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前面加什麽让光明神当见证人就好。
杜兰心里扑哧地笑了。
可惜在一切行动开始之前,被自地心深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呼呼作响的气流、不知从何而来的狂暴飓风,几乎要把石砖给掀开的力度打断了。事实上确实能感受到地面在颤抖。那种深刻的自然之力,令人在恐惧之余极其无所适从。
好在这里没几个人不是特殊能力者,在这样的攻击避免受伤还算绰绰有余。起初是东倒西歪,就差摔在地上,後来终於适应过来张开了防护。
但是,那些用信仰之力撑起结界的普通人呢?
杜兰像想起来什麽似的,从高处往下看去,果然发现不少人在这样强烈的地震中倒下了。房子挨个颓圮,随之倒下的还有街边树木,愈来愈多的人被迫从祈祷状态里惊醒了。人们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怎样可怕的环境里,都在第一时间感到惊恐、慌张,急切地寻找家人,没人再有功夫祈祷了。
环绕在结界内外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变得摇摇欲坠,尤其是当龙族注意到城中的状况,攻击更加迅猛起来後,眼看着就要彻底溃破了!
从地底下进攻是个很妙的计策,因为城市的四面八方都被严密地保护在内;钻地挖道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所以才耗掉了两天时间。整整两天,不曾间断的漫天火焰、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这出大自然的独角戏简直比世界上任何歌剧都来得精彩。
怎麽办?他可没有信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啊……
杜兰偏过头,与那双黑色的纯净眼睛对视,如同每次回眸,总是盛满了让人无法理解的情感,这次亦是如此。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你不是有机会走的吗?」杜兰问他,「在战争开始之前,你明明有机会离开伯尼坦,干嘛不快点卷铺盖走人?凭你的能力,换个地方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不是吗?」
「有什麽办法,我知道你不会走。」这个明知故问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在等自己主动坦白。伊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那个孩子不见了。你总是把他们……姑且认为是他们好了,看得比我重要许多。」
「没错。」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同等的看待你?」
杜兰愣了愣,潜意识里有点不大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同时也不大愿意对伊文说谎。
思来想去,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先说说洛伦是怎麽看待他的?他真的不知道。也许多年前他有勇气回答,可是,时间将他们拉得太长太远。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当个好父亲,尽管那些小家伙跟他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相反还有些种族仇恨。再谈谈第二个孩子,虽然不愿承认,但现在的约翰就是洛伦以前的翻版。
他甚至完全能想象得出,一旦这些孩子回到龙族,明白他们自己的生父母是谁,到时候会以怎样轻蔑和高傲不屑的目光,将他这个卑微的人类踩在脚底下。
……够了!杜兰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还是少胡思乱想点儿吧。
「放心,不会死的。」伊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认真安慰他道,「就算是,我也一定会比你先死。大不了咱们就搭个伴上路吧。」
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
杜兰的嘴角抽了一下,忽然拉起伊文往神坛下跑去。好不容易站定,只见高高的神坛失去重心般的倒塌了。到处都是飞扬的尘砂走石、断壁残垣,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雷林德三世跟着跑了下来,没等他气喘吁吁地歇一口,就听人大叫道:「小心!」
小心?叫谁小心呢?这里需要小心的人太多了!
杜兰回头看去,怔了怔,脚下滚来一颗温热的人头。雷林德三世的表情还停留在茫然和不知所措上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削掉了脑袋。两人都齐齐往後退了一步。那个刺杀教皇的人则是看了杜兰一眼,便奔过去纵身从天台上直直跳了下去。
当然了,那不是自杀。
杜兰跑上前往底下望去,那逃走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难道是他看错了?
可那分明是……
「修亚?」
」谁?「伊文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这麽多年,即使刚刚面对教皇被砍头的景象,也是只有一瞬间感到吃惊,很快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你认识那个杀手?」
倒是其他种族的战士们惊慌了片刻,不过他们都是有各自的领袖的,教皇最多算是个召集人,对发号施令之类的根本无关紧要。芙莱娅脸色铁青,强自镇定安排精灵族准备就绪,只等待结界完全崩溃的那一刻进行反击。
杜兰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到天空中传来了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每个人都打从心底开始颤抖了!
