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一声霹雳过后,雨水接踵而至。
冷风寒雨浇打屋顶的瓦上,噼里啪啦,扰得人心烦意乱。
随之而来的凉意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原本就不寒而栗的端木易,此刻更是不禁打了个冷颤。
看着端木易脸色变得苍白难看,公子突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道:“先生,你可还好吗?”
端木易这才赶忙收摄住心神,不再去想那些帝王家的腌臜事。他抬起头,缓缓对公子突说道:“在下还好……只是有件事,在下想请公子殿下替我调查一下。”
“先生但说无妨。”公子突没有丝毫犹豫。
“公子殿下可否替我去查一下,高渠弥和世子殿下有过哪些交集?”端木易神色凝重地说道。
此刻,他的心里确信,世子忽一定曾经从高渠弥这里得到过什么让他不安的讯息。否则,世子忽绝不会冒险和无名牵扯在一起。
毕竟,那无异于开门揖盗。
“先生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去办。那兄长哪里呢?”公子突问道。
“世子那里……在下亲自去一趟吧。”端木易沉吟片刻说道。
“那就有劳先生了。”
“公子殿下客气了……”
互相客套了一番后,公子突起身说道:“既然此事已经如此商定,我便不打扰先生了。这些日子征伐辛苦,先生不妨先休息一下子。如今也已将晚,明日又没有朝会,先生可过了今晚再去兄长那里。”
“多谢公子殿下挂怀。”端木易忙也站起身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先生。”公子突辞行道。说着便已挪身往屋外而去。
“天雨路滑,公子殿下慢走。”端木易道。
话音未落,公子突已将房门打开。
“天冷雨大,先生不必送了,我找驿丞寻一架车来送我回去即可。”见端木易已起身相送至门口,公子突对他说道。
说罢,公子突便沿着房檐之下走了出去。他口中唤着驿丞,并吩咐下备车的命令。
不多时,驿丞便着人备好车辇,将公子突送走。
人去,雨未歇,晚来风急。
院子里的梧桐树摇摆着枝丫,独立寒秋,于风雨里守着窗儿,望着远空中朦胧的月。
月那头,公子突的马车已行至自己的府邸。
几个家奴得到了消息,早已候在院门前相迎。
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突脚步不停,匆匆往院中行去。
雨水淅淅沥沥,偶有一些浸湿了衣衫,但公子突也并不在乎。
穿过宽敞的院落,直走到一个角落的小舍,他才停下脚步。
“啪,啪啪。”轻轻扣了三下门,一长两短,。一会儿,房门的缝隙中流淌出些许光芒,似乎有人在屋里燃起了灯火。
公子突转身,摆摆手,示意跟着自己的家奴全部退下。
尽管房檐之下还滴答滴答地有雨水落下,但公子突却并不在乎会被淋湿。
而那些家奴,也如司空见惯一般,得令之后即刻退了下去。
家奴方才退下,房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不曾露面,公子突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怎么样了,他答应留下来了吗?”那神秘之人问道。
“答应了,我也按你说的,把他的目光引向了世子那里。”公子突态度平和地说道,看不出与那神秘人的关系。
“何时去?”神秘人再次问道。
“明日一早,介时驿馆会有人来通报给我。”公子突冷静地说道。
“嗯……按原计划行事吧……”
听对方的话有些迟疑,公子突加重语气。对他说道:“事成之后,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我会想办法保你登上君主之位的。”神秘人从容答道,似乎对此事颇有信心。
公子突点点头,语气略有些缓和:“那就好。不过,据端木易所说,高渠弥似乎确实是在替公父在调查什么事情,而且这件事似乎影响了世子对君位的继承。为此,端木易还让我帮他去调查高渠弥。”
“影响君位继承?高渠弥……郑伯……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必再管了。我自有安排。”那人稍微沉吟了片刻,便回复道。他似乎对公子突说得很感兴趣,却又并不怎么惊讶。
“那明日?”公子突问道。
“参与明日行动的人手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就行。”那人语气略有些强硬,似乎不希望公子突再问更多。
“嗯……”公子突阴沉着脸应了一声,走到已经被封死的窗前,望着什么也看不到的外面。
看不见,但听得到。
雨声不绝,人息云动,断雁叫西风。
雨仍在不住的下着,黑沉沉的夜幕因为堆积的乌云,显得更加阴森了不少。
……
