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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抱朴子
    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媾,能知千里外事。太平广记
    传闻,狐有恩必报,最为情痴。其中,又以银狐为最。
    时至今日,就算是现代的社会,关于狐妖的传说,仍是历久不衰,甚至日久弥新
    滴答!
    一滴刺骨冰寒滴落。
    滴答!
    水滴滴得底下凌乱的黑色毛皮抖搐。
    滴答、滴答
    刚泛白的天光随着薄雾冷冷笼罩大地,悬在枯枝末梢的冰晶缓缓溶化,再随着一阵寒风刮过而摇晃抖落,刷——
    一连串冰寒滴落在它脸上,水珠随着它微微的抽搐滚落,紧接而来的却是透骨的剧痛。它费劲地想抬起爪子,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再想挣扎,突然眼皮子一眨,强烈的铁锈味呛入鼻。
    “雪霁天清朗,腊梅处处香”听闻嫩稚软甜的歌声伴随脚踏车铃铛响由远而近,最后,它听见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哇!大狗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童音嫩稚,它微微撑开眼,看到一名穿红袄的小女孩蹲在面前,小小脸蛋上满是焦急。
    “大狗狗,乖喔,先吃甜甜不痛不痛,我马上带你回家养养伤!”
    温暖小手探来,它感觉口中一阵甘甜,连日奔逃的疲惫令他看不清;哪会突然有这嫩稚的嗓音?定是阎王装菩萨来索命了。
    说时迟,那时快,它瞪睁眼,反射性地狠咬下去!
    “唉哟!痛!”耳旁传来一声惊叫,它冷冷一笑,只当能咬到阎王,这辈子也甘心了。
    一阵摇晃后,它心满意足地昏去。
    阳光灿亮,繁花绿草如锦。一声杜鹃啼,暮春微凉蔓延纯朴乡间,一棵大树底的小庙堂外聚集一堆男女老少,正聊得热热闹闹。
    “老李,这次又要承蒙你家福气照顾啦!”
    “哪里哪里,大家中奖,有福同享!”穿着汗衫的李大叔扬扬一张填满数字的纸,咧嘴大笑。
    “唉呦,李太太你的新手镯真是漂亮,有福气这个女儿真是好福气!”
    “没有的事啦!哦呵呵”说归说,李太太仍是刻意摸颊展示。
    外头热闹声音断断续续,笑声聊天声传至不远处的小户房内;乍听之下,彷佛是由挂在砖瓦墙上的全家福相片中传出。
    一阵风来,吹落紧临窗檐的繁盛桃花,落进房里稚嫩小女孩蜷窝的藤椅上。
    “大黑大黑,太好了,爸爸妈妈又中奖了呢。”李福气穿着一身吉利红棉袄,圆滚如球,肥嫩短指轻抚怀里的银毛茸茸。“大黑大黑,我好开心有这个能力喔,就像财神一样,能带给大家幸福呢!”
    她边说边往嘴里塞进一颗不知名的小丸。
    大黑狐狸缓缓睁开漂亮的蓝眼,上扬的两条缝隙恰似在思量算计,待转过头去时却又似对她所述内容毫无兴趣。
    顺着它的视线——后院一堆被劈砍得乱七八糟的小玩偶,未烧完的星火哔哔剥剥,黑烟袅袅;细看木雕,有的断手断脚,原本端正的相貌也被砍得残破不堪它跳下她怀抱,抖擞抖擞身子,再朝着人群方向望去,一群村人笑得咧开嘴。
    狐狸若有眉毛,此时定会微微皱起。
    “叔叔姨姨只是急,不是坏人啦。”像是猜中它心里事,她说。看它不理不睬,好脾气地从怀中拿出一小包圆滚滚的甘草丸子,硬塞进它嘴巴,哄着:“喏你最爱吃的小零嘴。做人做狗狗的也要行善积德,有瞋心不好,不好不好好不好”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甘草制作的零嘴酸酸甜甜,吃多了总会口渴,于是她喝了一大口茶。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像个小老太婆;她小手不忘来回翻着它身上的毛皮,末了,微微一笑。“太好了,你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很快呢!我就知道大黑你很特别,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大又漂亮的狗狗呢,捡到你的时候可怕得很呢,浑身是血。不过你放心放心,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没人能欺负你咦!大黑大黑,你要去哪?”
    才感觉大腿上一轻,大黑已站在房门前,侧头似思量似沉吟。忽地它回眸,一对微扬蓝眼与李福气对上,踱了回来,猛张嘴
    “你怎么咬自己的手?!不好不好!你流血了!要去哪呀?快回来!回来呀大黑!”她一阵莫名,看着它走出房外与爸爸擦身而过。
    她不解,大黑的悠哉小步怎可能与她拉长这么一大段距离,于是揉揉眼嚷:“大黑、大黑!”跟着追出,两条扎齐的辫子随之飞扬,老李一把拉住她。“福气呀!别管那只畜生了,快帮爸爸看看这次会开出的号码。”
    她看看大黑,又看了看那张纸,最终在纸张上胡乱圈选几个数字,大黑的背影始终像阵黑雾般模糊。
    “大黑!”
    她追了出去,一股它不会回来的预感隐隐在心头升起,她感觉手臂上有一股湿。
    “福气啊,乖福气!”李太太左摇右摆走来将她拉入房门,先拿起写了数字的纸,嘴角如吊桥般弯。“我看看,2号、17号福气呀,真是好福气。”一抬眼,笑咪咪地突然对上她的手臂,李太太僵了眼。“血!你怎满手都是血!?”
    老李猛从数字堆中回神,脸上表情像是被石块击中。“什么?!怎么回事?怎么流血?娘的!一定是那只畜生咬的!”
    “爸,不是不是”
    “还说不是!都流血了!那只畜生呢?”老李卷起袖子,抄起一旁的扫把。“那时候我就说别捡它回来!你一捡它就先咬你一口,现在又咬一口,它一定是你命中的煞星,早知道让隔壁老张煮成狗肉锅!”
    “不是!这不是我的血”是因大黑靠得很近才沾上的。
    “别光骂畜生畜生,药!先拿药!埃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签注就有问题!”李太太东翻西找,一阵慌乱。
    李家顿时吵闹了起来。银黑狐狸倒是慢悠悠,步步轻盈,神态像极悠哉负手的人,直到远处山丘上才回首,碧蓝眼眸默默凝视远处的李家小房。
    院子里,木头神像燃得哔哔剥剥,黑烟吞噬一尊喜面财神。记得曾有这么一句话——风水,见微知着,以小臂大。
    一阵风,卷来了一朵桃花瓣。
    银黑狐狸开口了:
    “李福气,伤好后我会回来。”
    风来,阵风卷残花,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