广阔的光明结界崩溃时,带起大陆的震动,使得毫无准备的他一头栽进了伊文的怀里。
刹那间,地动山摇,灼热的吐息吹起了炽风。
上空降落的火焰,掉进城市之中,滚烫的热浪眨眼焚毁了许多的房屋,收割了数以千计的人命。赤色的海洋分出灿金边缘和红紫色的纹理,看似美不胜收,却是满身含刺带毒的黑玫瑰,依附的荆棘丛因鲜活的血液灌溉而成长,於是变作了参天巨木,挥舞着自己的獠牙和鞭藤,像头最凶猛的野兽一样袭击无罪的人。
虽然知道下面比较危险,可是教会总部也不见得安全。很明显,这里的人数众多且有较大的攻击性,龙族大军除非是集体犯傻,才会放任这根闹心鱼刺梗在喉中。
左右权量之下,伊文抱起杜兰跳下了顶楼天台,在别人撑起完整的屏障之前打破了它。伊文一边使用潜行术飞奔着,一边问他要去什麽地方。杜兰为防自己掉下去摔成酱饼,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想了想,笑着回答:「算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伊小攻有那麽不受待见吗?看我的表情刀口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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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enty five毁灭(下)
尽量远离了市区,还是没能少受到波及。可以说,王城的周围每一寸土地都被巨龙占领了。高高翱翔在上空,吐出火焰筑起的围墙,守住了通向城外的去路。不过,显然龙族的主要攻击对象并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些对它们造成了威胁的战士们。在全被剿灭之前,有几道异色的光束射入空中,齐齐击中了巨龙庞大的身躯,只听得惨叫声响彻云霄,然後,大地再次被狠狠震动了。
「吼――――」
被无数破坏性魔法充斥的天空呜号著,如此之大的攻击范围,即使是神也没办法全部躲过。令联军感到兴奋的是,有一头龙被击落,钢铁般的双翼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可见森森白骨,更别提漫天血雨喷涌而出的景象了。
这只能更大程度地激怒龙族而已。成千上万的龙族军队,犹如黑滚滚的乌云压境,直抵帝国的心脏,不择手段进行最严厉的痛击!
坠落下来的巨龙身躯压垮了号称最坚不可摧的城墙,无数石块乱飞到空中,砸在地面上凹出形状各异的洼坑。它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受了重伤,仍旧挣扎了一会。在巨龙翻滚挣扎的时候,那种吓人难听的吼声迟迟未绝,又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物因为它的不安和怒气遭殃了。
天空之上的龙族见到自己的同伴受伤,理所当然地变得更为愤怒,震惊于渺小的人类竟胆敢升起反抗的念头。急速升温的空气,狂烈炽热的暴风,无不预示著,不久,这里就将变成一片火海了。
「走吧。」伊文有些忧虑和不解地瞥他一眼。
留下来谁也没办法保证生命安全。
与此相比,趁著混乱找个空隙离开倒是比较容易的事情。
杜兰低头发了好一会愣,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不是就在这些数以千计的巨龙当中――不会的?可是,他又凭什麽这麽断言呢?
明明这事儿跟伊文什麽关系都没有,却把伊文莫名其米牵扯了进来……
到底要怎麽办才好?
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煎熬似火烧火燎。
他不知道,仅仅是这几秒的犹豫,便足以让他后悔终生。
伊文见他迟迟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抓著自己的前襟,好像尚未睡醒的模样。伊文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已经明白那个未出口的答案是什麽了。从自己很久以前遇到这人的那一刻起,就应当知道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险阻了。不是吗?
