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感觉时郁今天情绪不是很对劲, 像是憋着一股火,在发脾气,可看她脸上,又根本看不出来喜怒。
先是大早上五点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去费城,之后又非要跟过来。
在这种没危险的事情上,傅云礼一向是顺着时郁来的,便和人一起坐车来了费城。
好不容易到了山腰处,时郁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都是汗,脸色更是白得没有血色。
往年,都是傅云礼自己来的,他和她都知道她身体不好。
傅云礼拧开一瓶水递给时郁,同时给自己也开了一瓶。
“马上到了,你先缓一缓,我们再过去。”
时郁没意见,喝了两口水,大概是因为呼吸急促,喝水呛到了,咳了好几声。
一旁的傅云礼看了又心疼又无奈,拍了拍她的背,帮人止咳,又拆开小包湿巾,“擦擦脸,这幸好你没化妆的习惯,不然这会儿就完了。”
这会儿时郁好了不少,接过湿巾擦脸,冰凉湿润的湿巾贴在脸上,顿时感觉到了疲惫感散去不少。
她仰起头看傅云礼,平静地问,“为什么?”
傅云礼耸了耸肩膀,“能为什么,妆会花啊,女孩子负责漂漂亮亮的就行了,就你会找罪受。”
闻言,时郁抿了抿嘴,没说话。
今天的傅云礼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而时郁搞不懂的就是他这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还在关心其他人。
时郁很敏感,常常能注意到一些小细节,她也是个很在意细节的人。
比如,有时傅云礼身上会有很淡的烟味,说话时经常会加上肢体动作,仿佛在极力表达着,希望对方信自己说的话。
可他一点也不像是会抽烟的人,更不会在她面前抽烟。
也不像是不自信的人……
偏偏时郁对感情方面又比较空白,即便发现了,又不能理解。
————
傅云礼麻木地站在灰白的石碑前,一言不发。
明明是最健谈的人,可到了这里以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郁蹲下身来,把买好的水果摆上去,一抬头就看见,傅云礼攥着鲜花身子紧绷着。
“小抑?”
听到声音,傅云礼似才回过神来,把手上的那束花放下。
少年眼睑低垂,在墓碑前跪下来,声音低沉,“爸,妈,我考上警校了……”
没了,就这么一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傅云礼沉默不语,背脊挺拔,头却始终低垂着。
他跪了很久很久,直到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时郁在旁边帮他撑伞。
“姐,我是不是很差劲?”
傅云礼闭了闭眼,强忍住那股涌上来的酸意,声音发哑,“我其实一点都不为他们感到骄傲。”
他只想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不用很大,不用很有钱,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就行。
每天放学回家,都可以对着屋里的人说,“我回来了。”
然后父亲母亲会问他,在学校里过的怎么样,学习好不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每次开家长会时,身边都可以有两个人。
福利院再好,朋友再多,但那也弥补不了失去父母时带来的空缺。
小学时,老师会站在讲台上叮嘱着下面的小朋友,要牵好爸爸妈妈的手,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
而傅云礼能牵着的只有时郁的手。
两只小小的手紧握在一起,似乎就是一个家了。
傅云礼性子温柔,是好友中的开心果,很少发脾气,更没人见过他脆弱的一面。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勇往直前不畏风雨的,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笑着去解决。
他总是不留余力的去帮助所有人,把自己排在最后面。
时郁望着仍旧跪着的少年,他似乎陷入了困境,在原地不停打转。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轻,“你可以不为他们感到骄傲,因为他们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
这是事实,一路的风雨,全是傅云礼自己走过来的。
那种缺少家人的滋味,常人是无法体会到的。曾经拥有过,而后失去,和时郁这种从未拥有过还不一样。
向英雄致敬,这五个字背后是一个家庭的陨落。意味着,那个年幼的孩子,再也没有父亲母亲,却还要对所有人说。
他们是我的骄傲。
时郁顿了顿,又道:“他们是英雄,但你才是他们的骄傲。”
毕竟,他们的孩子,是这么的优秀。
“姐……”
傅云礼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受,他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父母的事,可当自己也走上那条路的时候,依然会觉得迷茫。
他真的,能做好吗?
一直以来的强撑,在听到时郁的话,终于绷不住了。
他姐说,他才是那个骄傲。
而不是,他必须要为父母感到骄傲自豪。
那一瞬间,傅云礼的眼睛就红了,话却卡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他看着时郁将伞放下,也跪下来,冲着墓碑磕了三个头,缓缓道:“叔叔阿姨,我是云礼的姐姐,一直以来,承蒙云礼关照,以后我也会照顾好他……”
时郁不怎么会说这种话,语气和用句有点生硬,却全是发自真心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