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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下了飞机,杨絮青领到行李,通过海关后步出自动门。看了下表,她在美国临时改了班机,现在离她与妹妹杨穗彤约好的接机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但她不想待在人多嘈离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方位,便由出境室出口走了出去。
    时近腊月,正是台湾最冷的时节,杨絮青穿超薄外套,站定在候车廊上。
    “絮!”
    一声愉悦叫唤远远从她后方响起,她拉没有注意到,由于职业习惯使然,她正低头看着地面,直到那人又喊了第二声,伴随着由远而近的疾步声直冲她的方位而来,她才发觉并回过头,却在转身的那一剎那猛然撞进一个胸怀中。
    风翼开心极了,兴奋的紧紧抱住杨絮青又摇又跳,他边笑边叫:“真的是你?!活生生的絮育。”
    杨絮青根本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是何许人也,就整个人被拥进他那温热怀抱中摇来晃去动弹不得,连想抬头看看都没办法。
    她并不觉惊慌,也没有立即推开对方的念头,因为最初一瞬间依稀从鼻间嗅闻到的气味让她感到十分熟悉是那种不管相隔多远多久都不会忘记的味道。虽然她向来极少将工作以外的事物记进脑袋瓜里,以致印象有些模糊,但就像是存留在记忆深处的照相底片,待对方一开口,那不会错认的声音与一连串话语动作就是最佳的显影剂,在顷刻间立即显影对方的一切。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高兴,好高兴。天啊!我已经整整两年九个月又零六天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风翼简直比中了第一特奖还兴奋,紧抱着杨絮育开怀不已的大声说着。
    杨絮青在对方稍微平静点后,从对方胸前出声:“是你呀,飞飞。”
    “当然是我!”风翼总算稍稍放开一些距离,让杨絮青看见他的面孔。他眷恋的双手仍不舍的环锁在她腰间,俊美帅气的面孔上有着灿烂若阳光般的笑容,一双深邃黑瞳丝毫不掩饰爱意,深情款款的睇凝着她。
    杨絮背绽出笑容“真巧,在这里遇见你。你来接人吗?”像一种习惯似的,她神态轻松自若的被风翼拥在怀里。
    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双坚定眼眸的青年,杨絮青打从心底感到温暖了起来。
    风家与杨家是邻居,她与风家的长子风曜同年,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班同学,但她却与风翼这个小她四岁的风家老幺较有感情。即使近三年未见,对风翼这个一出生就几乎是被她抱在怀里照顾的邻居弟弟,她依然不觉有任何疏离感。
    时隔三载,风翼不论在外貌或气度士都有了些许改变,但在她眼中,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对他的感觉始终如一,仍是以往那般亲近喜爱,也还是习惯叫他“飞飞”
    这个小时候她替他取的小名。
    是风翼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吗?她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只要一见到风翼就会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受。不过因为她的心思早就被她的古生物学研究工作占满,以致从不曾深人去细想这个问题。
    “絮!”风翼的俊脸无奈又哀怨的皱了起来“我是来接你的。”他的絮青怎么还是这么迟钝外加不解风情呀?
    杨絮肯看了看风翼,有些不能理解“我以为穗彤会来接我。”
    “我才不会让她来接你。”风翼的脸色又快速转换,一副理所当然、谁也阻挡不了他的模样“分别了两年九个月又零六天”他看了下表“外加七小时三十二分!
    我怎么可能将优先见到你的权利让给其它人。”
    杨絮青为风翼的“斤斤计较”有些想发笑,但她仍有疑问“但是我告诉穗彤的接机时间是在一个小时后,你怎么会这时候就来了?”
    “对啊!”经她一提起,风翼也有话要问“你怎么会这么早就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等不及想早一刻见到你,所以提早出门,你不就会在这里等上一小时了吗?”
    “我临时改了班机。”杨絮青解释,习惯了风翼被她弄得满脸担忧的模样。
    “那你也要打电话来说一声呀!”