就算如此,总归是拿他没办法。伊文心想,不自觉地暗叹一口长气。
「最後的机会了。」
「抱歉。」杜兰说,「请你离开这里吧。」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用上了请字。
伊文知道这样做是最明智的,可是心底的念头却很疯狂,很不想依照他的话离开。伊文只是说了一句没关系,凝视著风云变色的天空,警觉被提到了最高点。
「我看到他了……」
在伊文疑惑的目光中,杜兰指向远方若隐若现的银影,跟周遭气势汹汹的巨龙们相比,那个身形著实娇小了些,但跟当初的幼龙相比,已经是极快的成长速度了。他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还悬在嗓子眼里,因为他始终没看到约翰。
假设在混战之中,不小心被伤到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谁叫那头巨龙在生死线徘徊的样子令人印象太过深刻了。连成年龙都有被各族战士们击杀的几率,更别提那些还处于幼年期的小龙了。
只是,眼见愈来愈多的龙出现在上空,降落到城市里横行肆虐,都不会遭到之前那样的攻击,让人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完全压倒性的优势。
接下来只剩如何肆虐的问题了。
伊文定定地望向杜兰的身後,眸光凝固了两秒钟左右,纯黑的瞳孔猛烈收缩了起来。
那瞬间,安静到了极致。
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覆住了他的眼睛,回身掩过。
突然被大力拽到反方向,几乎是瞬间调换了两人的位置。杜兰心里升起了可怕的预感,耳边到处都是急促的破空声,一声响过一声,一声快过一声,还有轻不可闻的闷哼。他使劲挣扎起来,却被伊文发疯似的紧紧抱在怀里,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你……」尾音抖了一下,「你在干什麽?」
空气的氛围仍旧十分安静。
一种极为恐怖的预感占据了心间,并且,随著伊文轻微的颤栗,那像极了得到充分养料的水草般在海底疯狂生长。慢慢的,手心一片发寒。
「放开我!」
「听到没有!?放开我!」杜兰用尽全力大吼,不知道自己带上了哭腔,「蠢货!你在做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呜啊……」
後面的话被伊文的唇粗暴地堵住了。
接著,他感到对方极尽温柔的缠绵,流连在舌尖交换的津液,均被对方喂自己半哄半诱地咽下。比起接吻或求爱之类的意义,那更像是深情的告别。
眼前全然黑暗,他伸手一摸,温热的液体淌满了手掌汩汩往下流去。
杜兰起初还会试图挣开,稍後被那些闻起来明显是鲜血的东西吓得不轻,傻傻地等著伊文挪开手心。后者慢慢放松了对杜兰的桎梏,包括视线,这才发现杜兰的眼里全是泪水。伊文慌了,捧起他的脸颊浅吻他的眼睑,仿佛在安慰他没什麽大不了。
「没关系……千万…别哭……」伊文的声音断了几秒,俯在他耳畔用最轻柔的语气说,「你还想走吗?可惜,我走不了多远了……」
伊文轻轻咳了一声:「…说过……是最後的……机会了……」
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还心甘情愿地陪著你。我真是个自作自受的傻瓜。怎麽办,突然好想让你和我一起死,可是,舍不得下手……
其实,就是自作自受而已。
这个可怜人因为死亡的疼痛与阴霾而颤抖了起来,相拥的手忍不住放松。
杜兰接住了伊文无力滑落的身体,还是像刚才那样,只是变成了他揽著怀里的人。他就这麽安静地抱了一会,看起来差不多失去神智了。要是没有外人打扰,准会这样待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那句未尽的话语犹如一只鬼爪,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痛得脸色惨白快要窒息。
杜兰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表情明明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是平静中带有几分冷漠的,眼泪却在不停地顺著手心流淌下去。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可是这次他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而代价并不由他本人承受,却由一个完全无辜的人代替了。
对不起,对不起……
