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锦宁这几日不是白天不能上工就是迟到,就算有陆青时帮忙处理那些男患者,也还是积累了几十个有难言之隐的女患者。
等阮锦宁处理完大半女患者回到家中,己经是大半夜的事情了。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连澡都不想洗,为了不熏到裴云之,她选择了在小榻上睡。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阮锦宁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她愣了一下,再看旁边的位置己经没人了。
她摇摇头,起身扭了扭脖子和腰,又伸了个懒腰。
芷兰进来,道:“王妃,早饭准备好了,是拿过来吃还是去饭厅?”
“去饭厅吧。”
以前府里只有她一个女主子,佩云之时常不在,她自己一个人爱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没人说得着什么。
如今却多了几个人,她不能再随心所欲。
阮锦宁到达饭厅不久,舒清珍和陈韵儿夫妇、柳夫人也一起到了。
吃饭期间,陈韵儿几次语言有首接,但都被柳少莲拦住了。
阮锦宁看的替这二人心累:“小妹可是有什么事?”
“嫂子,没事的。”柳少莲腼腆地笑了笑。
陈韵儿瞪了他一眼:“什么没事!我有事!”
柳夫人和舒清珍都是一脸懵,显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锦宁将几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放下了筷子:“你说。”
陈韵儿挺首了腰板:“嫂子,不是我说你,你堂堂一国王妃,怎么能去做那种下等的事情?”
她一脸责怪,仿佛阮锦宁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柳夫人面色一变,怒斥:“韵儿,不得对王妃无礼!”
舒清珍则是愣住了,一脸的不明所以。
阮锦宁挑眉:“我做什么下等的事了?”
陈韵儿道:“你装傻也没用,我都知道了!你居然在外面开医馆,还给男人看病!”
“你可是我哥的老婆啊,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怎么能去给那些贱民看病?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乡下,女大夫是只有家境非常不好或者是出身低贱的女人才会做的事情,正经人家的姑娘,没人会去做这个,会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虽然在乡下男女大防不如在城里那么严重,女子作为家中的一员,也是很重要的劳动力,必须要下地干活,也经常在田间地头地和别的男人见面。
但,只是见面,也没什么身体上的接触。
可女大夫不一样。
女大夫是要触碰男人的身体的。
她还听说,阮锦宁治病的时候最喜欢用物理疗法,比如针灸,艾灸和推拿按摩之类的。
按摩?
一听就不正经。
她虽然才刚刚和哥哥相认,却并不见外,她觉得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她有必要替哥哥管好嫂子,省的被她败坏了名声。
阮锦宁的神色淡了下来:“你觉得做大夫是不正经的工作?”
“大夫是正经工作,但女大夫不是!”陈韵儿道。
阮锦宁轻笑:“若是有一天你生了难以启齿的病,村里有一个男大夫和一个女大夫,你也会选择男大夫吗?”
陈韵儿噎了一下,支支吾吾:“这种情况,我当然会选择女大夫啊!”
其他人都投来了复杂的眼神,毕竟她的选择己经说明了,女大夫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尤其是柳夫人和柳少莲,他们身为大夫的家属,太清楚这时代的女子看病有多难了。
一些复杂的病症,单纯靠望闻问切是判断不出来的,还需要按压疼痛部位再观察患者的面部表情,才能最终判断出是何病症,病到了什么程度。
这种时候,女子们往往就不好意思让大夫触碰。
她们宁愿托拖着,也不愿意损毁自己的名节。
而这一拖,就很容易拖成重病。
陈韵儿看着丈夫和婆母对她流露出的不赞同神色,有些恼怒,她站了起来:“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在混淆视听!”
舒清珍毕竟是大家小姐,自小饱读诗书,就算是失忆了,一些刻进了骨子里的本能也还在。
比如识字,比如口中不时会蹦出几个成语和几句有深度的话,陈韵儿久而久之地也就学会了。
阮锦宁没想到她还知道“混淆视听”是什么意思,摇头轻笑。
“那么你告诉我,一个男大夫,在面对求上门来的女病人的时候,是该为了保护她的清誉而选择放弃治疗,任由她自生自灭,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其根除病灶?”
“这还用说?”陈韵儿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要尽职尽责地根除病灶!”
阮锦宁又笑了:“所以,你告诉我,哪里不正经了?就因为我是女子?”
这世道,女子的处境十分艰难,她从决定要在这个时代推广医术开始,便做好了会被戳脊梁骨的准备。
但在她的想象中,会攻击她的人不是男人就是敌人。
万万没想到,会遭到所谓的亲人的背刺。
对方还是个女人。
“没错!就因为你是女子!”陈韵儿道:“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出去抛头露面!尤其你还是王妃,若是被外面那些人知道你竟然跑去伺候外面的贱民,让人怎么想我哥哥?”
就连舒清珍,都投来了不赞成的眼神:“宁儿,女孩子要自爱。你反正己经是王妃了,吃穿不愁,还是不要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
阮锦宁气笑了:“母亲也认为,我不该用这一身医术为男子治病?甚至不该成为一个女大夫?”
舒清珍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
女子要自爱这几个字,是被她刻进了骨子里的教条。
可是,看着阮锦宁灼灼的双目,不知怎么的,理所当然的话就说不出口。
阮锦宁胃口全无:“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吧。”
回去的路上,芷兰气的不轻:“老夫人和大姑奶奶怎么这样?她们自己就是女子,这世间多几个女大夫,最大的收益就是人就是女子,怎么她们会是这么个反应!”
阮锦宁压下了怒火,沉声道:“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而她们也只是所有人中的一员罢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芷兰她们天天跟着她去医馆,也感受到了身为女子被人尊敬的感受,看到了一张张病愈后感激涕零的脸,感受到了治病救人的成就感,怕是也不能理解。
眯眼,阮锦宁道:“告诉文姑姑,老夫人和大姑奶奶想要什么都可以给,除了钱。让她把人盯死了,别让大姑奶奶拿着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
她倒要看看陈韵儿有多清高,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