    风翼开始显露他的霸道,一直环在杨絮青腰间的双手更是随着情绪起伏而不时放松或收紧。
    “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在这里等上一小时,我会有多担心吗?你又不喜欢待在嘈杂的室内,可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看!你还是穿得这么单薄,万一感冒了怎么办?就算不为别的,你也该为我好好照顾你自己呀!”他边念边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风翼一连串关怀性的炮轰让杨絮背笑了起来,天寒地冻?摄氏十度算天寒地冻吗?
    她觉得天气还算不错呢!
    但她没有拒绝风翼的外套,因为她非常了解风翼对她关心的程度。
    即使她远在国外多年,他也像个唠叨小老头似的在来电及来倍中叮咛这、嘱咐那的,深怕她会穿不暖、吃不饱,还常常寄一些有的没的生活必需品给她。
    而只要她一回国,他就会像条鱼似的黏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照顾她照顾到无微不至的地步,谁教她对工作以外的其它生活琐事总是得过且过。而且她一旦开始工作就会像栽进去似的沉迷其中,忙到晨昏不分、废寝忘食是常有的事,当然他也了解,对她而言没有任何事比她的工作更重要,才会使得他为她牵肠挂肚、操烦不已。
    “飞飞。”杨絮青手掌往风翼胸膛安抚的拍了拍,浅笑道:“但是你来了呀!我也没有感冒生病,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好吗?”
    好可爱!风翼怔怔望着杨絮青的笑颜,一颗心上通上通地直跳。每当絮青对他这样笑,他就会完全忘了自己在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之前的郁闷心情当然也早就被拋到九宵云外去了。
    半晌,风翼情难自禁的又拥紧她,絮青这模样实在太迷人了!
    杨絮青早就习惯风翼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举动,她安适的回拥他。想起风翼小时候总会在遇到伤心事时跑来找她,投进她怀里哭得有如水坝决堤,她常常必须哄上半天他才会停止哭泣,那幕景象历历如昨黄昏的霞光照准她房里,哭累的小男孩已趴在她怀里熟睡然而时光飞逝,那个爱哭的小孩已经长大,现在的妯别说怀抱不了他,甚至她也已经很难再将过去那个小男孩与面前这个长得精壮矫健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唯一不变的是,不论谁怀抱着谁,两人相拥的感觉还是这么让她感到舒服自在,每每令她兴起“真想就这么睡着”的念头。
    而且不知为何,她并不娇小,一六三算中等身材,但风翼高她二十几公分的身形像是一个拥抱就可以淹没她。虽然她在国外念书时接触的全是一些高头大马的外国人,却只有在风翼怀中时会让她有“娇小”的感觉。
    大概风翼是唯一一个会给她熊式拥抱的人吧!杨絮青轻笑着,开口道:“爸爸妈妈们都还好吗?”
    她问的父母亲是复数,因为她对风爸、风妈有一份深刻的感谢之情,他们等于是她的第二对父母亲。
    风翼微放开杨絮青,俏皮的耸了耸肩“还不是老样子,你们家风平浪静,我们家锣鼓喧天。”
    杨絮青又笑了。
    两家的父母感情都很恩爱,但表达恩爱的方式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杨家父母各有自己钟情的职业,却同样都是没有固定工作时间的行业,忙时一两个礼拜互相见不到面是常有的事,所以会“和平”的享受相聚的时光,加上现在两个女儿也都已经长大,没有待在家中,杨家的“空城计”也就时时高唱了。
    而风家父母因为共同经营一家公司,两人每天在一起的机率高达百分之百,偏偏这对夫妻把吵架当饭吃,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外加一个月一次的突袭战好似见了面不斗斗嘴就会活不下去似的。不过说也奇怪,这样的夫妻不但没有如初结婚时众人所预言,会在三个月内以劳燕分飞的结局收场,反倒是跌破众人眼镜,越吵越恩爱的相处了三十几年。
    “风曜呢?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还好吗?”杨絮青随口又问。
    风翼脸色丕变“你问他做什么?”
    杨絮青微拱眉,不能理解风翼的脸色为何臭得像颗坏掉的鸡蛋“我不能问他的近况吗?”
