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人?”端木易应声看去,见呼唤自己的人正是项安。
此时,项安正由家奴领着,从正堂一旁的耳房内走出来。
“不知项大人何时到的?”端木易赶忙问道。
项安缓步来到端木易面前,见了礼,才回答道:“我与君上前后脚到的。在院门前看到了君上的车驾,知道他在此处,便先去了耳房候着。”
还了礼,端木易笑道:“难怪,我说门外怎么还有一驾马车。我还道是芈平又来我这里蹭饭了呢……”
谁知声音方落,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先生又说我什么好话呢?”
话说完,芈平才从耳房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说人坏话被事主撞了个正着,端木易不免有些尴尬。他搔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呃……你……又什么时候来的?”
没等芈平答话,项安却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忘了告诉先生,平公子是与我一起来的。”
听罢项安迟来的补充说明,端木易苦着一张脸说道:“那个,项大人啊,下次这种话还是先说的好。”
说罢,端木易又看向芈平。
芈平倒也并不生气,反而继续调侃道:“先生倒是惯会在背后编排我。不知道刚才在君上面前,先生可曾‘夸赞’我什么?”
端木易连忙解释道:“公子殿下哪里话。刚才大王来此,乃是为了与我说郑、蔡来犯之事。”
听罢端木易的话,芈平收敛了笑容,说道:“正好,我们来此也是为了此事。不知道先生和君上都说什么了?联军真的会攻楚吗?咱们是不是也该上战场了?”
“这件事还要细细说来。两位随我一起到堂内说吧。”说着,端木易引着两人走进了内堂。
三人入堂安坐下来后,项安便急切地问道:“先生,您和君上到底怎么商定的此事?”
端木易倒是颇为镇定,从容地说道:“项大人先不要急。大人可知,郑蔡联军已经在向唐城进发了?”
“怎么这么快?”项安惊诧道。
他的消息到底比楚王那里要来得迟些,是以,项安还以为郑、蔡两国的军队才只是刚刚有进攻的意向。
端木易也已料到项安会如此吃惊,继续补充道:“确实这么快。所以,我与大王商量之后,决定立即向边城增援。援军由项大人你带领,我随军一起去。”
“那我呢?”芈平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尽管知道芈平内心应当十分想去,但端木易依旧脸色严肃地回答他道:“公子殿下身份尊贵,此次还是不去的好。”
果然,端木易的话让芈平感到颇为沮丧:“那怎么行?你二人都已决定要去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这时,思虑了半晌的项安也在一旁劝说芈平道:“平公子,征战之事非同小可,危机四伏。公子切莫意气用事。”
单论处事这一方面,项安就要比芈平成熟很多。他虽然年纪小,但表现出的沉稳和谨慎,都让人不得不叹服。这一点,倒是和他的辈分很符合。
面对端木易和项安两人的劝解,芈平心中不免有些愤懑委屈。他不服气地分辩道:“堂叔,怎么连你也如此说我?你知道的,我并不畏死。”
这时,端木易再一次开口道:“此事不在于畏不畏死,而在于合不合适。”
态度严肃,语重心长。
“先生此话怎讲?”芈平见端木易神色凝重,略带怯意地问道。
端木易眉头颦蹙,沉声解释道:“公子殿下身份特殊,若随我等拥兵在外,只怕会让大王疑虑。”
话音落下,芈平不再答话。
沉默了一阵之后,芈平才神色黯淡地说道:“多谢先生提醒,我……我明白了……”
见芈平一下子变得如此惆怅,端木易不禁有些愧疚,忙又劝慰他道:“公子殿下见谅,在下一时说得有些过了。”
芈平摇摇头,面容苦涩地说道:“先生所说,并没有错。即便君上信得过我,也会有小人因此从中挑拨。即便君上不介怀此事,也难免为此事烦闷。我虽然没什么才能帮助别人,却还不想给别人平添烦恼。”
这便是芈平。也许是因为端木易在将他养大的过程中,始终抱着让他远离朝局的想法。所以,芈平虽然不懂什么官场人心、城府心计,但却极会体谅他人。
简单,但是善良。
“公子殿下通透。”端木易称赞芈平道。他希望这样能让芈平心中好受些。
察觉到端木易的用心,芈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先生,那你和项大人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便在这两日。你二人回府后,大王的诏命应该便会下来。”端木易答道。
“那,你和堂叔此去一定要万事小心。”芈平面有挂怀之色地嘱咐道。
