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嚷嚷让俞乔回过神来。
    她重新看向男人，以及他怀里抱着的花束，不解地问：“你们干嘛？谁让你来我家的？”
    管羿早就猜到了她的态度，所以也没生气，只是低头看了看花束，压抑着激动欣喜，温柔地道：“我……今天是你生日，我跟楠楠……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
    他吞吞吐吐，简简单单一句话都说不好。
    俞楠楠在屋里急得不行，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门口，拉着妈妈的手将她一把拽进来。
    “哎呀，我们废了这么多心思给你制造生日惊喜，你不要扫兴好不好！爸爸今天功劳可大了，他亲手做了一桌美食，还亲自做了生日蛋糕，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多生日礼物——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俞楠楠叽叽喳喳，语速很快，雷厉风行的样子还真是跟俞乔一模一样。
    身后，管羿带上房门，转身跟上她们。
    见俞乔站在客厅，望着周围的所有摆设，呆呆地看着，眼眸四下打量，他又重新紧张起来。
    “这些……都是你们准备的？”俞乔看着眼前一切，不敢置信地问。
    “对啊！都是我跟爸爸一起布置的，不过主要是爸爸，我只是打下手。”俞楠楠太会撮合了，字里行间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管羿身上。
    不过她一个小孩子，也的确只能打打下手。
    话音落定，俞楠楠见某人没有反应，立刻又给他做手势，让他赶紧上前。
    管羿这才反应过来，捧着花束再次走到俞乔身边，温柔深情地凝视着她：“生日快乐，这束花送给你，祝你永远像花儿一样，娇艳盛开。”
    不是俗气的玫瑰百合，而是一束幽蓝色的郁金香，低调、神秘、优雅又热烈绽放的美，还真跟俞乔的气质极为相似。
    但凡是个女人，都不可能抵得过这样的阵仗。
    她回过头，抬眸看向管羿，望着他一脸虔诚又深情的模样，仿佛这七年他们不曾分开。
    “妈妈，你快点收下吧。”俞楠楠不停地助攻。
    俞乔缓缓抬手，接住花束，“谢谢……”
    “不客气。”她的回应让管羿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的笑都明显多了些。
    “噢，那个……饭菜都做好了，赶紧趁热吃吧，还有生日蛋糕，放久了会化。”管羿盯着她的笑走神了几秒，突然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岔开话题。
    俞乔也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捧着花束看了看，转身放到一边。
    她转身去卫生间洗手，等出来时，管羿已经拉开座椅等着她入座。
    心情还是有些热烘烘的，说不出的躁动混乱。
    明知这样是不对的，有悖道德，可她又实在忍不住，不知如何拒绝。
    这样的惊喜，这样的浪漫，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团圆，是她过去七年从不曾幻想的。
    如今突然出现，就好像变魔法一样全都圆满了，真得无法相信。
    “妈妈，你快尝尝，爸爸手艺可好了！还有这个生日蛋糕，你看，还是爱心造型的呢！爸爸太厉害了，他简直无所不能！”
    看得出，这短短半天的时间，俞楠楠已经被她爸爸收买得服服帖帖了。
    这一口一个“爸爸、爸爸”，哪里像爸爸缺席了六年的样子，比天天朝夕相处的父女感情还要好。
    俞乔听女儿对某人这么崇拜，心里不禁有些吃味，故意横她一眼，质问道：“你先给我好好说说，今天撒谎生病的事！”
    她进门一看到这阵仗，就明白小丫头生病是幌子。
    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居然暗中策划了这么一桩事，准确充分又齐全，看来背地里联系过不少次。
    俞楠楠满脸欢笑一下子僵住，眼眸立刻瞥向在场唯一的男士。
    俞乔敲桌子提醒：“不要看别人，你好好回答我，什么时候学会的撒谎生病还翘课！”
    管羿想帮女儿，奈何他自己都还没取得俞乔的认可，哪有资格替女儿说话，搞不好连带着自己被骂，立刻被扫地出门也有可能。
    所以，面对女儿求救的目光，他只好装做视而不见，淡定地给大家盛汤。
    俞楠楠见爸爸果真不管她，生气地嘟着嘴，在妈妈的目光压迫下，只好认错：“我错了，妈妈，不过那些功课对我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别说耽误半天了，就算耽误半个月，我考试照样拿满分。”
    俞楠楠的自信真是与生俱来的。
    俞乔更生气，“看看你骄傲自满的样子，真是太嚣张了。我是追究你的考试分数吗？是你这种行为！小小年纪，都会撒谎安排人了。”
    “妈妈，我这是善意的谎言。我也是看你平时太辛苦了，难道遇到生日，还是你三十岁生日，当然要好好庆祝下！你看，爸爸给你买了好多生日礼物呢！”
    俞楠楠鬼精灵，说着说着又转移话题，伸手一指落地窗前错落有致堆放的礼盒。
    那一圈还有小星星灯环绕呢，一闪一闪，那些马克龙色的气球与鲜花被灯光装扮着，唯美而有意境。