    风翼扁着嘴“当然不是,但是你问起他会让我嫉妒。”
    杨絮青看着风翼,全然不解。“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风翼的俊脸有些扭曲,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话题会让他有多深的挫败感。“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是你没问我的近况却向我问其它男人的近况,我当然会觉得不舒服呀!”
    他的话好像前后不怎么搭调。杨絮青回道:“可是我知道你的近况啊,你的来信及来电都有提及,我何必再多此一举去问你的近况?”
    从她十七岁出国念书到现在的十年中,风翼固定一个月一通越洋电话、一个礼拜一封信联系他们之间,除了对她叮瞩一堆,当然也会说说彼此的近况。虽然她总是沉浸在古生物学的研究中而使他必须是主动的一方,但他却十年如一日不曾间断这些联系,就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风翼就像是一直在她身边似的。
    “但是我希望你能多关心我一些呀,即使是随口的一句话,我还是希朢能由你口中听到嘛!”风翼的语气和表情都有点可怜兮兮的,像被丢弃的小狈,充满心酸与委屈。
    杨絮青看风翼一会儿,然后轻叹出声,轻摆了下头,好似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她双手轻松环上他的腰抱了抱他,微笑问道:“这么久没见面,你好吗?”
    “絮”风翼一瞬也不瞬的拟挸着杨絮青。她又对他这样笑了,天啊,不行了,他招架不住了。就是现在!他必须告诉她“我爱你。”
    风翼双拳在杨絮青腰后用力紧握,眼神认真而坚定,满腔壮志凌云的思慕爱恋全数倾尽在这句话之中。
    杨絮青咪咪一笑,自然而然的回道:“我也爱你呀!”
    一看杨絮青的反应及表情,风翼顿时垮下双肩,有型的浓眉也挫败的聚拢,却仍然抱着一丝期待的问道:“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絮青微扬眉,偏头给风翼一个“你在说什么”的疑惑眼神。
    风翼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却同样令他受挫。会有哪个人在已经听到如此清楚明了的告白后,还不明白对方的心意的?
    有!那个人就是他从有记忆起就立志要她当他新娘的超级情感智障者杨絮青。
    他双亲经营的是一家儿童出版社,有事没事就会带一堆儿童读物回家,从小就到风龙.夺龙020
    家帮忙照顾他的杨絮青在满坑满谷的读物中独独钟情“恐龙”当别的小女孩在看公主与王子的童话书,玩着布偶、洋娃娃的时候,杨絮青只会翻阅着“史前生物”手捧恐龙模型观察、做笔记。
    而她的人生志向更是义无反顾的朝研究古生物而去,会到国外念书也是因为台湾没有专门研究恐龙的学府科系。加上杨家的父母观念开明,认为孩子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她才会一去国外十个年头鲜少回来,大学、专门学院、博士班一路欲罢不能的念上去。
    之后,她也是忠于自己的梦想,留在国外参与挖掘恐龙化石的工作。
    当然,她能朝小时候的理想去做是件好事,可是这样却苦了他。想想,一个自小就沉迷于“恐龙”的人,能够多理解人类的情感?
    虽然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只要仔细观察她,就会发现她不论思想观念或是言行反应上,都与常人有那么一点不同。她不看电视,只读科学学刊;她从不逛街,出门只会到图书馆去查资料,除了古生物之外的事物她全懒得去记忆、思考太多,是个可以将所有恐龙化石的特性与结构倒背如流,却不知道现在世界局势如何的现代人。
    情感智障、生活白痴、不社会化,这就是杨絮青。
    而且她在国外待了太久,对地而言“爱”这个字眼的解释是广义的,她一直不能明白他的“爱她”和她的“爱他”是不一样的;她的“爱他”只是将他当成亲人般看待,但他的“爱她”却是要她与他共度一生的深刻情感。
    但他不会放弃,也不会气馁的!风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就算要花一辈子的时间让絮育真正的爱他,他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反正絮青关心的事只有恐龙,除了从小就与她密不可分的自己以外,不可能有其它人会让絮青多看一眼,而且他的“情敌”是已经做古了六千五百万年的一堆化石,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杨絮青有趣的看着风翼,从叹气后他就不自觉的发起呆来,虽然看着她,眼睛却没有焦距,是在想些什么呢?他的表情非常戏剧化,一会儿沮丧待像快哭出来似的,一会儿又像是解决了全世界的问题般开朗“风翼?”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打断了两人各自的思维。“那不是风翼吗?”