“放心吧……”端木易点头应道,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
七月十七,少司马项安领着一万兵马,出丹阳,向西奔赴唐城。
当天,郑蔡联军兵临唐城城下,重兵围城。
七月二十,唐城无力支撑,危若累卵之时,援军赶到。
面对楚国的援军,郑蔡联军不出意料地选择了暂避锋芒。
联军撤退,援军顺利入驻唐城。新的对峙正式开始。
当夜,初秋的凉风乍起,端木易于唐城城楼之上,望着数里之外的联军营寨,愁眉紧锁。
夜幕之下,几只寒鸦自远眺的视线中划过,飞向远方,消失在营寨之外。
寒鸦飞过营寨,在营后溪畔的一棵枯树的枝丫上落下。在寂静的夜里,这群嗜血之徒发出几声嘶哑的鸣叫。
枯树之下,另结着一座帷幕。此时,郑军主将公子突正掀起帷幕的帐门,迈步往里走去。
“如先生所料,楚国的援军到了。随行之人确实是端木易。”公子突才放下帐门,便对着帐内的人说道。
闻声,原本正在帐内端详着一柄长剑的无名抬起头来。在帐中灯火的映照下,无名眼中闪烁出光芒。他面有喜色地应道:“端木易果然留在楚国,高渠弥这次居然没有说谎。”
孔门的暗网在各国之间遍布,刺探消息,无孔不入。但却有两个国家行不通。
其一,自然是郑国。郑伯姬寤生的敏锐和果断,将无名安插在郑国的手脚尽数斩断。因此,郑国这里,无名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多获取到一些有用信息。
另一个,便是楚国。这倒不是因为楚王的缘故。而是楚国的官制不同于中原,但凡掌有实权者,除了芈氏一族,便尽是屈、景、昭三家的子弟。三家本就互相防备,因此便很难在其中安插眼线。
但去岁高渠弥回郑之后,带回了端木易适楚的消息。而后,无名便在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端木易音信,因此,无名才笃定端木易会在楚国。
这次,郑伯联合蔡侯伐楚,无名本也是强烈反对。但在高渠弥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后,无名忽然变了想法。
这一战虽然没有把握,但他还是要来。
因为他要逼端木易出面,因为有些事情他要和端木易当年确认一下。
因此,当公子突告诉无名端木易随援军到来时,无名才表现得颇为兴奋。
“先生,咱们这次有多大把握能赢?”公子突担忧地问道。
对于无名这种莫名的兴奋,公子突十分不解。明明有端木易在,这场仗会变得更加得不好打,为什么无名反倒更加高兴?
无名看着公子突焦虑的样子,竟笑了出来。
他毫不在意地说道:“这场仗,咱们根本没有赢得可能,又何必问把握?”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不能赢干嘛要打?”公子突更加不解道。
“因为郑伯要打。”
“公父?公父主张战,也是盼着能赢。我若此战不胜,岂非又在兄长面前失了一着?”公子突眉头紧锁地问道。
如今郑伯姬寤生已经渐显老态,是以公子突与世子忽之间的较量也变得更加激烈。
只要能在姬寤生驾薨之前,获得世子的位置,公子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郑国的江山了。
因此,他才如此看重这一次大战。
可无名却不以为然。只见他冷笑着说道:“公子殿下不会真的以为郑伯发兵楚境,是为了打压楚国的气焰吧?”
“难道不是吗?公父一生文治武功,所追求者,无非就是不世之霸业。难道,公父还有别的想法?”公子突被无名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呵,殿下还是把郑伯想得太过简单了些。”无名道,“不世之霸业固然诱人,但到了郑伯那样的位置,还有着更加吸引他的东西。”
“什么?”公子突茫然问道。
无名轻蔑地一笑,并没有回答公子突的问题。而是继续反问道:“我在殿下身边又已经待了一年多。这一年来,殿下觉得郑伯知道我的存在吗?”
“这......按照公父的心计,想必早已知晓。”公子突答道。
“不错,殿下猜得对。殿下不是一直不懂我开始反对出兵,后来又赞成了吗?”无名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殿下了。因为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一个人找到了我。”
“谁?”
“高渠弥,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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