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比在场所有人都高。
    少年清瘦的身体藏在宽松的校服下，手臂线条流畅，倚着窗户站着，微风吹动他的短发。
    蹲在地上的楼藏月，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而他垂眸，像在看地上的他们，又好像只是在看楼藏月。
    一字一句地说：“但只能有一个去偷拍的人，免得引起注意，最好是女生，因为教师办公室窗台不高，人要灵活，胆子要大，跑步也要快，被发现了能首接跑。”
    大家都想着帮女生出头，但都没有具体的实施办法。
    只有他，不仅给出了最具体最可靠的方案，连最坏的情况都打算好了。
    不过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做这种事，都有点怕，都没人吭声。
    楼藏月脑子一热，就说：“我去吧！我学跳舞的，体力很好。”
    隔着点距离，男生垂眸的样子有些居高临下，看她片刻，鼻腔一声似有若无的笑：“行。”
    于是大家分头开始做准备。
    男生们勾肩搭背走向走廊的左边，女生们手挽着手走向走廊的右边。
    楼藏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到有个男生勾着那个个高的男生的肩膀。
    “舟儿，你平时从来不多管闲事的啊，怎么今天还喊我们去听他们女生的墙角呢？”
    原来是他先听到她们的话，喊了其他男生一起。
    闻延舟的嗓音懒惫：“想见义勇为了，不行？”
    “不过那个楼藏月，你们知道她是谁的妞吗？是商时序的，商时序最近出省参加数学竞赛……”
    闻延舟：“关我屁事儿？”
    楼藏月收回目光。
    ·
    刚才就说了，这所中学，一半的学生家里都是有钱有关系的。
    但这次，他们就是要靠自己惩治该死的禽兽，就像与其让秃瓢因为别的原因受到惩罚，远没有让他恶有恶报来得痛快。
    他们兵分几路。
    有人出钱买相机，有人暗中寻找其他受害者，说服对方站出来一起指认人间的恶魔，有人研究从教师办公室逃走的最佳路线，有人盯着秃瓢一举一动，还有人带着楼藏月锻炼跑步……
    学生时代的大家，好像都很容易为了同一件事而齐心协力，和拼尽全力。
    楼藏月记得那个夏天的蝉鸣比过往每一年都噪，教室窗外枝桠疯长，却怎么都挡不住烈阳。
    和少年们轻狂的张扬。
    他们都在准备，都在等一个伸张正义的机会。
    而机会也很快就来了。
    女生又被秃瓢叫去办公室。
    楼藏月在大家的加油和紧张里紧随其后，猫着腰躲在窗户下，将相机的摄像头缓缓探出去。
    她亲眼看到秃瓢摸着女生的手，笑吟吟地跟她说什么好好听话，保证她学习提升之类的话。
    楼藏月忍着恶心拍下照片。
    一切都很顺利。
    意外的是，阳光让镜头有点反光，闪到秃瓢的眼睛，他马上警惕起来：“谁！”
    楼藏月没有一秒犹豫，拔腿就跑！
    秃瓢紧跟着追出来：“给我站住！”
    楼藏月跑得飞快，按照定好的路线从东边的楼梯下楼，万万没想到的是，楼梯门不知道被谁上锁！
    眼看秃瓢就要追上来，楼藏月有些慌了，正东张西望找别的路，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来，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从另一条路跑！
    楼藏月看着他的后脑勺，鼻间似乎又闻到了洁净的清雪香。
    闻延舟从窗户跳出去，然后回头对她喊：“跳下来！”
    这里是一楼，但楼内地面填高，与楼外有半米的高度差距。
    楼藏月只犹豫了几秒，就也翻过窗户，跳了下去！
    闻延舟伸出双手接住她的身体，她径首扑进他怀里，半天没有分开。
    这是因为，她的小腿，有点抽筋……
    还是太紧张了。
    闻延舟不知为何没有推开她，就任由她这样抱着自己。
    其他接应的同学也赶来了，说秃瓢追来了，快跑。
    闻延舟就背起走不了的楼藏月，一群人，一起跑。
    楼藏月在他的背上，记住了奔跑的心跳，记住了盛夏的阳光，记住了一群同学一起做了一件正义的事的满足感，还记住了树影、蝉鸣、跑掉的鞋带。
    以及少年跑起来，灌入校服里的风。
    却唯独忘记了他。
    “怎么会忘得这么彻底……”楼藏月喃喃。
    闻延舟回头：“忘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