    十来个身材高姚窈窕的美女一窝蜂的围向风翼及杨絮青。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该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吧?那我们以后应该多出国拍照,好让你记得、想念我们”美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风翼,最后才注意到风翼身旁的杨絮肓,一个个眼神怪异,带着评估与猜测。
    当这群入围靠向他们时,风翼终于移动从遇见杨絮青就走住了似的拥抱姿势,左手从她腰间移开,让她站在自己身恻,右手却仍环在她腰间,占有意味之浓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他笑着指指杨絮育“我是来接她的。”他转向她,微低下头,神态亲昵的道:“絮,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在做兼职模特儿吗?她们是我工作时认识的朋友。”
    看见风翼的举动,几个模特儿露出难以置倍的表情,按着眼神轻蔑的对杨絮青从头审视到脚,在她们自视甚高的眼中,姿色平凡的杨絮青是无法与她们相较量的。
    风翼虽然只是兼职性的在当平面模特儿,但是他在模特儿界是相当有名的,除去他英挺潇洒的外貌不说,他相当具有个人的独特魅力,是众所公认“最佳情人”人选。
    他对人随和、对事认真,不做作、不虚浮,与人相处不禽转弯抹角,率真而自然;
    他稳重负责,却又不会给人刻板正经的印象,是个在平时可以轻松玩闹、在紧要关头可以托付信任,其真实实的好男人。
    而他特别的地方在于他还保有一颗孩子般纯良率真的心,意志坚定、不畏挫折,像孩子般天不怕地不怕,一旦立定目标就会笔直向前冲,不到终点绝不罢休,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想办法顶下来那般的勇敢坦然。
    他有些顽皮,偶尔冲动、偶尔任性,但懂得拿捏分寸,绝不会恶意伤害人。在他心里有一个自然持衡的秤杆,在大人与小孩之间自在游走而不会给人丝毫错实感。
    这样一个绝对会对情人忠贞不二,又会让人想宠他的男人,根本就是现代最佳的情人人选,打着灯笼才能找到这么一个的稀有货品。因此,风翼在女模特儿中可是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呢!
    只可惜,他虽然对每个女性都很好、很有礼,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有超越友谊的偏袒,或有使人误会的想法,他把身边的每个女性都当朋友一般对待,所以他从来没有传过任何绯闻。可是他现在竟然态度亲密的搂着一个女人,所有模特儿们的共同疑问就是那女人究竟与风翼是什么关系?
    然而杨絮青完全看不出来模特儿们对她的敌意,她对她们礼貌性的点头,微笑道:“你们好。”
    站在模特儿群中,杨絮青中等的身形与只称得上清秀的外貌显得过于突兀,但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来,她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沉静气质,浓浓的书卷气与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来的优雅从容,让她绝对不会失色于任何一个顶尖模特儿。
    她眼中的自信与不亢不卑的圆融气度,诉说了她那超乎平凡的美。她美在蕴含于内的智能与对理想的执着,世事繁华皆于地无关,一个人若能明白自己所欲追寻为何,并认真坚定的朝理想而去,那她所散发出来的美丽绝非可以由金钱或物质堆砌出来的俗艳相比的。
    风翼扬着幸褔得不得了的笑脸,炫耀似的向她们介绍杨絮青:“她是杨穗彤的姐姐,不过名字比她好听絮青,就是东风扬起,柳絮飘摇在背色天际,很诗意的名字吧!”
    模特儿们才不管兀自陶醉不已的风翼又说了什么诗情画意的话语,她们全都被杨絮青的身分吓了一跳,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杨穗彤?那个法国名设计师尚雷诺从两年前起就亟欲延揽的超级模特儿?
