那人是被追杀逃入此地。
    他手指的那人神情凶狠，身旁跟着一只邪祟金乌，却是柳风的第一秽身恶身。
    “跟上他，或有一线生机。”
    “听族叔的，只要此行有族人能活着出去，日后就还有振兴家族的机会。”
    上官雅等族人环绕在大长老周围，一行六十余人尾随在了柳风恶身后方。
    更后边十里外，四家派进来的仙佛，脸色并不比上官氏仙人好看，因他们也是探路石。
    送进来的弟子全死，只能是真仙真佛层次进来。
    此时，血灵教四十余执事仙人与十六位血灵子同行。
    夹在中间的一矮小身影格外显眼，脑袋后一根马尾辫，不正是血灵子周婉。
    有在神灵天地拿到的好处，此女顺利脱胎蛊仙，实力虽强过一般真仙，可还是在诸多血灵子当中排名靠后，有何倒霉事她自是躲不过。
    就在场同为探路石的血灵教仙人，她实力比执事真仙和其他排名更靠后的血灵子强，因而能走在中间。
    “周师姐你看，又有两位执事没了动静。”一面色黝黑身子丰满的血灵子，忽地扭头右侧。
    周婉小脸阴森，侧目扫了眼，发现两位执事身躯僵硬在原地，而她压根不知二人是如何死的。
    “此地根本不是真仙能擅闯，本该由长老进来，我等来此是拿性命碰运气，能活几个出去都算得侥幸。”
    “话说这鬼地方，除了干尸就是近年才死的空壳，为何我越走越觉此地眼熟。”
    心中一边咒骂着血灵教长老，周婉嘴里喃喃低语。
    身旁黝黑师妹点头道：“周师姐，我从天阴山进来后也觉古怪，像是曾来过此方天地。”
    周婉摇摇头，目光落向前面是上官氏，再看看上官氏尾随的柳畜牲恶身，沉声道：“我们也走这条路，都跟上去。”
    一路上与其他三家都吊在上官氏后头，路径曲折幽深，并无阵势遗留下来，畅通无阻。
    然而随着往内深入，来到六万里处时，血灵教、帝女宫、天禅宫、月睺一族，加之上官氏，来时的三百余仙佛，到此只余下一半。
    提心吊胆间，周婉瞧见柳畜牲的恶身离开小路，竟拐进一座腐朽大殿内。
    依这些年各家拿命换来的经验，进入大殿的仙佛可是九成九的送死，连长老都有赔进去的。
    “柳畜牲恶身已是二身仙，他身边邪祟金乌也不差，许能活着出殿……我们先走近些看看。”
    众血灵子和执事真仙，此刻凑起来还不到三十位，与其他几家一同来到殿门前。
    往殿内一看，所有幸存到此的仙佛皆不禁眼中一亮，他们在殿内墙壁上看到了血肉交织而成的图谱。
    比起他处腐朽不清的壁画，这血肉图谱清晰可辨，是好几种修行法门。
    “周师姐，我们快记下来，以化身送出这些东阳宫法门，想来足以交差。”黝黑师妹大喜道。
    其余人各自端详血肉图谱时，周婉却是瞪大眼，凝目看向大殿内一间暗室，柳畜牲的恶身就在里面。
    令她诧异的是，柳畜牲恶身身前有一道袍男子，中年人相貌，道冠高束，气度非凡，五官居然与柳畜牲有些相像。
    中年道人在木架前负手踱步，似在查看丹室内的典籍，身形缥缈如烟，仿佛随时会散去。
    看了少顷，道人往殿外行来，柳风恶身一步不落，跟出大殿，无视在场近一百五十位送死仙佛，随着中年道人走过小径，走向一座河床。
    上官氏和四家仙佛目光闪动，眼中都有惊疑之色，迟疑过后，大半人留在殿外继续记下法门。
    不到二十人跟上中年道人，这些人中有上官氏大长老和上官雅，也有周婉。
    “周师姐莫要再往前走了，我们记下东阳宫法门就可交差。”
    后方传来师妹的呼唤声，周婉不做理会，双眼直勾勾注视柳畜牲和中年道人。
    以她对柳畜牲的了解，直觉告诉她，中年道人绝不简单。
    沿着小径走近河床，河床深陷于大地之下百丈有余，干涸了不知多少岁月，水流不可能有，有的是一层邪祟血肉。
    跟来的近二十人中有六位一身仙以上，多是上官氏，皆在低声耳语。
    “并非前人执念，无法对我等出手，连言谈都做不到，至多只算是无知无觉的残念。”
    “此道人与柳风容貌酷似，他们有何因果牵连不成！”
    “诸位且看，河床之上另有其他前人残念走动。”
    周婉目视宽阔有三百里的河床，见到河床上的柳风恶身渐行渐远。
    “残念无知无觉？不对……”她看着看着，眼角陡然一抽，瞧见那中年道人似是在为柳风恶身引路。
    因柳畜牲的到来，不仅是与柳风相像的中年道人举止有了异样，其余身在河床上的残念身影也不对劲。
    如同是道友重见，竟是在点头见礼。
    “这些老东西不知是哪个时代之人，境界必然高深莫测，说不得是昔日的教主……都与柳畜牲相识？”
    她越想心中越惊，小脸上神色既是紧张，又现出些亢奋之色，隐隐觉得搞不好要撞到宝贝出世。
    正打量河床上的七道残念，周婉耳边原本沉寂的殿宇楼阁乃至小径，悄然中有了动静。
    似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相互谈笑寒暄，又似有人在河畔坐而论道。
    一息之间，周遭动静从模糊变成清晰可闻，周婉顾得再看柳风，心中狠狠一沉，整张脸瞬间惨无人色。