清晨,雨水方止,天幕依旧阴暗。
浓重的墨色云彩遮天蔽日,沉闷无比。任凭西风凛冽,也并不能将云幕吹乱。
驿馆内的梧桐树经过了一夜的秋雨洗礼,叶落尽,却更显挺拔。
树下一旁的角落里,端木易缓缓走出。他抬起头,皱着眉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长叹一声。接着便出了驿馆,往世子府寻去。
宫城外,世子忽府邸。
阴雨之后的清晨,这个院落显得格外清寂。
几个家奴将端木易引进府中,让他在内堂等候。
又过了一会儿,世子忽才不急不慢地缓缓而来。
才看到世子忽的身影,端木易便站起身来,向着他行礼。
但世子忽却并没有还礼,只是瞥了端木易一眼,傲慢地点点头,然后擦着端木易身子走过。
倒是世子忽身后跟着的下人,向着端木易草草行了个礼。行罢,他便随即又是几步,赶到世子忽身旁,服侍世子在主位坐下。
“端木先生不是要离开郑国吗?又来我这里干嘛?”世子忽有些轻蔑地问道。
“在下有些事情想和世子殿下聊一聊,世子可否赏脸?”端木易虽然对世子忽的态度十分厌恶,却还是和颜悦色地请求道。
毕竟有更重要的事得做,端木易便将这口气暂且认了。
没想到即便这样,世子忽却还是不依不饶。似乎是之前的恩怨让他彻底记恨上了端木易,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哼,我不过是一个张扬跋扈的世子,有什么事竟能让先生亲自登门拜访。”
端木易脸色有些尴尬,世子忽的说辞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为了能从世子忽这里套出些有用的话来,他只好再屈身赔礼道:“之前的事都是在下鲁莽,在下给世子陪个不是。世子殿下素来宽宏雅量,想来自然不会和小人一般见识。”
端木易说罢,世子忽脸色略有些和缓。他当然也知道端木易是在给自己戴高帽子,但好听的话总是更加入耳。
于是,世子忽口气平和了不少,对端木易说道:“既然先生亲自登门拜访,我自然不会相拒。那样太失礼了。先生有什么要指点的,只管说就是了。”
一直躬身而揖的端木易听完此话,方才直起身来。心中暗道:“说什么以礼相待,还不是因为好话说到心坎儿里了。这样一个骄横之人,却不知以无名那么孤傲的性格,如何能够忍受他。”
这般想着,端木易又开口说道:“指点说不上,只是有些话想与世子殿下单独聊聊。不知殿下可否……”
说着,端木易看向世子忽身后那个下人。
“噢,先生不必担心,此人是我的近臣。”世子忽不以为意,似乎还觉得端木易的担心有些多余。
“殿下,在下所要说的事情事关殿下,也事关君位,也事关郑国,殿下当真放心旁人?”端木易越发觉得世子忽有些过于托大。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无名怎么会与他合作。
世子忽听罢端木易的话,似觉得有些道理,这才有些不悦地摆手示意那下人退到堂外。
“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世子忽问道。
端木易看着世子忽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含蓄地问道:“郑伯多子,而且各有贤能。殿下如今虽为世子,但只怕这位置坐得也不踏实吧?”
闻言,世子忽脸色微变,沉声问道:“端木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端木易直道是自己戳破了世子忽与无名的秘盟,是以世子忽才会有些戒备。于是,便紧跟着逼一步问道:“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世子是否有意结交了不该结交的人?”
这句话一出,无疑已经问得相当明白。
果然,世子忽脸色更加阴沉,眯起双眼问道:“先生是要来盘查我吗?”
“不敢。”
“我和什么人结交,只怕还不是先生管得着的。”世子忽声音冷厉地说道,他似乎颇为反感端木易来管自己的事情。
“可是世子是否应该先考虑一下郑国的社稷?”端木易质问道。
“郑国的社稷?若我是国君,我自然会考虑。可若国君都轮不到我,我为何要去考虑。为了考虑郑国的社稷,我必须先得到君位。因此,我做一些隐秘之事,这又有什么不妥呢?”世子忽反问道。
“可世子殿下不该瞒着郑伯……”
世子忽不等端木易说完,厉声截断道:“我当然要瞒着公父。公父既然可以舍弃我,我为何便不能舍弃他?”
话音刚落,正堂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说得好。寡人可以舍弃于你,你自然也可以舍弃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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