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细微的声响,血珠溅到水洼里,开出小小的水花儿。
半晌,他回过神,抬起头, 看着错愕的玄甲卫,乌黑碎发遮住眸子:“吓到你了?”
“殿下……”玄甲卫咽了口唾沫,有些惶恐,“请您回文绮台, 卑职为您传太医。”
“嗯?”
江鹤声看着他, 尾音扬高, 带着点清亮的少年意气, 他把素白纸伞递给玄甲卫,又笑,温温柔柔的:“不必。”
“雨正瓢泼,莫着凉。”
太子殿下松开伞,漫不经心走在宫道上,豆大的雨点在道上炸开,他抬头,温凉的雨丝打在脸上,他望着远处烟雾朦胧中矗立的披霞殿,有些出神。
他其实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想见贵妃。
大抵是因为贵妃娘娘自幼抚养他长大,待他过分温柔,以至于知道贵妃娘娘想借线蛊杀了自己的时候,心里竟生不出什么愤怒,有的只是茫然。
身后,大雨正滂沱。
*
“殿下。”
风雨正盛,披霞殿外游走的宫人并不多,有个宫女看见太子浑身湿透的模样,心下一惊,连忙下拜施礼,毕恭毕敬呈上伞,又想去同贵妃娘娘禀告。
“你想去做什么?”
江鹤声并没有接伞,拦住她,语气斯斯文文的。
“回殿下,奴想去通传贵妃娘娘,若是让娘娘知道您冒雨而来,定然会心疼。”宫女道。
太子未入东宫之前,一直住在披霞殿,披霞殿里的宫人们都知道贵妃娘娘视太子殿下如亲子。
尽管六皇子出生后,他们关系疏淡了些,但贵妃娘娘若遇见什么有趣儿的,还是会往东宫送一些,太子得空也会来陪娘娘。
贵妃娘娘仁爱,太子殿下恭谨。
整个皇宫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宫女撑开伞,想帮江鹤声掩雨:“殿下若是着了凉,娘娘定然不悦。”
江鹤声立于庭中,温声笑:“是么。”
“自然。”
宫人点头。
“嗯。”
江鹤声轻轻应了一声,接过伞,声音带了点沙哑,轻声道:“退下罢,不必通传,孤亲自去找贵妃娘娘。”
雨打芭蕉,艳红的芍药拥簇在一起,透过重重叠叠的花枝,江鹤声瞧见窗檐边的贵妃。
她生得秾醴漂亮,那双眸子照旧带着万种的温情,她倚着圣人,难得露出些温柔小意的女儿家媚态,又去看书桌边正在读书的六皇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六皇子低头恼怒,圣人却抚掌而笑。
江鹤声撑伞站在花枝后,眨了眨眼,鸦睫轻轻颤颤,他以为自己会羞恼、会不甘、会上去质问,但真的见到了贵妃,他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心里空空荡荡的。
风雨招摇,他静默了会儿,落了满身的清寒。
他只是有些好奇。
自打他出生起,为何总在被抛弃。
*
暴雨如注,打在青枫叶上。
隔着窗子,外面哗啦哗啦的雨声被削减了,轻轻缓缓,温温柔柔,像松涛浪卷。
“唔。”
秦小猫儿一觉睡醒,却找不着她的漂亮哥哥,有些不开心,跳下软榻,吧嗒吧嗒往外跑,一开门,就看见长桌边执着书卷的青年人。
青年人半坐在长桌上,懒懒翻了几页书,绛红长袍曳地,他似乎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百无聊赖的,屈指轻轻叩击桌案。
一下一下,落在秦小猫儿心头。
秦晚妆僵住,悄悄往里退。
“怕什么。”
带笑的声音,斯斯文文的。
林岱岫偏头,微微扫了小混账一眼,轻声笑:“我又不罚你。”
“你会罚我抄书的呀。”
秦小猫儿细声细气的。
林岱岫眉眼舒展,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又笑:“你抄的?”
“即便、即便不是我抄的又能如何,我都交给你啦。”秦小猫儿振振有词,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她蹦蹦跳跳的,跑到林岱岫身边,也学着他的模样,坐到长桌上,小腿一晃一晃的 ,仰着小脑袋:“林哥哥,我已经足够尊师重道啦,上哪儿找我这样乖巧的小姑娘呀。”
林岱岫又笑:“是了,姑娘最乖巧,乖巧到半夜偷偷溜出家,乖巧到偷符玉进宫,悄悄和你的太子哥哥私会,是不是?”
秦小猫儿觉得林哥哥说的话很不严谨,轻轻哼了一声:“这便是私会了么?我是光明正大来找太子哥哥的呢,我并没有瞒着你呀。”
林岱岫看着这小混账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了,拿扇骨轻轻敲了敲这小混账的额头,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微凉,问:“你当真如此欢喜江鹤声么?”
“自然呀。”秦小猫儿觉得林哥哥问了个很多余的问题,但还是乖乖巧巧回答,眸光晶亮晶亮的,“我自然很欢喜太子哥哥的呀,太子哥哥这样温柔,生得又好看,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呢。”
林岱岫轻拈指尖,低头看着小混账,不说话。
悬梯下。
霁色长衣湿透了,往下滴着水,江鹤声拿着长绒方巾,细细把长发一点点擦干,听见小猫儿绵绵软软的声音,怔了一会儿,指尖轻颤。
*
黎春十年六月,凉川压境,连破三城,群臣惊哗,越七月,圣人指太子监军,以正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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