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有了呼吸,肺会慢慢明白风隐藏的秘密。
羊城黄埔区的某派出所,一个小少年坐在厅子的角落,不说话且拒绝了警员的水,他干干瘦瘦的,两只手都贴有创可贴,身上的衣服旧得没了原来的颜色,他的眼睛轮廓好看,像是两弯月亮,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光彩,偶尔眨眼睛却透露出迷茫与惧怕。
“小同学,进来吧!”
有警员呼唤,小少年惊跳起来,慌张四望,那位有点胖的警员招手让他过去,他小碎步跟去。
场景严肃,墙面白得具有威迫。
小少年见到了父亲,玻璃另一侧,贼眉鼠眼的父亲佝偻着身子,双手被拷住,父亲一看见他表情就变得不耐烦而凶恶。
“你有什么事儿,快点说!”父亲张口说话,露出一口黄牙,语调粗鲁暴躁。
小少年缩着肩膀,嗫嚅道:“我两天没有吃饭了······”
父亲登时怒了:“md,劳资快被枪毙了,你吃没吃饭重要吗!要你何用!”
旁边的警员看不下去了,斥责道:“好好说话!”
父亲白一眼警员,并且嘴皮挑动,毫无敬畏之心,俨然破罐子破摔烂到底。
小少年咬唇,垂头不语,片刻后,他站起来,慢腾腾走向门口。
警员只好把小少年送到外面。
“能自己回去吗?”警员耐心询问。
小少年点头,却还是咬着唇,眼睛湿润又倔强地不落下眼泪。
又一位警员过来,拿着一提面包,他们知道小少年没吃饭,特地找来的。警员把面包塞到小少年手里,安慰着把小少年送到派出所外面路口。
这是小少年这个月第五次来派出所了,小少年的父母双双被抓,才十二岁的他突然需要独自生活,而他的父亲贩毒,母亲拐卖,他独自生活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小少年没有回家,反而到一个小网吧里看别人玩游戏,等天黑了被网管赶出来,他才慢腾腾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小少年还迷迷糊糊的,敲门声就把他强行惊醒,他开门,骤然天光洒了他浑身,脑袋清醒却不能有什么行动,怪异的感觉让他忽视了身上湿腻的衣服和汗酸味。
是一个陌生人,年轻,漂亮,一身蓝色连衣裙干净得像宝石,明晃晃的,吸取了清晨凉爽的阳光。
“马金宝,户籍显示你的父亲是马官勇,母亲是林眉娟,但是警察调查发现,你是被买来的。”陌生人如是说着。
马金宝回神,又愣住,被买来的?意思是他不是父母亲生的?这个陌生人在骗人吧?
“他们连贩毒拐卖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都做了,又怎么不敢买一个孩子来养呢?如果是亲生的,又怎么舍得谩骂殴打你呢?”陌生人继续说话,像是读到了马金宝此时的心理活动。
马金宝皱眉,震惊又惶恐,心里惊骇,迅速抓住门要关上,陌生人却伸手抵住了门,他推不动门了。
“你谁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想承认,但只能这样子说:我是你姐姐。”
马金宝身体僵住,不可思议,冥冥中却有一张纸被翻开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的爸爸妈妈,一个会被枪毙,一个要在监狱里十几年,然后没有人负责你的生活,你会被送进福利院。”
马金宝战栗,他知道的,警察告诉他了,贩毒是死罪,拐卖是重罪,那样的结果就是他会变成一个人,没有人骂他打他,同时也没有人给他吃的,他没有钱去买任何东西。
“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跟我走。”
陌生人发出突兀的邀请。
马金宝的眼睛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填满戒备与惶恐,他不敢相信一个陌生人,就算这个陌生人漂亮干净且温柔,他还记得要呆在安全区域内。
“我知道你害怕陌生人,你可以去找警察,警察会向你说明我并无恶意且值得相信。”陌生人收手,说话声依旧清脆悦耳。
马金宝凝眸,仔细端详陌生人的脸,尔后哐地将门关上,把陌生人关在了外面,而他心跳得很慌张,还有一丝侥幸,对方只是一个温柔的姐姐,而不是一个高大强壮的蛮横男人。
陌生人的话,把马金宝的心搅乱,本来迷茫害怕的心,现在开始了无尽的想象,如果陌生人的话是真的,那他的亲生父母呢?可就算是真的,那他就能吃饱穿暖了吗?
等到下午,马金宝开了条门缝,外面没有人影,他大胆地推开门,已经没有人在外面了,他赶紧奔跑,跑向派出所,去说出自己的疑惑。
小少年又来了,暂时只有一位值班民警在这儿,民警让他自己在角落里安静等待,他却主动把今天早上遇见的怪事告诉了民警。
“说是你姐姐?她叫什么名字,有留下联系方式吗?”民警抬头,盯着小少年。
马金宝摇头,说:“不知道,没有。她只说我可以来找警察,还说她可以保护我,只要我跟她走。”
民警皱眉,寻亲的人需要搞得这样神秘古怪吗?不过那个古怪的人说对了,马金宝就是马姓夫妇买来的。
“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太危险了!有敲门声你就大声问是谁,确认是可靠的人再开门,知道吗?”民警转念告诫小同学,直接开门太危险了,这么薄弱的安全意识太令人担心了。
马金宝讷讷点头。
两个人安静下来,一会儿后,马金宝问:“那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民警摇头,可惜道:“暂时无从知晓——但是照那样的话,她应该还会找你,也应该没有恶意吧!”
马金宝垂眸,心里不畅快,又像在汪洋里抱住一块浮板,期待着那个人的再次到来,又矛盾地不想跟那个人走。
傍晚,马金宝肚子饿得有火在烧,面前就是一个粉铺,那些嗦粉的人好像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诱惑他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粉铺大婶认得马金宝,避之不及,嫌弃地驱逐他,喊:“赶紧走啊!不要在这里站啊!晦气!”
马金宝面上火辣辣的,忍了口水,躲到了旁近的树后面,等待机会。
大婶进里面拿东西,忽然瞥到外面一道黑影蹿过去,大婶大喝一声,跳到外面,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跑得飞快,大婶急忙查看少了什么,只是外面没有收拾的盆里客人未吃完的汤粉不见了,还剩下一个空盆。有惊无险,但大婶还是朝地下重重咂了口唾沫。
粉铺为了节省时间与人力,往往用一次性塑料袋套盆,然后再盛装煮好的粉。
马金宝与母亲出门见多了顺手牵羊的画面,锻炼得他的胆子大了,手脚也快了,而今饿得没办法了,别人吃剩下的他也要偷。
羞耻将马金宝浸没,而糟糕的日子更让他难受,他感觉到焦灼的炎热,感觉到僵硬的寒冷,感觉到拥挤的生活的漫无边际,只要他安静就会被同学欺负,只要他迟缓就会被父亲殴打,只要他呆滞就会被母亲怒斥,只要他乖巧就会被嘲笑孤立。
没有光亮,没有期待,只有脏乱拥挤的屋子,和无休止的争吵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