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需要快乐。
至于这个傅燕云,自己先和他继续敷衍着,一边敷衍一边找机会抽他。也可能自己和傅西凉玩上十天半个月就玩腻了、散伙了,若是那样的话,则是更省事。
他有确凿证据,傅燕云昨天晚上又去拜访了那个浓妆艳抹凶神恶煞的五十八岁女人——恨她,不愿称她为娘——且和该女人谈了半个多小时的股票和政界逸闻。老太太乐得嗓门都嫩了,宛如十八,见人之前还往头上戴了一层假发壳子,伪装成青丝尚且浓密的样子。
傅燕云既是有门路和老太太谈股票和逸闻,自然也能顺便再谈点别的,比如往自己头上泼点脏水,煽惑着老太太再跳出来找自己的麻烦。
因此,目前不可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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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云到所里坐了片刻,处理了一些杂务,然后跳窗户去了后花园。
楼后一片安静,二霞坐在灶台旁,正握着半截铅笔低头记账,见燕云先生来了,她连忙起身招呼。傅燕云问她:“西凉呢?”
“出门剪头发去了。”
这话刚说完,那两扇黑漆院门一开,傅西凉进了来。
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领子硬挺雪白,走起路来颇有腔调,目不斜视,不紧不慢,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直线——太不斜视了,一直就直盯着前方一点,所以直到进门之后,才发现了院子里的傅燕云。
傅燕云打量着他:“去亚琪亚了?”
他点点头。
傅燕云又问:“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他高抬了手给他看:“蝈蝈笼子。”
傅燕云走了过来:“蝈蝈呢?”
“还没有捉。”
“那还不如买两只,这院子里能有什么好蝈蝈,你捉的一定不如人家卖的。况且夜里蚊子还多。等着吧,明天我给你弄两个好的。”
傅西凉听了这话,点头“嗯”了一声,走过去把那两个蝈蝈笼子放到了窗台上。二霞在一旁看着,有点怕野猫把笼子叼了去,但是转念一想,又感觉不能。游走在此地的那只大花野猫,因为又机灵又知趣,一贯只抓老鼠,从不祸害东西,所以在这院子里口碑极佳,楼上楼下的这些人,谁见了它都不赶。楼上日报社尤其欢迎它,因为屋子里全是纸张书籍,最怕耗子作乱。
傅燕云伸手摸了摸傅西凉那个剃得发青的后脑勺,然后一甩手上的汗:“下次我们一起去,剪完头发顺便去吃露西亚。”
傅西凉在窗台前回了头:“我现在就想去。”
傅燕云精神一振,感觉傅西凉有点想向自己要吃要喝的意思:“想去就去。”
“还想喝点香槟。”他随即补充道:“就一杯。”
傅燕云笑了:“一杯当然是没问题。”
然后他立刻就要跳窗户回去,让丁雨虹开汽车过来。太阳太大了,傅西凉可以若无其事的顶着烈日来回走,但他没兴趣受那份罪。
可是未等他动作,丁雨虹自己从大门跑进来了。看了傅西凉一眼,他凑到傅燕云耳边,嘀嘀咕咕的耳语了半天。
傅燕云听到最后,不动声色,只匆匆告诉傅西凉:“弟弟,我有点急事,改天再去吧,好不好?”
傅西凉方才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冷不丁的听了这句话,失望得连话都答不出。倚着窗台半站半坐的,他只垂了眼皮一点头。
傅燕云无暇安慰他,带着丁雨虹扭头就走。
他确实是有点急事,说来这急事应该归傅西凉管,但傅西凉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事,所以他对傅西凉干脆一字不提,免得他跟着乱着急。
傅燕云一忙就是连着五六天,若问忙的是何事?说来简单,傅辽东的娘在奉天后知后觉,终于收到了傅老爷的死讯。
从二十岁那年生下了傅辽东之后,她就拒绝再见傅老爷这个负心汉——说是不见,其实想见,可是心中恨死了他,骂他三天三夜都骂不完他的罪恶,把他千刀万剐了都不解恨,所以又是不能见、不敢见。
她恨着,熬着,等着,以为自己总有和他算总账的那一天,等得老了也不怕。哪知道傅老爷负心到底,居然不声不响的自己死了。
于是她杀奔天津,要刨了负心汉的坟。
这不是一种比喻,她从娘家带来了好些个人,镐、锹、绳子、杠子以及锛凿斧锯也全预备好了,不但刨坟,还要开棺,不知道是要把傅老爷拖出来鞭尸,还是将其火化成灰、顺风扬了。
为了阻止傅辽东之母刨坟,傅燕云忙得直上火,而且也绝不敢让傅西凉露面,因为傅西凉和傅老爷貌似兼神似,他怕老太太一时失了智,抓不着死的抓活的,再把傅西凉也刨了。
老太太悲愤得恨不能把傅老爷从九泉之下掏出来撕碎,对待负心汉这个养子,当然也不能轻饶。饶是傅燕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差点被这位老太太扒了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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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一日,傅燕云一去不复返。傅西凉没喝到香槟,也没吃成露西亚,中午只好留在家里,吃了二霞给他做的卷饼和小米粥。
到了下午,炎热寂静,二霞将房内房外收拾利落,自己悄悄回屋打盹去了。他独自坐在客厅里,面对着纱窗摆拼图。
摆着摆着,他忽然一抬头。隔着绿蒙蒙的纱窗,他看见自家的院门开了,一大团什么东西移动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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