    她们全都睁圆了眼看着她,她是那个超级名模的姐姐?!骗人的吧?杨穗彤不但身材顶极,连她的容貌都像是一个笑就足以倾城倾国般绝美,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外貌平凡无奇的姐姐?
    她脸形虽然还可以,但眼睛是单眼皮、眉毛也没有修整,鼻子呢,就算不塌也称不上挺直有型,嘴巴小巧是小巧,但色泽就差多了。皮肤虽然没有什么大瑕疵,但一看就知道从不曾好好保养过,看她的年纪大概是二十出头,若她再不懂得保养,等她三十岁时就知道后果了。
    再看看她的身材天啊,杨穗彤少说也有一七五以上,她的姐姐竟然像个未成年少女?她们真的是亲姐妹吗?
    每个模特儿鄱在心里彻底将杨絮青批评得体无完肤,但也仅此而已了,因为还在絮絮叨叨介绍着杨絮青的风翼,最后一句介绍词将模特儿们的高傲心态在瞬间轰然打碎。
    “她也是我最重要、最爱的人。”风翼说着对杨絮青露齿一笑。
    听到这句话,模特儿们全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杨絮青是风翼的情人?!
    震惊之余还想问些什么,她们身后就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叫:“喂!专车来了,该走了,快点!我们还得回公司报到。”
    即使还有满肚子的疑问,她们也只得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在她们频频回首的异样目光中,隐隐透着不甘心的感觉。
    “她们也是模特儿?”在模特儿们离开后,杨絮青若有所思的出声。
    “是啊,怎么?”风翼一手拉起杨絮青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就像多年习惯似的,自然而然地牵起她,领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杨絮青也自然的与风翼十指交握“我只是觉得她们给我的感觉与穗彤不一样。”
    风翼浅笑“哪里不一样?”絮青从小就鲜少与家人及风家以外的人相处,也不太接触她所钟情的学科研究之外的世界,所以她不论在看人或看事上全都是凭个人感觉。
    但就是因为她能够跳脱开世俗的一些规章纪律,所以她能够客观且敏锐的感知一个人的本质,她与人相处属大智若愚型,也许不谙相处之道,但绝不会盲目得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这是她从小就偏离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模式,而依着自身性格及环境需求所自然发展、形成的一套处世态度。
    杨絮青想了想,才通:“气质。她们的内涵及修为皆不若穗彤来得丰富,自信气度也不像穗彤那般扎实。”
    “唔。”风翼漫应着,并不在乎杨絮青之外的女人究竟生的是圆是扁或有气质与否?“穗彤的气质是由内往外散发出来的,但她们却像是如果没有了外在物质的支撑就无法抬头挺胸去面对群众似的。”杨絮青继续说着。
    风翼点点头“我得承认,小彤如果除去她某些性格不说,她毫无疑问绝对是个最完美的模特儿。你和穗彤是姐妹,两人一样都是有理想的新时代女性,也都有风华绝代的内蕴气质,但你们就像是月亮与太阳,她是那种怀着满腔雄心壮志在拚命工作的人,肯下赌注、不怕输,而你则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在自己的梦土上耕耘的人。”
    “那是因为我们两人所执着的事物不同。”杨絮青说道。
    她和穗彤相差七岁,加上出国念书的关系,她与妹妹并不算极亲密的姐妹,但因为她们同是执着于梦想的人,所以有些心境不必说出口她们也能互相了解体会。
    风翼笑着举起两人合握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轻吻“但我个人认为,你比她有魅力得多。”
    杨絮青笑了笑,不顶在意风翼对她的看法,随口问道:“我有那么好吗?”
