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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工号子
    故乡多山,群山连绵,碧峰叠翠,山石峥嵘,那漫山遍野的山石开采出来便是山里人修房建屋最好的材料,以开山采石为业谋生的石匠这一独特的行当于是也就应运而生了。
    小时候,我的老家蓬安县永兴公社对面的大山便是一个天然的采石场。每天黎明晨曦初露直至夜幕万家灯火次第亮起之时,依旧可以听见那采石场里的石工们从早到晚怒吼而出的各种各样的采石号子,尽管岁月流转,号子声声却依旧宛如故乡烟雨深处的杜鹃啼血,至今依旧刻骨铭心地响彻在我的耳鼓与灵魂深处,难以磨灭。
    要当石匠,其实那时也并非是所有的人想当就能当得了的。当石匠最起码的入门条件首先得是力气大,随便摸到一块石头几乎都是成百上千斤,只有力气大才能够开采得动石头,抬得动石头。其次必须还得技术好,没有一番过硬的本领和技术,要想从悬崖峭壁的山崖之上开采出一个一个完整的石头来,并将石头抬下山来,那简直无疑于就是老虎吃天。不然到时候你没把石头搬下来,到是大石头把你先从山上搬了下来。其实,在石匠的这一行当中,更蕴涵了很多的规矩和讲究,尤其是从石匠师傅们口中吟唱而出的各种号子,更是充满了独特的民间风情韵味与无穷的人生哲理。
    流传于家乡南充蓬安等地的石工号子是劳动号子的一种,亦称“岩工号子”、“送石号子”石工号子的歌词有两种:一种是无特定内容的劳动呼号;一种是触景生情的即兴编唱和传统叙事歌词,如孟姜女、唐僧取经之类。后者歌词多为7字上下句或4句为一段。歌唱时每句第4字和第7字之后常加入节奏性很强的呼号声。
    石工号子的音乐特征:
    1多为套歌结构形式。根据劳动程序,一般都包含有:到采石场时唱的“开山号子”;用大锤钻打巨石时唱的“大锤号子”;巨石开缝后用钢条、木棒撬动石料时唱的“撬石号子”;用绳索将石料拉走时唱的“拉石号子”;集体将石料抬走时唱的“抬石号子”等。
    其表现方式基本都是在同抬一样东西的几名抬工中,由一人领唱,其余几人应和(只有极个别号子采用了分组齐唱的方式)。抬工号子的歌词大都是七言句式和五言句式,有些歌词是抬工临时出口的即兴之词,更多的则是用其他民歌的歌词,歌词的衬词特别多。
    2成套石工号子中的各单个曲目,彼此间风格各异,如大锤号子多由劳动者在挥锤前唱出自由嘹亮的山歌性腔调,然后在举锤和落锤时唱出极有力的呼喊式歌腔,音乐粗犷豪壮;“撬石号子”因劳动强度较轻,动作协调,曲式多为呼应式对句结构;歌腔则比较柔和流畅“抬石号子”因歌腔需配合集体步伐(分快步和慢步两种),节拍清晰、规整,节奏鲜明。其中走快步的歌腔轻快活跃,结构多为短句接应式,走慢步的歌腔稳健有力,结构多为长句接应式。
    3曲调大都与当地其他民歌,特别是山歌,有联系。
    首先说开山号子:
    石匠采石的工作往往枯燥而艰辛,深山之中,沧桑而荒凉,简单而重复,春华而秋实,寒来而暑往。每天一大早,三五成群的石匠们便要拿上錾子、钢钎、大锤、二锤、手锤、踅子等等石匠行当独特的工具进山,进得山里,石匠中带头的掌墨师傅先要率众人拜敬天地和山神,掌墨师傅先要唱开山号子:“手拿大锤来开山,钢钎一碰往里钻。玄女娘娘制墨线,老君先师制锤錾。打开顽石十八片,打得主家心喜欢。”但凡新觅得石场,先得拜祭山神,不然得罪了山神,后果不堪设想。在掌墨师傅的带领下众人跪倒在地,石匠掌墨师傅先烧上一把火纸,然后将事先就准备好了带来的大红鸡公杀了,将喷薄而出的鲜红的鸡血喷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算是祭了天地和山神,以祈求神灵保佑众人在采石之中平安无事。
