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学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桌子上,所摆着的历年科考考题总编,以及那些只需要伸手就能碰到的儒家典籍。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在礼部泡着的第几个日夜,也记不清自己到底翻阅了多少次往年的考题。
孔希学越看这些题,越觉得许牧所言极是。
儒学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儒学,每年、每个朝代都有不同的东西杂糅进来,使得儒学早就不是原先的儒学,不仅背离了初心,更是让孔希学觉得碍事。
可这些失了本真的东西又被年年搬上科考试卷,让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
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就是推行改革,而改革也并不是仅凭一条法令的半步就能一蹴而就。
自己想要推进改革,那必然连试卷也得改!
因此潜心翻阅数天之后,孔希学也下了一个决定。
正所谓不破不立,他决定彻底摒弃孔孟之道后的所有乱七八糟的思想,全心全意地回归儒学的本初。
“若是只保留孔孟之道,试卷的题也得变一变形式。”
“后续的那些都得改,都得删,最好一个不留。”
孔希学一边用纸笔记下自己确定的思路,一边念叨着,以保证自己不会记错。
殊不知,即使只是碎碎念,也被门外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惟庸。
胡惟庸在当初朱元璋命孔希学进礼部,掌管科考试卷等事宜时,就特意托人紧盯着孔希学的动静,还让那人若是得知孔希学正在准备出试卷,就立马告知他。
没想到,消息还真来了!
虽然上次游行的失败让胡惟庸很是不满,但是孔希学在改试卷的消息无异于雪中送炭。
为了能够打探点风声,好提前思考对策,怎么把水搅浑,胡惟庸特意备了一份礼,想借着来礼部串门的机会找孔希学打探一番。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听着屋内孔希学念叨的几句话,胡惟庸甚至险些激动地跳了起来。
那些正是他想要的信息!
只不过因为动作幅度略大,无意间发出了些许动静,还是有所惊扰到刚刚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孔希学。
“何人在外面?”
孔希学放下纸笔,连忙起身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他分明记得自己有特意交代过,不允许任何人擅自来打扰才对!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来的人会是胡惟庸。
“胡大人,您今个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了?”
看到眼前朝自己露出笑脸的人,孔希学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菜市场一别,胡惟庸在孔希学心里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连带着此时的语气都带着些阴阳怪气。
胡惟庸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恐怕还记得,上次在菜场被衙役险些抓去的乌龙,心里忍不骂了几声小气。
不过面上他倒是装得一脸和善,还特意将自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了孔希学。
“衍圣公啊,上次的事情到底是个乌龙,我回去后已经惩戒了下人,觉得过意不去,便想着给您送点东西,赔个不是。”
“不过刚刚听见您还在为了科举考卷的事情费心,便没敢上前打扰。现在无意间惊扰到您,还请见谅。”
胡惟庸恭恭敬敬的将自己提前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孔希学,面色上尽是真诚。
见胡惟庸的态度还算诚恳,孔希学便没继续计较。
他虽然年龄大了,但并非心胸狭义的老古板,对方已经主动认错,自己不会再记仇。
只不过没等他开口,胡惟庸倒又是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
“既然衍圣公还在为了改革的事情忙活,我就不再打扰您了!”
“想必您的改革一定会马到成功,陛下看了之后也会满意。”
“我就先行一步,不再给您添乱了。”
一番话说罢,像是根本不等孔希学回答一样,胡惟庸便立马快步离开,留下了自己带来的礼物和一脸迷茫的孔希学。
孔希学看着胡惟庸已经消失的方向,神色中不禁有些迷茫。
“这厮既然是来赔罪的,为何跑得这么快?”
胡惟庸的这番行径着实让孔希学有些摸不透,不知为何他总给孔希学一种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的错觉。
不过孔希学也并不打算在这方面费心思考,他还有正事没有完成,无心关注这些琐事。
然而如若他知道离开的胡惟庸干了什么,只怕也不会把胡惟庸当做“琐事”的一部分。
离开礼部的胡惟庸可谓是心中无比畅快,他没想到自己一过去就能听到孔希学的打算,而他也正好可以借此生事!
“衍圣公,还真是谢谢你了。”
胡惟庸美滋滋地来到了国子监,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他心中可是清楚的很,考卷改革这件事情最能牵动的,便是眼前这群书生的利益了。
正逢下课之际,大多数学生都站在长廊或是坐在庭院之中赏景,神情好不自在。
放眼望去,甚至还有几个学子站在阴凉处朗诵经典,争做诗篇。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是胡大人”后,不少人立马扭过头来一看,竟然真是胡惟庸。
学子们顿时放下手中的东西,纷纷向胡惟庸行礼,不远处几位正在探讨改革的学士们听闻胡惟庸来了,更是立马出来将胡惟庸迎进室内。
“大人,您今日怎么有空来国子监了?”
见到胡惟庸前来,几位学士急忙出来招待,但心中也不由得有几分疑惑。
要知道惟庸可从来不是会来国子监的人,难不成是今日心血来潮,想来这里逛一逛?
学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招待胡惟庸,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他们也都仅仅是一群老学究罢了,要说教书挺在行,但是官场交际的话……到还真的是略逊一筹。
然而胡惟庸却完全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讲起话来也十分从容。
“没什么,不过就是想起了陛下前些日子推行的改革,偶然路过国子监,有些心血来潮,想来逛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