    “有。”风翼无比认真的说着“你是最好的。”
    杨絮育仍是笑,但没兴趣再说些什么。
    走到车子停放处,风翼将行李放进后车箱,盖上车盖后对杨絮青伸出手“絮,你的记事簿。”
    “喔。”杨絮青卸下肩上的小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本记事簿递给风翼“这里。”
    两人非常有默契的各自坐上车,风翼不急着开车,就在座位上研究起杨絮青的行程。
    这是从杨絮青出国后建立起来的习惯。只要杨絮青一回国,不管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风翼就一定、非得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不可,坚持的程度简直比愚公还顽固。
    从国中、高中到大学,不管几天、几个礼拜,有没有考试只要是杨絮青回国的日子,风翼就一定会翘课,赖在杨絮青身边死都不肯离开,而那个“有点”异于常人的杨絮育也从不勉强风翼去上课,她认为反正也没多严重,只要风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最夸张的一次是杨絮青刚好在风翼大学联考当天回国,风翼当然一本初衷,断然不去应试,幸好是杨絮青认为风翼应该去考试而陪着他到考场去,才让那个大少爷顺利升上大学。
    从那吹之后,杨絮育与风翼自然就形成了一项默契她一回国就会让他知道她的行程,而他会在她的空档时段排进他的行程,让两个人能够完成各自的工作同时又可以一直在一起。
    “有没有搞错呀!”风翼边翻记事簿边大叫“你三年没回来,好不容易可以留在台湾一个月,竟然还要做这么多事?”
    在刚出国念书的前几年,杨絮青通常一年回国二至三次,但自从她三年前开始正式就职起,就一头栽进工作中无法自拔,而且她还一边工作一边撰写博士毕业论文,才会近三年无暇归国。不过也幸好如此,风翼才没有在前两年的服役生涯中,当一个因为挚爱而弃守岗位的逃兵。
    杨絮青放松的将头靠在车窗上,不在意的耸耸肩“还好,还在能力范围之内。”
    事实上杨絮青回国并不代表休息,毕竟在台湾对恐龙有研究的人本来就屈指可数,她有时必须到各个学院去校对资料,有时要与出版社的专员讨论,有时则受托审阅古生物学范畴之内的译稿等等。而这次回来,更因为她在古生物学领域上的学识成就,还受邀去几所大学演讲。
    “不行!”风翼开始不平“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你一定要推掉一些工作,只要我知道了,我就不能让你这么糟蹋你自己的身体!”
    “飞飞。”杨絮青浅笑着抚上风翼的脸颊,佣懒地说:“我们先回去再说好吗?我有点累了。”说完她就真的闭上眼睛休息。
    看着杨絮青安然歇息的侧脸,风翼无奈又心疼的叹口气,采身替她调了调座椅的角度,系好安全带,还在她颈后放了个小枕让她能够更舒服点,最后无限爱恋的轻轻拨开落在她颊边的发丝,才发动车子上路回家。
    “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会儿?”看见怀中的人儿微掀了掀眼皮,风翼柔声问,他正抱着她欲下车。
    缓缓自风翼怀中转头,杨絮青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声音沙哑地低问:“到家了吗?”
    “嗯。”风翼有些心虚的应道,脚步往楼上移动“我抱你到楼上,你再睡会儿吧!”
    “不了,我晚上再睡,不然时差会调不过来。”说是这么说,杨絮肓却又窝回风翼的胸膛,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睛,谁教风翼的胸怀实在太舒服、太好睡了,让她舍不得离开。
    “那先喝杯热茶醒醒神好吗?”风翼说着,脚步随之转向厨房。
    “嗯。”杨絮青模糊的应道。
    风翼柔情浅笑,爱煞她睡时的清纯模样。
    其实,他们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到家门了,但他实在克制不了自己去抱她入怀的冲动,更无法将目光从她沉静安详的睡颜上移开,像着了魔似地,他就这样抱她坐在车中怔怔看了她一个小时。要不是想起晚餐时间快到了,他说不定会这样抱着她、看着她直到她自己醒来。
    他也曾分析过自己对她的感情,毕竟他在还被称为“小孩”的年纪时就认定自己爱上了她,家人们都曾质疑过他情感中爱情的成分。
    他们认为小孩对情感的认知尚无法真正定位,并无法像大人般明确了解每种情感的定义,所以,他对她的爱意只是像刚孵出的小鸭认定第一眼见到的物体是母亲般,是一种错觉,长大就会忘了。
    但他相信自己的心,每个人都曾经是个孩子,谁能否认最初的情感悸动?谁又能信誓旦旦的说孩子的爱情一定只是虚幻而已?而且,难道只要长大了就能真切明白何谓爱情了吗?难道孩子的真心会比大人来得少?情感流露会比大人来得虚假?