    俞乔看了眼，又收回目光：“别给我转移话题！还有，谁要你提醒我三十岁了！”
    管羿眼看着女儿被训得满头包，终究还是不忍，温和宠溺地接了句：“三十岁也没关系，依然是你最美好的年华。”
    俞乔转眸看向他，眼神流转，似怒似怨。
    管羿把汤放在她面前：“尝尝鸡汤味道怎么样，我煲了两个多小时。”
    俞乔心里一股无力感。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俩忙碌了一下午，说到底这份心思是难能可贵的。
    她借题发挥说几句就行了，若再喋喋不休咬住不放，那就太扫兴了。
    顺着管羿的话，她拿起汤匙尝了尝鸡汤。
    管羿则给女儿递了个眼色，算是安抚。
    等俞乔抬起头，男人又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俞乔一口接一口喝着，忍不住调侃：“你这当了大老板，还没忘掉厨艺，厉害啊。”
    管羿笑了笑，“什么大老板，一份工作而已，我下班回去也是自己做饭吃。”
    “你一个人？”俞乔随口一问。
    “之前几年是我一个人，这两年我弟毕业来了公司，跟我住在一起。”
    俞乔一愣，这才想起，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话说当年父母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原因，除了因为他家条件太差，老家太远，也因为他家里是兄妹三人。
    那时候她不懂父母的考虑，也是后来过了几年，见识过周围朋友嫁给多子女家庭后，爆发的乱七八糟的矛盾冲突后，才明白父母的考虑。
    但现在这个问题依然存在，她好像又怎么不在意了。
    “爸爸，你还有弟弟啊？”俞楠楠听着他俩的对话，好奇问道。
    “对啊，爸爸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等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他们，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的。”管羿立刻回应女儿的话。
    可俞乔却打断：“未经我允许，你不能带她去见你的家人。”
    管羿看向她，本想问为什么，但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好，我不会擅作主张。”
    他明白，俞乔是保护女儿。
    同时想到妹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侄女儿，好像并无好感，那这见面的确没什么必要。
    管羿不停地给俞乔夹菜，想让她好好尝尝自己的手艺，俞乔拦都拦不住。
    手机响起，打断了两人，俞乔拿过手机一看，是远在老家的弟弟打来的。
    “你们先吃，我去接个电话。”
    俞乔拿过手机，走向落地窗那边。
    “喂。”
    “姐，生日快乐啊！三十而立，可喜可贺。”电话那边，俞乔的弟弟俞桦高兴地送上祝福。
    可俞乔一听就骂过去，“祝福就祝福，扯什么年龄。”
    俞桦高兴地笑，安慰道：“三十还年轻呢，怕什么？我的老姐到八十岁依然年轻！”
    “你还提！”俞乔要火了。
    她陡然提高的声音，让餐厅里吃饭的管羿跟俞楠楠都回头看了眼。
    尤其是管羿，见俞乔那么放松怒骂的态度，估摸到那边的人应该跟她关系很亲近，所以才能这么说话。
    会是谁呢？
    难道又是那个比她小几岁的小白脸？
    “不过说真的，姐，你都七年没回来了，真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了吗？其实那件事过去那么久，楠楠都六岁多，都读小学了，你真应该翻篇了。”
    俞乔静静地听着弟弟的规劝，心头也划过阵阵心酸。
    七年，跟自家最亲近的家人决裂，是种什么体验？
    可她真的无法接受，爸爸狠狠打她那一巴掌，骂她不自重，不知廉耻时的神色——时隔多年，想起来依然心痛，委屈。
    在她人生最需要帮助支持的时候，她最亲的父母没有做她的依靠，而是逼迫、辱骂、贬低她。
    这份心伤，她实在很难愈合。
    “不是我不翻篇，这么多年，他们也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关心我一句半句。”俞乔落寞地道。
    “哎呀，你是做女儿的，先低个头嘛。”
    “为什么不是他们做父母的先低头认错？他当年还打我，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俞乔从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
    那是她长到二十多岁第一次跟父母爆发那么剧烈的冲突，也是第一次被父亲狠狠扇巴掌。
    那一巴掌落下来，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爸打完你，肯定也后悔啊！还有妈，她想你想得都偷偷哭，可是你把电话号码换了，都不跟他们说！”
    俞乔不满地道：“他们不知道我电话，你知道啊！他们若真有心，会跟你要。”
    “那不是拉不下脸么，你真是……你们脾气真是一模一样！”
    俞桦劝得心很累，只觉得两边都固执到极点，还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基因。