尽管知道,这是个永远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远远见到两道相拥的人影,洛伦心里一紧,转头朝身旁的成年龙说道:「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要不是刚才那家伙替他挡了,恐怕你的风雷之刃就全落在他的身上了。」
巨龙也在紧紧地逼视著底下的人,此时听到洛伦质问般的言辞,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胜似铁架的骨翼飞向一边:「都是卑贱的生物,还有先杀和後杀的分别吗?」
「加莱西诺!」
「好啦好啦,你这麽中意那个人类,就交给你解决他吧。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战士活著。」加莱西诺无所谓地摇头飞走了,还不忘丢下嘱咐,「千万别让长老知道你的特殊癖好,不然,我敢跟任何龙打赌,那个人绝对会死得更惨的。」
洛伦冷冷地望著它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尽管加莱西诺说的不中听,但那确实是长老的行事风格。龙族年长为尊,自己唯一的选择只有服从。
今天的战场,本是不该来的。
可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这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护那人的性命。
洛伦飞到了底下,收起翅膀变成杜兰所熟悉的人形。这里是一块荒野山坡,目标明显,很容易被远处的炮火波及。即使他逐步靠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但杜兰却连半分反应也无,一直低头看著怀里的人。
洛伦知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不可否认的是,洛伦觉得伊文的死实在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是,依目前的情形来看,倘若他把这一点表现出来,只会让杜兰从此永远地恨上他。
因此,洛伦犹豫著,不晓得究竟该怎麽做。
谁知杜兰突然发觉了对面有人存在似的,抬起头来直直地看著他,眼神空的可怕。
「洛伦?」杜兰的语气犹如梦呓,「过来吧,帮我瞧瞧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这摆明了是伤心到极点的表现,偏偏还沉浸在过去不愿承认。难道以为这样,就会有人怜悯他了麽!洛伦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怒气,这种混合著无穷的妒忌、悲哀、压抑的情绪,迫使他冷冷地说:「别闹了,这家伙已经死了。」
「啊?」
杜兰看了看怀中毫无反应渐渐冰冷的尸体,马上惊乍地跳了起来,往后连退了几步,恐惧地说:「他死了吗!天哪,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他祈求地望向洛伦。
「我没有开玩笑。」洛伦说,「叫他试试呀,活人的话,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伊文,伊文,快醒醒……」
完全出乎洛伦的意料,他竟真的一遍遍地重复著唤死者的名字。
「你怎麽啦?伊文?」
「别这样吓人了,我知道你没事的,你总是说没事的……」
他抬起手看到满是血迹,怀里的人呼吸已经停止,面呈青色,所有的器官功能也都不再活动了。忽然醒悟似地道:「对不起,我…都是我的错……」
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
只不过,到最後关头才明白事情不可挽回,那还有什麽用呢?
杜兰呆了不知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哈哈大笑道:「谢谢你,洛伦,我知道他死了。哦,我当然知道了!」说完,他忽视了惊诧不已的洛伦,低头开始整理起伊文的遗物。先是帮伊文散乱的黑发抚顺,将脸上沾到的血迹擦干净,像伊文对自己的那样,充满柔情地吻了他一下。
碰到伊文的脖子上时,有条咯硬的项坠伤到了杜兰的手。杜兰微微停顿,富有耐心地将那东西解开,收作了自己的贴身物品。
做这些事时他专注到忽略了旁边的情形,甚至忘记了这座城市处于什麽样的状况之中。洛伦替他捏了把冷汗,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打断了他荒唐的行径。
冲上去抓住他的手。
「够了没有!?」
以前,洛伦从来不会这样对他大吼。
不过那毕竟是以前……
小孩子长大了就是不那麽讨喜了。杜兰叹了口气,像是拍苍蝇一样拍掉了洛伦的手,转头将伊文的尸体试图搬起来带走。
自己跟他那麽多年的感情,真的还不如一个跟他相处那麽短时间的人吗?!