    这里说到玄女娘娘,那玄女娘娘又是啥子人物呢?玄女娘娘,简称玄女,俗称九天娘娘、九天玄女娘娘。她原为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女神,道教奉为女仙。传说她是一位法力无边的女神,因除暴安民有功,玉皇大帝才敕封她为九天玄女、九天圣母。虽然她在民俗信仰中的地位并不显赫,但她是一个正义之神,并经常出现在古典小说中,成为扶助英雄铲恶除暴的应命女仙,故而她在道教神仙中的地位非常重要。玄女娘娘的的原型有几种说法:
    说法一:九天玄女的原始形象是玄鸟。诗经?商颂?玄鸟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这是殷商后代祭祀祖先的诗歌。意思是说天帝命令玄鸟生下商的始祖契,建立了强大的商王朝。玄鸟就是商的始祖。据史记?殷本记曰:“殷契,母曰简狄,有娀(song)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契,读作屑(xie,亦作楔。)传说中为商的始祖,帝喾之子。母亲叫简狄。居于商(今河南商丘南),一说居于蕃(今山东腾县)。商族与玄鸟有血缘关系,应与商族崇拜玄鸟图腾有密切关系。
    说法二: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九天玄女由“天女魃”衍化而来。传说僵尸修成妖之后,变为魃。变魃之后的僵尸能飞,也称飞僵,据说可以杀龙吞云、行走如风。山海经?大荒北经曰:“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魃,雨止,遂杀蚩尤。”这个天女魃是由黄帝请下来的。专门对付蚩尤所请的风伯、雨师。原来大约属于早期女魃神,后来就变成了人身鸟首的玄女。据云笈七签和墉城集仙录记载:神农是一位有功于华夏民族的古帝王,但至其孙子榆治世时国政就连连失道,诸侯相互侵吞,战火不断。强盛者各据城邑,自僭五行而自为帝号者有太昊后裔青帝,神农后裔赤帝,共工氏后裔白帝,葛天氏后裔黑帝,有熊氏部落首领黄帝。到了蚩尤时,不效先人之德,以安民心,反而依恃铜首铁臂,兴兵作乱,侵吞各邦,人民深受其害。蚩尤长相令人十分可怕,一般认为是“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或曰:“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刽戟,头有角。”
    接下来我们讲大锤号子:
    自古以来石工等各种匠人都是非常敬畏神灵的,以此祈求得到神灵的护佑,以保平安。于是,每天一大早,石工们上得山去,就各自觅得一方山崖,手锤挥舞,石花飞溅。遇上巨石,便打进踅子,擂起大锤,喊起震天怒吼一般的大锤号子“嘿佐,嘿佐,嗨哟佐。嘿佐,嘿佐,嗨哟佐。对面那个幺妹啥,你看过来哟。石匠那个号子啥,响遍了几道弯哟呵。千斤重的铁锤,举上了天哟呵。辛勤的汗水,汇成了幸福的泉哟。家乡的面貌,谁改变哟呵,匠儿哥的双手喂,汇蓝图哟。嘿佐,嘿佐,嗨哟佐。嘿佐,嘿佐,嗨哟佐。对面的大嫂你莫笑哟,石工的力气使不完哟。嘿佐,嘿佐,嗨哟佐。嘿佐,嘿佐,嗨哟佐。用劲搬噢!使力拗噢!喝二两烧酒,好睡觉哦。”那大锤号子排山倒海,横空劈天而来,一锤一锤地从天而降,砸得整个天地都仿佛在地动山摇一般,那种擂起大锤开采巨石的场景,纯粹就是一个又一个充满了无限激情的生命与大自然一起共舞的而发出的震撼与震颤,在力与美的完美结合中,在声与情的浑然天成里,顽劣的巨石应声而开。
    第三是抬石号子:
    掀动石头,一个棱角分明的石头从高高的山间斜坡石道上翻滚下山。石匠们再四人一组,找来粗粗的绳索将条石的两头捆了,横插上抬棒,起抬石头之前,石匠掌墨师便会唱道:“手拿金绞二丈长,我给主家拴石王。石王抬到华堂上,代代儿孙状元郎。”然后,石匠掌墨师傅又问:“是不是好的?”其中的一个石匠随即便答:“是好的!好的抬起来。弟子把石拴,抬到主人家,荣华富贵万年长!“于是,掌墨师领唱:“号子哟喊起来,伙计们把石抬呀。腰杆子要上顶呀,脚杆子要踩稳呀。岔路口呀,跟到走呀。之字拐呀,顺到摆呀。嗨呀么佐喂,嗨呀么佐喂。”在一阵低沉的“前转,后援。后援,前转”的抬石号子声里,一个又一个的条石也就从大山深处抬到了欲要建房造屋的主家屋场之前。
    将抬来的条石用錾子一点一点加工成四棱上线以后,接下来便是为修房造屋的主人安装基脚石了。石匠掌墨师傅唱道:“盘古王天地开张,女娲补天剩石一方。弟子今天拿了来,鲁班先师他打方。主家今天下基石,堂中有人把官当。”在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中,石匠掌墨师又继续唱道:“墨斗一条龙,弟子提手中。弹在石头上,百般显神通。墨签一支笔,弟子提手里。今日下石头,事主升大官。墨斗似印盒,内生麒麟角。今日喜气多。尺子原是天平星,先有寸来后有分,一印事主大富贵,二印我们老师尊。蜡儿点得亮堂堂,赞赏主人造华堂,左边立的都督府,右边又立宰相堂。都督府,宰相堂,后代儿孙状元郎。蜡儿点得亮堂堂,赞赏主人造华堂,左边又栽摇钱树,右边又立聚宝盆,摇钱树,聚宝盆,日落黄金夜落银。”
    待到安装堂屋地基石的时候,掌墨师傅又会唱道:“块块石头大又长,主家用来造华堂。从今石王安座后,荣华富贵万年长。高楼大厦从地起,主家从此大吉利。金银财宝样样全,前仆后继代代有。”掌墨师傅然后侧转身子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问主人家:“全不全?有没有?”主人家必恭必敬地回答道:“全!全!全!有!有!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待到为主人家将所有的地基石安毕之日,也就是到了主家答谢和为石匠师傅们开工钱结帐的时候了,掌墨师傅便会唱道:“主家安石四四方,新修一座好华堂。左边住的大财主,右边又住发财户。大财主来发财户,世世代代有官做。今天石头安装好,升官发财代代有。”然后问主人:“有没有?”主人笑嘻嘻地回答“有!有!有!都有!”石匠掌墨师傅也笑嘻嘻地继续唱道:“那好,年年有来天天有,荣华富贵万年久!现过手!”于是,在一阵欢天喜地鞭炮声中,石匠掌墨师傅接过主人家事先备好的工钱,又在早已等候多时的下一家准备修房造屋的人家的恭候中,收拾好各种石工工具,一路风尘仆仆而去了。
    岁月流转,如今的城市和乡村,满眼映入眼帘的几乎均是一片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世界,鱼鳞似的青瓦片,光溜溜的青石板,雪白的竹篾墙的穿斗木青瓦房渐渐成为了一种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那种名叫石匠的独特的行当也随之而渐渐地成为了一道一起走远的岁月剪影。
    “嘿佐,嘿佐,嗨哟佐。嘿佐,嘿佐,嗨哟佐。”“前转,后援。后援,前转”但那些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从大山的深处,从故乡的烟雨蒙蒙之中,穿透岁月的纸背,划破时空的隧道,依旧深深地铭刻在了我的记忆之中,缠绵而悱恻,荡气而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