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间。
村民的目光好似烛火一样,原本麻木、调笑的表突然严肃郑重起来。
张大嘴巴、怔在那里,眼神带着一抹晶莹,一闪而逝。
陈贵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天的主角有两位,还有那名先生。
他赶紧让陈青山将一袭青衫的周先生给带上高台。
“诸位,这就是周先生。”
村民都十分好奇看向他。
他们老早就知道,村里来了一位先生和一个书童。
倒是也没放在心。
毕竟这等尊贵的大人物怎么能和我们农户有交集呢?
此时他们听到,这位就是教自己孩子的先生,纷纷瞪大眼睛,仔细打量。
嗯,脸上有一道疤,模样嘛,也算周正,就是这面相怎么看起来一股桀骜阴沉的味道,像是街头上混事的棍夫,俗称流氓地痞。
怎么看怎么违和。
众人心里暗暗忐忑。
张大光胆子颇大,试探性问了一下。
“不知道这位先生可有功名,是童生还是秀才?”
村民倒是没有打断他。
反而有一种是自己嘴替的感觉。
毕竟可是教自己的孩子啊,最起码也应该是个童生吧,上任教书先生就是个童生。
书童仰着脖子傲娇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我家先生可是进士功名,二甲第一名,听懂了嘛?”
“要不是文轩少爷求着我家先生,你们村里那位老大叔,一直给我家先生送吃的,即便是县学,府学,都不一定能请得动我家先生出山?”
嚯!
好家伙。
书童本以为迎来的是众人的掌声和赞叹。
但看见他们一脸茫然的感觉。
有一点尴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春秀娘:“这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怎么融合在一起,怎么听不懂了呢?”
书童一脸黑线,草率了,这群乡野农夫,怎么知道进士是什么意思?更别提县学府学之类的。
这不是鸡同鸭讲吗?
陈贵戳了戳陈青山,“去,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陈青山一脸傲然,脸上带着一种我懂你们不懂得自豪。
缓缓道:“进士称号是读书人最高称号,一般来说,取得进士功名就能直接在吏部授官,下一步就是官老爷,最起码也是八九品官员。”
“一般来说,读书人考取功名分别经历,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哗然!
村民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举人老爷已经是顶天的,只听没有见过。
哪里见过进士老爷?
虎子娘一脸激动,这要是让周先生教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的儿子再笨再愚,怎么说也得考个秀才回来吧,甚至大胆一些,举人是不是也能?
越想越觉得可行。
村人都不傻,顿时对视一眼,呼喊道:“感谢周先生!”
呼啦啦的人潮声开始响应。
周先生站在石头上,嘴角抿起来。
忽然想到陈家人当初提议能不能让女眷也来学习。
他挥了挥手,顿时场面寂静。
这一时间,他的威望超过陈贵。
“凡是女孩,甚至成年人,都可以来旁听,我必定竭尽我所能,让每个人都有所学。”
此言一出,全场更是寂静。
“女娃去学,从来都没有啊!”
话题开始跑偏。
陈贵呵斥道:“咱们村还从来没有进士来教孩子的呢,大兴镇也没有,从来没有,从今日起便有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
所有人憨憨一笑。
周先生轻笑道:“你们不应该感谢我,最应该感谢他。”
眼神忽然落到靠在树上,静静站着不发的汉子身上。
甚至连村子里的懒汉赵大友都讪讪一笑。
尴尬问陈闲:“大柱爹,我家没什么多余的钱,去供娃子读书,你说咱是成绩优,或者达到合格的水平,能提供一笔助学贷款,是真的吗?”
陈闲面色平静道:“成绩品德优,学费我全包了,成绩合格的,我会提供一笔钱供他们读书,等他们十八岁,当然在这空余闲暇期间,他们可以在我工坊内工作,还清学费。当然我不会要利息,什么时候还清学费,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要是一直愿意在工坊里呆着,我也会按照成年男子的标准开工资。”
“毕竟免费的,不会让他们更珍惜!”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没有那么善良!”
此言一出,连一直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张大光都暗暗点头。
平日里的大喇叭大成娘道:“天哪,还有这种好事,先给钱后干活,往后谁说大柱爹不是好人,我第一个不答应,我要上去撕烂他的嘴!”
众人齐齐点头。
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况且人家还说了,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在工坊内干活,也就说明只要你一直干,就一直能挣钱,相当于是包分配工作。还有这种好事?”
陈青山有些疑惑。
“可闲哥,你打算做什么工坊?”