将这一幕尽皆收入眼底,洛伦恼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束手无策。
这时候,加莱西诺飞来了。
准确的说,是它的声音飞来了。
「喂,盖伊长老来了,通知你一下,快点集合去吧。」
洛伦脸色大变,倒不是因为加莱西诺的话,而是因为他感觉得到,盖伊长老的方向是朝著自己这边来的!他转过身睁大眼睛看著那道身影由远至近。
不知为何,有个很古怪的惯例,那就是愈不想发生的事情愈会发生。
现在说什麽都晚了。
洛伦猛地回头看向上空,不过几秒的时间,猎猎作响的风刮得人脸蛋生疼。
杜兰注意到了老龙的存在,怔怔地盯著这个庞大到需要自己仰视的生物。老龙同样凝视著他,那双曾在黑暗中熠熠发光,鸽血红的竖瞳,夺去了他呼吸的权力。开口之时,沉哑哑的声音几乎在瞬间就唤醒了他的记忆。
「法师……」
「你…是你……」杜兰看了看洛伦,又看了看它,原本近于失去语言的他,突然间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哈哈,这算什麽,这就是个笑话吗!」
龙平静地看著他:「法师,坦白说,上次的你更有些风度。」
杜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听著这番话。
「见鬼的风度!!你倒是告诉我――随便来个人告诉我啊!你们这些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一瞬间,杜兰抛弃了所有的顾忌,如同疯癫般的失控大叫道,「这几十年来,我都是在干什麽可笑的事啊!你们就这麽喜欢没事耍人玩吗?凭什麽?」
「你很想知道理由吗?」龙低低笑了出来,高傲地昂起头颅,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目光犹如在看一个不停挣扎却至死不能摆脱命运的可悲的蝼蚁。
「对!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傻瓜,为什麽非要选择我不可!」
「为什麽会选择你?因为你贪生怕死,罔顾光阴,明明活得毫无意义,却不肯舍弃生命,拖著摇摆不定的思想,以及那具腐朽到几近崩溃的身躯,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于这世上。」
「你除了活著,什麽也不会了。而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
一旁的洛伦听得浑身发颤,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杜兰的神情有多绝望,那对曾如湖水般澄澈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死亡的阴灰。
不要再说了!他心道,
可是这句话没能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不能阻止什麽。
「怎麽了?洛伦。」老龙将视线转到他身上,轻笑出声,「呵呵,我倒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呢。阁下好歹抚养了我族的孩子那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意味深长地接道:「是时候让你解脱了。」
「你要干什麽?」
杜兰死死地盯住了它。
「当然是,找回我族剩余的孩子们了。反正伯尼坦的情况也就这样了,下次再找青空之森的家伙好好算账。――洛伦,带路吧。」
风起之时。
老龙振翼而去,飞向黑暗漩涡似的长空,平地卷起呼啸而过的狂风暴,袭落一地乱烁石。天空上的阴影浮动,银线如流星般划过,沉寂于灰默。
怎麽可以这样……怎麽敢……
没想到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到头来竟会背叛他!
杜兰绝望地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如同行刑前决心痛改前非的罪人。他握住了伊文冰冷的手,过了很久,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眸中擦过一闪而逝的火光,激烈、凶狠,不容错认的恨意,随著全城被燃尽的那一刻齐齐爆发出来。
尽管向神祷告吧,千万不要给他机会,千万不要!否则,他定会倾尽全力报复,哪怕为此粉身碎骨,都要在泥泞的沼泽边际,死命将整个龙族一起拖下水。
作者有话要说:中卷结束。
於是伊文到底死没死是个谜喔……
别人该遭罪的都遭罪了,渣龙们太逍遥,必要遭罪才行喔(严肃
总之已经准备好锅盖被批了……ok,开溜了……
☆、chapter one荷梵
荷梵,严格地说,这个不属于大陆上的任何一块地区。跟外面的世界紧紧相关,却又是独立的空间,内部广阔无垠,有洁白的云,深绿的树,奔跑的羚羊和温驯的牛,这里只有纯洁的动物,没有奇形怪状邪恶的魔兽――这样说也不太对,有一种最强大最高傲的生物统治著这片未被污染的土地。这里是龙族的栖息之地,是新世界,因此荷梵亦称作新辟之境。
