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记得,那是曾经被挖掉芙蓉树的位置,如今移植了白玉兰。
殿下冷静了,心里却迟迟没有放下。
他与从前变了很多,越发沉默少言,行事更加暴戾。
南梁老臣有些不听话,估摸着站中位观朝势想要等梁怀惔或者梁怀砚卷土重来。
付祈安给的法子温和,说磨磨他们的性子,傅忱听了没采纳。
上朝时直接撂了一句话,问他们,是不打算降了?
南梁老臣到底是撑在南梁许多年了,傅忱在他们眼里跟初出茅庐的猛虎,以为傅忱是恐.吓,就摆了一些矜傲气给傅忱看。
吹胡子瞪眼,傅忱冷笑一声,付祈安反应过来都没拦得住他,不听话的老臣都被他砍了脖子。
傅忱整日寒着脸,如今谁都不敢惹他。
暴也算有暴的好处,南梁经过傅忱的打点,算是基本震住了。
西律那边不能放手太久,付祈安明日要回西律盘点。
暗桩担心他走了,没人劝得了傅忱,私下求他开解。
毕竟付祈安也是女人窝里滚过来的。
付祈安应了,入夜叫人去酒窖里拿出来好几坛子经年陈酿。
就在奉先殿摆桌与他喝酒。
酒后吐真言嘛。
付祈安就打这个主意。
谁知道,拿来的几大坛子灌下去,空掉的坛子在地上横七竖八滚来滚去的。
傅忱除了耳朵红了点,面不改色,稳极了,一句话没说。
付祈安瞧着地都有些晃了,.........
这让他怎么开口?
就怕他说不对,惹了这尊冷面阎王,六亲不认,把他的头也砍了当下酒菜。
再好酒量也憋不住急,付祈安摆手说去解解溺。
傅忱一个人端坐了一会,他长久低垂的眼睫微抬了起来。
外头刮过一阵冷风,托灯盏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好像有一抹影子,傅忱迅速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有也只有酒坛在地上滚着发出的骨碌碌的声音。
桌上最后一坛酒被傅忱单手提起来喝光了,他把酒坛抛出窗桕外。
阖上窗,缓缓滑下,没坐多久,又起来,慢慢往外走。
就怕傅忱酒后发疯,说的话太多,外头的人都被付祈安打点走了,今夜暗桩也没在。
他出来的时候,外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其实傅忱已经醉了,他的知觉变得厚重,动作迟钝缓慢,游离着,像孤魂野鬼,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顺着记忆里那条走惯的路,走了好久,走过一截黑黑的甬道,终于有了光亮。
是月色,今夜的月亮很圆。
傅忱晃晃头,勉力抬眼看时,入目是一块被腐蚀掉的匾额。
偏殿,他到了偏殿。
他张开手,晃眼间,有一个人影扑倒了他的怀里,傅忱脚步往后踉跄了一下。
手臂虚虚环成一个拥抱人的姿态。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听到了空灵悦耳的声音。
你.....你去哪里了?
傅忱浑浑噩噩,低下头看见了那张笑脸,他想摸摸在他眼前那双红润的眼,傅忱心头一软,忽笑。
声音很轻,没去哪。
那....我....们回家吧。
她牵住傅忱的手,带着他走进了偏殿。
等到了院子里,一脚踩到冰冷的雪水里,傅忱头震了,恍惚酒醒了些。
他的手抬着,并没有人牵着他。
是幻觉。
殿门开着,里头一片灰暗,风吹刮打着门扉,发出吱呀碰撞的声音。
傅忱看着,脑袋晃过很多曾经的画面,他在门那里停过,他的后背被一团馨软撞上,捂着鼻子看着他。
没说疼,但看得出来她很疼。
殿内黑漆漆的,仅存的一丝清醒命他原路折返,但那扇忽合忽开的门后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叫他过去。
傅忱闭了闭眼,吐息之间全是混沌的酒气。
少顷,再睁开眼时,已经不复清明了,他淌着水走进去。
殿内很冷很黑。
一切都还是他走时的模样,落了很多灰,里头已经不干净了。
在一片黑暗中,傅忱好像找到了倾泻点,他贪婪抚过每一块地方。
最终停靠在塌边曲膝坐下。
塌上安置着一个人,那是死去的怀乐。
暗桩不知道如何安置她,傅忱一直没给个准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来比较好,也不能做主下葬,索性就放到了偏殿。
近日天寒,她还好好的。
旁边的小杌子还搁着很多的东西,是吃的,傅忱一手放在膝上,一手盖在眼皮上。
那扇坏掉的窗桕太亮了,月色照进来,会让傅忱看到很多他一直想要规避的一切。
就这样垂着眼皮,许多天都不能安憩的心,躁动,心悸,这一刻忽然缓了下来。
良久,傅忱忽然自言自语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谧。
从前不是爱说话吗?我叫你闭嘴,你也总是闭不上。
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起来,和他说话,骂他也行,打他也好。
傅忱总说她懦弱,如今也觉得她懦弱,哭着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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