    在她一双瞳孔之中，映出青山绿水，映出一座修筑于群山间的大道仙门。
    视野所见的东阳宫遗迹，前一刻是空无活人的死地，这一刻仿佛光阴倒流，一切腐朽之物都在恢复原状。
    与此同时，附近其余二十人，以及十里外在大殿前细观血肉图谱的一百三十余人，众人齐齐面露惊恐之色。
    显然，所有闯入此地的活人，都见到了道宫的变化。
    毫无征兆的，一百五十余人之中四十余人肉身僵硬，如来时死去的同伴一样成了空壳。
    但此时看去清晰可见，那些人肉身僵立，神魂离体，走向了道宫内往来的人流，转眼间神魂溃散，好似是被吸入了众道宫弟子体内。
    醒悟同行之人死因，余下百余人中瞬间大半化作遁光，各施秘术，不管不顾地向山门外亡命逃遁。
    “砰、砰砰……”
    道道尸身坠落在地，往外逃遁的仙佛接连横死。
    “幻象、幻象，我看不到！莫要害我性命！”周婉被吓得呆立河床旁，以手蒙眼，不敢动身逃命。
    然而，她恍惚中察觉有人在拽她的衣角，耳畔响起少女轻柔话音。
    “慧玑子师姐，今日轮到你来为师弟师妹们讲道。”
    伴随着话音，众多脚步声接近，似有好些师弟师妹走来。
    一瞬间，周婉遍体发寒，想起来时的熟悉感，惊恐之下扭身就往河床内逃去。
    动身前的一刹，她眼角余光见到河畔站了上百少男少女，都看向了她。
    可下一眼再看，上百少男少女纷纷转向山间一漫步而来的道袍女子。
    那女子双十年华，面容白皙，五官精致，脸颊略显婴儿肥，看上去犹然带着稚嫩之色。
    可就是这年轻道姑，走来时如融入了山水之间，分明已触及大道，最差也是悟出道法的一身仙。
    “啊”的一声尖叫，周婉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原因无他，只需她放开“水灯”蛊术，将自己变大些，俨然与那道姑九成相像！
    “柳畜……柳师兄救我。”
    周婉拼命飞向柳风恶身，目力所及道宫，上万里皆不复之前死地，赫然一派仙门气象。
    而她眼前干枯河床不见，河水充盈，河道蜿蜒回旋，中心处一尊千丈大鼎正吞吐日精。
    柳风恶身立在鼎口前，身侧便是道袍中年男子，道人正手指鼎内。
    周婉定睛再看，千丈大鼎一眼宝光冲天，一眼又是浊气汹涌，竟是一尊无数尸身攀附的血肉鼎。
    此鼎是邪祟无疑，还是活的！
    飞向柳风恶身的身形猛地打住，周婉调头又往回逃。
    在她仓惶不知往哪个方位逃命时，后方一股股强大气息出现。
    数道陌生气息之外，血灵教、帝女宫等四家道器一齐闯入。此外，青霄宫和万神殿道器也赶了过来。
    共十二道遁光，尽是准教主亦或道器，最弱的一人脚踏剑阵，也疑似有教主外力护持。
    诸多强大存在闯入，无一人半路丧命，其中一道血色月光贯空，直指这边。
    周婉来不及看清来人，身前虚空波动骤起，一紫袍紫发的青年已站在了她面前。
    紧接着，她便被血色月光裹入其中，与外边隔绝，一下子令她心神安定下来。
    仰头一看，相貌变了些，可不就是柳畜牲本体。
    “柳、柳……柳郎，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我像是来过此地，还有那道姑……”周婉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学着玉琼子，厚颜无耻地换上了亲近些的称呼。
    柳风此刻面色也无法平静，神色间满是唏嘘之色。
    他周身浮现一只只眼瞳，看遍数万里地界，看遍道宫之中数十上百万弟子。
    相貌与周婉相似，道号慧玑子的仙姑，他见到了。
    除此之外，来往弟子之中，有一女笑容妩媚，身段高挑，与陆瑶相像。
    有身形魁梧的弟子于林间炼体，与昔日虫谷三师兄酷似一人。
    有弟子容貌娇美，却是男子之身，与曾经敌对的一名为季欢的蛊师七成像。
    如此这般，一个又一个眼熟之人，在柳风眼中呈现。
    他放眼如重现的东阳宫，语气漠然道：“原来如此！我等本就是仙！死后被打入虚假之地轮回……这一切到底是出自何人手笔，偌大一仙门又是如何灭绝。”
    此地属于真实仙界，乃大道完整之地一角，东阳宫便是仙界一大仙门。
    柳风看到了好些与自己有缘之人，善缘、恶缘皆有，既有故人，又有曾死在他手下的仇家。
    单此一半东阳宫内，算上周婉、陆瑶、朱力，和不男不女的季欢，他便发现不下十五道熟悉身影。
    但他没看到自己，许是在另一半东阳宫。
    不过有一点倒是能确定，那便是真实的仙界之中他也是东阳宫仙人，且地位非同一般。
    因此时此刻的东阳宫之中，数不清的身影看向了他，敬他如敬掌教、如敬老祖。
    如周婉这般在东阳宫之中的首座弟子，今生今世阴差阳错，却是与他有了诸多因果交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