众人的好奇心顿时被吊了起来。
陈闲轻笑,“先保密。”
有脑子灵活的人已经开始想明白。
陈闲赚的钱恐怕就是他家最近一直以来在鼓捣的吃食吧,怕是靠这个挣了不少钱。
这是在镇上挣了不少钱呢。
想必他所说的开工坊肯定是围绕这个生意进行的。
工坊盖起来,需不需要人盖房子,需不需要人做事?
这么说,以后不用大老远跑到镇上干活了。
村民都有着一种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的感觉,娃子能上学,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陈贵吩咐道:“再说一句村里学堂还用之前那所老学堂,我会找人收拾一遍,三五日之内我们就开学。”
好众人齐齐欢呼。
会后,陈闲找到了陈青山。
陈青山皱眉,“看来咱们只能蹭隔壁远的村,石头村拉青砖了。”
陈闲:“那就只能麻烦青山和我一块去了。”
陈青山佯装生气道:“咱们这关系,你跟我说这个外道话,我心里真不舒服。”
……
镇上陶然居。
猪肉的价格一直在上涨,直到上涨了四十四文,不再上涨。
陶然居和百味楼一直在比拼价格战。
“掌柜的,那账房过来了。”
“赶紧把人请过来。”
不多时,那帐房一脸灰败之色,身子晃晃悠悠。
“陶掌柜,我的事发了,我能不能在你这里找个活干?”
陶掌柜挥手,“此事不急?我问你,百味楼是疯了啊,我卖两百文,他卖一百文,这种价格根本就赚不了多少钱,况且猪肉的价格还在上涨,就为了挤兑我?”
账房苦笑一声。
“掌柜的,最近这些天我们酒楼被查的很严,揪出了很多家贼,包括我。”
“我最近也才知道,我们蒋掌柜在这之前囤了一批猪,从猪场买了几头猪,后来又从一个农户手里买了几十头猪,后来看到猪肉上涨,在有人的提醒下,又买了几百头。”
“寄养在猪场里,且掌柜的这次花费的银两没有从酒楼账房出,他自己私下里用银两补上的。”
“陶然居和百味楼比价格,当然比拼不了,掌柜在猪肉涨价之前,是用每斤二十文不到价格的买来的猪,你们用四十文甚至更高的价格买到的,价格成本在这里,怎么能用价格战赢得他?无论怎么比,蒋掌柜都有的赚,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啊?”
陶掌柜像是听到一个可怕的事情愣在原地。
身躯晃了晃,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立住。
恍惚间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字眼。
“农户?是不是姓陈?”
陶掌柜有些疯狂,疯狂摇动账房的身体。
“应该是吧,我听蒋掌柜一口一个陈老板。”
明白了。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陈家人一开始就把方子卖给了百味楼,而后看准了红烧肉,可能会风靡大兴镇,接着开始囤猪肉,百味楼也在陈闲的撺掇下囤了一批。
似乎是看准了因为红烧肉这份菜的影响,很有可能带动猪肉价格的上涨。
然后和自己比拼价格战。
陶掌柜喟然一叹,陡然间生出了种种无力,那是如溺水之人本来在水中不断扑腾,力气竭后突然不再挣扎,任凭身体沉下去的窒息和呛水。
一个农户,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眼光?
一个农户,用很简单的谋划,将陶然居多年的信誉毁于一旦?
“好歹自己还有葫芦鸡,自己这一次是败给了百味楼,还能撑得下去?”
不多时。
伙计急急忙忙从外面过来。
“掌柜的,百味楼出了荷叶鸡,有食客说,除了名字不一样,味道和咱们没多少区别?”
陶掌柜一愣,动了动嘴,磨的生疼,最近上火,嘴上起了一串的火炮。
暗暗使劲。
血水脓疱破!
莫先生瑟缩着身子,低声道:“掌柜的,你们的葫芦鸡蒋掌柜一直都知道秘方,要不是你让我偷了红烧肉的方子,蒋掌柜估计不会用你们家的葫芦鸡?”
陶掌柜突然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穿堂风带起了门外的柳条,吹得他迷了眼。
忽然想起谁,要不是自己贪念丛生,不处心积虑压低价格,谋夺陈家的方子,自己祖传的方子会不会不会被人拿出去挣钱?
自己是祖宗的罪人。
浑身战栗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傲慢和贪婪。
“悔不当初啊……”
莫先生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掌柜的,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做一个账房谋生?”
陶掌柜忽然狂笑,继而脸色一变,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狰狞道:“背主无德之人,你觉得我还会敢用你吗?”
“给老子滚!”
抓起茶杯,狠狠扔在地上,碎片溅落一地。
莫先生身子晃晃悠悠,脸色似乎比来时更灰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