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比他起得早。天刚刚亮,她就轻手轻脚地溜到了浴室,沐浴完毕他还没有醒。她走过去喊他:“起床了。”他嘟囔着坐起来,通常要有几分钟的发呆才能进浴室,她则进到厨房开始煎蛋。
她往杯子里倒牛奶的时候他走进来,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他从一个俊朗的少年成为一个有些发福的普通男子,只有那份沉稳笃定还有着旧日影子。之夏就常常嘲笑他,越来越心宽体胖,像是电视里的狄仁杰,而心机之内敛深沉,更是不遑多让。
简行一对她的打趣总是一笑置之。当然陈之夏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胖了一些之后原本脸上轮廓的秀丽就消失了,她又打扮得朴素,越来越有像标准家庭妇女靠拢的趋势。
同千千万万对夫妇一样,他们总是在早餐的时候各自忙碌,不时交谈几句家里的琐事,比如洗衣机似乎有点问题,那个茶叶很好可惜没有卖的下次让小李从云南带点之类的。临出门前他突然转过身,认真地问:“你去买还是我去买?”她愣了一下,笑容随即浮现:“我去吧。这样最直接。”
“别忘了。”他又叮嘱一句。他们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努力总不能白费。
之夏被他的罗嗦逗乐了,又不想让他的紧张感染自己,于是上前推他:“走吧走吧,你要迟到了。”
八年的时光倏忽过去。之夏休学过一年,又重读了一年,一毕业他们俩就结婚,至今已经六年。简行一已而立。而陈之夏也常常自嘲自己直接从青春期进入中年期。
而那些同学都再也没见过。她当年大三期末考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就已经结束,第四年就是做毕业论文而已。简行一为她联系了一家校外的研究所,她的论文在那里完成。
毕业之后,之夏考了公务员,依靠夫家的关系找到很好的部门,工作轻松稳定。而简行一则自己开了家公司,生意虽然不大,却也在稳步发展。她没有娘家,但是婆家十分通情达理,一家人相处甚是融洽。
前二十年的种种曲折,似乎终于换来了日后的甘甜。
她换好衣服出了门。本来打算直接去办公室的,看看表还有时间,又顺道去了楼下的超市买了两盒验孕棒。
一到单位她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厕所。两条红线渐渐浮现。她松了一口气,眼眶都湿润了,跑出去洗了手立刻给简行一打电话,不免有些结巴:“是的,没错,两条线。”
简行一明显愣了:“你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我说,我刚才去买了验孕棒。我有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可克制的欣喜:“真的?太好了。下午我来接你,咱们出去吃饭。对了对了,你走路坐电梯都小心些。我给妈打个电话。”
挂上电话她笑意盈盈地走回办公室。夫妻俩终于朝着人生一个重要目标前进了一步。
“之夏,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陈姐,今天气色真好。”
一路都有人问。
单位里的人都挺喜欢她。虽然这样的部门也免不了有人事斗争,可是她聪慧善解人意,热心诚恳,挺爱帮人,所以基本做到了和所有人一团和气。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夫家后台够硬,公公已在中央政府任职。
陈之夏先天条件不足,后天通过婚姻关系统统补上。
办公室里几个女人干完了手边的工作开始聊天。那个姓张的大姐嗓门儿特别大:“她亏啊,要是生个孩子这婚就离不了。我跟你说,有孩子和没孩子,差别可大了去了。”新婚的小吴笑着说:“我妈他们也这么说,不过我老是觉得没准备好似的。”旁边又有人说:“早点生没错儿,将来恢复得也快。你家小孙那么帅,你也放心啊?”
之夏旁听着,微微一笑。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用害怕听到这个话题。
陈之夏毕生的愿望,就是过大家都过的生活。比如到年纪结婚,到年纪买房买车,到年纪生孩子。
下班的时候简行一亲自来接她,之夏自然是高兴的。这样大阵仗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过了。要么他忙,要么她想提前溜号回家,要么彼此都觉得没所谓。之夏的性格里还残留着当年的干脆利索,对这种黏糊也不是很起劲。但是偶尔为之,也算是生活的调料,何况今日两人都如释重负。
夫妻俩在外面吃了顿牛排,回家又难得的从门口就开始温存。不过他总是有所顾忌,既然难以尽兴,进了客厅后她催促他:“去洗澡。”他就没有继续吻下去,笑着松开手。之夏看着他的背影,本来想提议帮他解决一把,想了想还是觉得累,随即作罢。
简行一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体一边往床边走去。妻子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在卧室里精心隔出的一个单独小间里坐着,他能看见她的上半身,正蹙着眉专注地前倾着身体注视着什么,一手正拔开软管毛笔的管套。
他早已习以为常。把被子一掀钻进去,把自己床头的台灯拧灭,叮嘱道:“快点写完就休息,别累着了。”
“嗯。”她回过头,看着他笑了笑,“我知道。”低头翻开日记的另一页空白。
打那以后,之夏就很少出门,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从家到办公室。她原本不是这么谨慎的人,可是简行一一再坚持,也就随他。公公婆婆也极为关心,婆婆郑娴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要他们俩过了三个月才许对别人说怀孕的事情。之夏和简行一都觉得好笑,简言和郑娴开通明理,没想到却比别人都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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