    他从小就喜欢她,愿意为地做任何事,希朢她永远平安快乐,想要和她一辈子相依相随这些单纯的、直接的,就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而喜欢她,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什么才昤是﹖他相信就因为是孩子,所以感情才能够真正的洁净无瑕,而且更纯粹、更深邃。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一份原本单纯的感情势必会遭受到现实层面的考验,但不论是外来的质疑或者内心偶尔掠过的迷惘,都只是让他更加确定并坚持自己对她的爱恋而已。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渴盼与她在一起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而若真要说出一个他何以喜欢她的理由,那大概也只能说是他们的生理节律生来注定相合,她做的事、说的话,总能够触动到他内心深处的那扇门,让他发自内心的敞开心怀,感受到快乐。
    这样的理由听来或许有点缥缈虚幻,但却是真真实实存在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中。一份感情并不一定需要发生什么天大地大的事件才能够去明白、去确定的,爱意常常是在平淡、平凡的生活中去感受体会到,然后成为不会磨灭的永恒情感。
    生命不停向前转动,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只会随着时间而加深其深刻程度他对她的感情就是如此。
    到了厨房,风翼将杨絮青安顿在桌边。没了他暖炉似的胸怀,她随即清醒了过来,没发现现在时间已晚,只隐约感觉有件事不太对劲,但她懒得多想。
    风翼对她笑了笑“肚子饿了吧?先吃些点心,我马上准备晚餐。”
    杨絮青闻言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高兴的点头,只要她回国风翼就一定会为她准备好她爱吃的食物,所以在回程的飞机上她总不会吃大多东西。
    “这是什么?”
    在风翼忙时,杨絮青偶然瞥见桌上有一本“书”她拿过来翻开,才发现那是一本相簿。
    风翼回头小心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特,满含莫名的期待。
    “呀!这是你小时候的相片嘛!”杨絮青惊奇的说。
    “嗯。”风翼含糊应着,仔细观察着杨絮青的表情,将两杯热茶和一碟自制西点端到桌上,然后坐到她旁边。
    其实,那本相簿是他故意拿出来放在桌上要给她看的,里面的照片是他从小到大与她合照的相片。
    因为他深知她的脑袋只会用来记忆有关恐龙化石的事物,其它事情她是能忘即忘。
    对她的记忆他原本就没什么信心,尤其她又三年未归,其中只靠着他的书信及电讯维系她对他的感觉,实在让他不得不担心,所以他必须先唤回她的记忆,好让明天的“计画”
    能进行得更加顺利。
    “这张是你刚从医院回来时我抱着你照的。”杨絮青开心的指着第一张相片对风翼说道。
    “是你我的第一张合照。”风翼补充,语气极其温柔。
    “这张是你满月,这张是你刚会爬时,这张是”杨絮青兴致勃勃的指着每一张照片,如数家珍的从风翼婴儿时期到小学、中学一一说出其背景时间。
    照片的数量颇多,因为小时候的风翼总是固执的一定要跟在她身边,她到哪里他就要到哪里,当他还是小小孩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系是比亲姐弟还亲的“姐弟”之后,随着岁月流转,他们之间慢慢变得比较像是“同伴”而从她出国念书后,他们之间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角色便明显互换了过来。
    但不论存在他们之间的相处关系究竟称作什么,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们一定会一起行动。
    风翼讶异杨絮青对照片的出处竟会记得那么清楚,心中顿时生起无限希朢,果然她也是对他有感情的,不然她不可能会记得那么清楚。
    但他才这么想着,杨絮青马上就不给面子的问道:“这张是在哪里?”
    风翼的俊脸顿时垮了下来,难过的采头看一眼照片,脸色却又奇异的瞬即恢复明朗,像极了在做石蕊试纸实验。
    他堆起笑容说道:“你出国念书那年在机场时照的。”她不记得这张照片情有可原,因为这张照片中没有他嘛!