    “算了，你过生日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总之你好好考虑下，想明白了主动打个电话，这破冰就在一瞬间。”
    俞乔心情确实被影响了，眼眸盯着身边那些气球彩灯，还有摆了一堆的礼盒，闷闷地道：“行了，我正吃饭，有空再聊。”
    挂了电话，她盯着那些礼盒数了数，一共七个。
    礼盒大小不一，全都包装精美，系着漂亮的彩带。
    到底什么东西？
    “妈妈，你快来吃啊！我们都要把好吃的吃完了。”俞楠楠见妈妈打完电话也不回来，转头喊道。
    “哦，来了。”俞乔拿着手机回到餐桌边坐下，状似无意地问，“你怎么送那么多礼物？”
    管羿看了眼落地窗前，笑了笑说：“七份，弥补过去几年缺席的生日礼物。”
    俞乔没说话，但心里又暖了一遍。
    七年不见，他趁着今天生日，补她七份生日礼物，还真是用心。
    管羿接着解释：“那天商场你碰到我跟林婉真，其实误会了……我不是陪她逛街，是请她帮我参考，给你买生日礼物，我不懂这些，怕买了你不喜欢。”
    俞乔动作一僵，抬眸看向他，神色极为惊讶。
    “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绝不是骗你。”男人看着她的眼眸，温润轻缓地，再次承诺。
    俞楠楠见他俩眉目传情的，知道自己当电灯泡太碍眼，很快吃完饭跳下餐椅，“我吃饱了，回房看书去了，你们慢慢吃吧！”
    俞乔急忙问：“生日蛋糕不吃吗？”
    “爸爸做的时候，我已经偷吃过啦！你俩吃吧！”
    俞楠楠轻快地回复，临走前，还跟爸爸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俞乔将他俩的互动看在眼里，等女儿走开后，才横了他一眼问道：“你什么时候把这小丫头收买了？现在一心向着你，没良心。”
    管羿说：“我没刻意收买她，是用真心打动的。”
    今天第一次来家里，他除了给俞乔补足过去几年欠缺的生日礼物，也给女儿买了很多礼物。
    小丫头嘴上说着回房看书去了，其实是去拆礼物了。
    小孩子很好哄，谁能拒绝一个高大帅气又温柔多金的爸爸呢？
    客厅就剩下两人，管羿立刻有了其它心思。
    “其实……我带了一瓶酒，挺不错的，想不想尝一下？”
    俞乔抬眸看他，眼神带着防备：“什么意思？你想把我灌醉啊？”
    “怎么会，红酒，度数不高的。你生日，喝点酒庆祝下。”管羿解释着，起身走向餐厅柜那边，轻车熟路地打开酒柜，找出醒酒器跟高脚杯。
    俞乔哼了声，“你倒是把我家摸得很清楚。”
    管羿去厨房洗酒杯，回头道：“我问了楠楠，她说你自己在家，偶尔也小酌几杯。”
    “……”
    既然人家都准备了，俞乔也不再说什么，就静静地坐着，等他张罗好一切。
    红酒倒出，俞乔嗅了嗅，确实是好酒。
    “来，生日快乐。”管羿再次送上祝福。
    这一刻，俞乔承认自己确实放纵了。
    暂时忘掉七年伤痛，暂时忘掉他的身份，在自己三十岁生日这天，给自己一点点福利。
    酒杯轻轻一碰，她笑了笑，“谢谢你，这么有心。”
    这句道歉，让管羿枯萎了七年的心，顿时如同荒野复苏一般，绿意盎然。
    酒过三巡，俞乔渐渐敞开心扉，看向他认真地问：“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复合吗？”
    管羿眼眸一动，盯着她，片刻后认真地点头：“当然。从跟你重逢的那一刻，我就坚定了这个念头。”
    “这么说……七年间，你一直还爱着我？”俞乔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管羿沉默了片刻，低沉轻缓地说：“我不知道那还算不算爱，反正在我很多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想跟你分享喜悦，想跟你倾诉郁闷，可一想到我把你弄丢了，心里……便密密麻麻地疼。”
    俞乔突然笑了，端着酒杯起身，又顺手拎起酒瓶，走向落地窗前的地毯跟懒人沙发。
    “管总，这几年你不但事业有成，还进修了爱情课呢，情话说得这么好了。”
    管羿拿起酒杯跟上她，也随着她一起席地而坐，认真地解释：“这七年，我没有谈恋爱，一直单身。”
    “是吗？你这血气方刚的年纪，七年，守身如玉——”俞乔大概是喝了酒，胆子慢慢变大，说话也直接起来，眼神甚至在他身体某处瞟了下，“你也不怕……憋坏了？”
    听她直白地问出这种成年人之间的话题，管羿也忍不住失笑。
    这才像俞乔，他青春岁月里，轰轰烈烈爱过的那个女人。
    他们间的第一次，也是俞乔这么直白大胆地献身，弄得他不知所措，甚至有点丢人。
    他有时候也在想，正是因为被这样一个明艳张扬的女人轰轰烈烈地爱过，所以他才刻骨铭心，再也忘不掉，再也无法让其它女人走进心间。
    放着有些油腻的男人，听了俞乔这话，肯定就要顺势接一句——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可管羿没这样想，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也许吧。不过无所谓，反正也有女儿了，挺好的。”
    俞乔吃惊，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你如今事业有成，难道不盼着生儿子？”她故意刁难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