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趴在床边呕吐不已的路柯,云秋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他却是又陷入了当初初入书楼时的境况,相比之下甚至是更为严重。
作为一个寒暑不侵百病难生的修行者,路柯居然发起烧来。
小心将盆中秽物倒掉,云秋看着身边日间消瘦的路柯心中自是心疼不已,小心将路柯抱住,正要说些什么劝劝他时,却见路柯猛地翻身,重新吐了起来。
他这几日废寝忘食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一下竟是突然吐起血来。
云秋心中一紧,看着又昏死过去的路柯,终是只能叹了一声。
翌日。
路柯缓缓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棂映入房间,勉强扶着床榻坐起,看着桌子上留着的饭菜和纸笺,他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脚步虚浮地走到桌旁。
房间干净整洁,昨晚画的符箓不知被云秋收拾到哪里去了。
他打开纸笺看去,正是云秋所留,嘱托自己今日好好休息,不得乱动。她自己却是去了太学院,言及今日是副院长宴请之日,要先去和几位先生教习汇合,并说她自己一人去便可。
路柯苦笑片刻,这几日来他看书有所悟便去写符,写符有所感便去观画,观画有所感便又回来写符……但终究境界有限,始终是无法看清那书楼中的老人所画之物,但自己的神识因观画写符却是因此凝实不少,竟隐隐有突破之意。
然而这般折腾下来,先前觉心大师所言却果然应验,自己所受剑灵之伤并非只是身体,已然伤及灵魂。
如今神识耗竭,这剑灵之伤便重又爆发出来。
剑灵冰河自从在自己与觉心大师交谈之后,便说自己有所感悟,又沉睡修行去了,否则此刻他倒是想向她兴师问罪一番……但这只不过是忽然而起的玩笑想法。
毕竟若是没有剑灵,自己又岂能踏上这修行之路?
得失之间自有真意。
他沉吟片刻,却是起身离开朝太学院走去。
但凡旬假,太学院人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楼和演武堂。当路柯到书楼时人来人往倒是有些热闹,有不少人似乎认得他,接连几个人更是打了招呼,他便也略微回礼,不失礼节。
那老人仍旧伏案作画,接连数日路柯看不清他在画些什么,却勉强能够看到一些线条,不再如先前那般只是一团浓墨了。
他恭敬行礼,那老人仿若未知,头也未曾抬起。
但几日来,路柯已很是习惯了。
“晚辈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路柯恭声道:“数日来晚辈观画而神识精进,但身体却难以承受神识耗竭,请问前辈,晚辈应该去看什么书呢?”
半晌无声,路柯心中叹了口气,躬身行礼便欲离开。
“北阁上三列四架右一。”身后老人的声音快而短促。
路柯回身又行礼,老人依旧未曾有何反应,好像方才的话并不是他所言。
“多谢前辈指教。”
北阁里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不过数人而已。但这几人看来却是格外强壮,块头极大,在书案前坐着显得有些拥促。
不过也有例外。
至少路柯面前的这位年轻男子看上去便正常的多。黑色劲装下他显得偏瘦了些,苍白俊秀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他认真地看着书,眼神充斥着难以抹灭的高傲。
他的年纪并不大。
但他已经是神感之境的修行者,这足够让他骄傲。
他没有给路柯太多时间打量自己的机会,错身而过后便消失在书架之中。
路柯拿起那本经由那神秘老人指点的书,看着封面上“身论”二字不免为之一怔。
好在是以身论之。
通篇讲立身于世当重德谨行,洋洋洒洒的千百字尽是道德之言,若非路柯生怕错过些什么,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这般文章怎么入了修行书楼。
只是末尾处那两句话却是勾起了路柯尘封已久的记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世界倒当真是有些奇妙。路柯喃喃自语道,他有些明白老人的意思了,只是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天神炼体这种和北洲正法自相矛盾的存在会是解决北洲正法所遇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和另外一个世界有着极多的相似之处?
有些问题是可以由人来回答的,而有些问题路柯只能藏在心底。
月朗风清,季寒山手里的酒壶重新装满了酒,他的心情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一些传闻受到什么影响。
“何为北洲十二正法?”他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干的话题。
“金木水火土毒风雷阴阳宇宙。”
这对于北洲任何一个修行者而言都是常识。以路柯如今所见,南怀云乐是金修,云秋是火修,自己和那北海长鲸先生是水修,南怀林是雷修,九年老人属毒修,尸鬼勉强算作阴修。
另据祭庙统计所得土修在北洲数量仅次于水修之士。
至于阳修乃是皇族血脉所承,修以九天神辉。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宇宙二修却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
不过据说将军府的北堂月属于宙修之士。但已经很少有人见过其出手了,也不知此传闻真假。
“可曾听闻过天神炼体正法?”季寒山问道。
路柯摇了摇头,“但现实的确有人修炼此法。”
季寒山笑了起来,“当然有,但所谓的天神炼体正法称之为魔族炼体正法更合适一些。”
听闻此话路柯顿感讶异。
“北洲十二正法来源于巫族,如今祭庙所奉十二天神祖巫便是当初盘古血肉所化,他们天生肉身强横,又岂会有什么炼体之法存在?便是后代也只需血脉觉醒便可拥有强横肉身。但魔族不同,他们没有生来便如此强大的肉身,便寻求他法锤炼己身。这种法诀便类似于如今的炼体之法。”季寒山解释道。
“那炼体修行者岂不是成了修魔?”路柯疑惑道。
“那为何我们这些修行者不称之为修神?”季寒山笑了起来,“何为神魔?祖庙追寻神魔遗迹难道是为了恢复上古祭祀天神之日?不过是彼可取而代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