    “是吗?我没什么印象了。”杨絮青努力回想,注意到这张照片不同于其它照片,问道:“为什么只有这张没有你?”其它照片都是他们合照的相片,以致使这张显得突兀。
    “那是因为那天我没有去送行。”他意有所指的看她一眼。
    见状,她记起了那天的情形,恍然道:“啊!你当时在生我的气。”
    风翼转了下眼珠子,不答腔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杨絮青一看他这模样,好笑的摸摸他的头“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在生气吧?”
    风翼看她一眼“我气的不是你要出国这件事,而是你之前都没有告诉过我你要出国念书的事,百到你要出发前一天我才得知这回事。想想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怎不教人生气?”
    风翼试着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会太过严峻尖锐,都古早以前的陈年旧事了竟然还翻出来算旧帐,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但他仍是控制不了脸部肌肉的僵硬程度,任谁看见他现在的模样都会说他果然还在赌气。
    “我没告诉你吗?”杨絮育对他的坏脸色丝毫不放在心上,自语般的问着,并努力回想她到底有没有告知风翼她要出国念书的事。
    “没有!”风翼加重语气地严正声明。
    当年的情形说有多夸张就有多夸张,杨絮青从小就对生活琐事少了那么一根筋,只要不是有关她热衷的事物就一定会忘这忘那,所以,风翼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慢慢从被照顾者的角色转变成“同伴”乃至现在照顾、保护她的角色。
    当时她肯定是以为自己已经告知过他,而他们两家的家人则是以为他每天都与她在一起,一定知道她要出国的事结果弄到最后,他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真的啊?”
    杨絮青回想着当年的情况,不自觉地啜饮起热茶,另一只手也顺势拿起盘中的西点吃将起来,感觉优闲而满足。喝红茶果然还是要配核桃饼最对味。
    一边品尝着下午茶,一边回想往事,可是任她怎么想,对风翼的指控她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只记得风翼因生她的气而没有到机场送机的事,但让他生气的原因她却一丁点也记不起来了。
    想到最后她也懒得想了,反正都已经是那么久的事了,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思。
    风翼看她那副悠哉的模样就知道她压根儿记不得当年的情况,不禁叹了口气,就知道她的记忆是不可信任的。
    当年她出国念书的事不止因为事出突然而让他感到震惊,更因此而惊觉到人生世事之流转变迁是多么无常。
    这件事固然使他感到生气又难过,却也使他很快体悟到,他如果想和她在一起就必须有所努力,绝不能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他不仅要一边努力追上她的脚步,也必须想办法不让她淡忘自己,所以他不止用电话与书信维系他们之间,他也在每次她回国时极尽所能的与她相处在一起。
    十年来,他无时不刻想着要努力追上她的脚步,每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每一次看见她的人,都让听不见她声音,见不到她人的日子变得越加难以忍受。
    想与她在一起的心愿是如此强烈,分开的椎心思念只是让他更加坚定对她的爱恋,并更加相信,他这辈子只有她才能让他感到生命的完整。
    他的生命从一开始就全都是由地所填满,一颗心也从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她占据,彻彻底底,连同未来亦理所当然必须一并给予。
    不管她记不记得,风翼在生气是事实,也不管到底她有没有错,让他不要生气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要不然我道歉啰!看你想要什么样的赔罪方式,我都答应你。”杨絮青摊开双手,笑得明媚,眼神里闪耀着“我一定负责到底”的意味。
    风翼闻言笑了,深邃且深情的眼眸定定看进她眼底,问道:“有时限吗?”
    杨絮青率真的摇头。
    “好,就这么说走了,你以后得记得赔我。”风翼笑得好不开怀,他就爱看她这果决而干脆的模样。
    他当然不会真要她赔什么罪,但现在预留一笔,一辈子都有用。而且,只要是与他约定过的事,她就一定不会忘记,这表示他在她心中有一定的分量。单单这样一件小事,就足以让他躲在棉被里偷笑好一阵子了。
    他知道到目前为止,他的感情只能算是单向的,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从明天起,他要将这十年来的努力与相思付诸行动。他要开始做最后冲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