当初龙族绝境逢生,打破了空间固定的运转法则,相当于从一处跳跃到另一处,问题是,后者在众人眼里的普遍认知是完全不存在的。
就像是你不曾投放注意力的角落,那里有个拇指粗的老鼠洞,而你有一天被迫用锤子砸了角落的墙,那个洞口方才呈现出来,原来自己以为的狭窄短隘――错误的――那里竟然是从没被人发现过的桃花源。
此处想来是不适合人类或其它种族居住的,执意如此的话,至少要花个许多年才能变成个像模像样的城市,对于龙族来说,仅需一方土地,一方洞穴,便可以此为家度过漫长的冬天。在荷梵,只有祈祀殿是用石头泥土和蜂蜜打造的建筑物,约有两层楼那样高,设计谈不上精美却也不小气。
离祈祀殿的不远处有一口永乐之泉,当龙受伤的时候前去沐浴,可以起到相当好的治疗效果。传说新生儿有祝福的意义,可以使它一辈子平平安安。这个传说具体是从哪里流传起的,谁也不知道,因为龙族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失去了对信仰的不必要追求,所以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神教导的故事。如今,它们唯一信奉的神恐怕只有自己。
永乐之泉附近堆砌著一排大理石矮墙,就算是五岁孩子亦可轻易坐在上面,低头,掬起一缕清澈的水,饮用或者洗净自己的面庞。
少年穿著单薄的白色长袍,坐在那里呆望云霁,除了面前偶尔飞过的龙们,景色几乎没有变化。
即使他的样子如同神游四海,周围若有若无的谈话声还是会传到耳朵里。
「这件首饰跟我相配吗?」
「还好啦,不过,蓝宝石可能更好一点。」
少年等著她们说『人类的劣质工艺品』之类的话,可是,让他失望了,他什麽也没听到了。总是这样,长长的寂静後,便独自将他留在遐想出的恐惧之中。少年伸手揪住自己灰银色的长发掩住脸,同时掩住了自己几欲哭泣的表情。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也是很糟糕的一天。离他不远的祈祀殿马上就要举行一场严肃的仪式。一枚黑龙蛋破壳了。它在出生前曾被遗失在外面的世界,度过了冰冷的几十年,幸好在孵化之前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可以看出,虽然这个孩子命运有些坎坷不平,但是,未来的日子里必定会在长辈们的爱护下平平安安地长大。
之所以说糟糕,是因为,从这个幸运的孩子身上,大家难免会想起至今仍旧流浪在外的两个孩子,并为它们的安全感到忧心。不少龙都知道这个称不上秘密的消息――龙族的头号敌人既不是自命清高的精灵,也不是愚钝粗蛮的兽人,而是一个连名字都说不上来的人。
能够回到自己族中,真是一件幸运的事啊,不是吗?
少年望向苍白的祈祀殿,不久,那里便会聚满所有的龙,为了祝福那头刚出生的幼龙。恐怕它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本可以跟它做兄弟,但现在说什麽都来不及了。
他起身,面向碧色天空,颀长的背影迎风渐渐远去。
「那个新生儿叫什麽名字?」
「好像是叫维里斯。」
「维里斯?」嘀咕著说,「还行吧,可惜,不知道妈咪到底给它起了个什麽名字。」
少年缺乏诚意地轻笑,瞥了这个尚未成长起来的男孩儿一眼,移过银眸穿向他身後洁白的岩壁。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有点讨厌这种过分单纯的颜色。
「谁知道呢。」
「所以,那天的事就是那样咯?」男孩有些焦急地抓了抓自己深红色的头发,见少年气定神闲地坐在琉璃壁台上,不禁抽了抽嘴角,「混账大哥,你真是……我实在是怀疑,你对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你怎麽不去问问别的龙?」
「就是因为他们都这么说才……」顿了顿,苦恼地说道,「唉,我连随意出去的权力都没有,说这些还有什麽用呢。」
「放弃了?那也确实没办法了。」
少年冷淡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漠不关心地转身出去。身後立刻响起不甘心的大喊:「等一下啦!」约翰跳起来瞪著他,「谁叫你走了,混账,要是妈咪知道你这样对我,绝对会好好教训你一顿。」
少年眼中蓦然划过一丝怔愣。
他没有生气,呆在原地,只觉得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苦得发疼。
约翰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及了一个不大对劲的话题,皱了皱眉头,口气松了下来:「算了啦,别板著脸那麽难看的表情。」
「你又不懂。」
「什麽?」
「我们跟他究竟是什麽关系呀?」洛伦倏地回过头来,「你只是个哭著找妈妈的小孩,我不是。而且你根本不晓得状况,一旦来到这里,便很难有机会出去了。龙族有龙族的规矩,我们现在受到长老意愿支配,只有成年以後才有自主行动的权力,但那要花多长时间?六十年!」
洛伦闭上灰银的眼,掩住了那抹深深的不甘心,自嘲地说道:「我要花六十年的时间,到时候……也许我连他的样子都忘掉了……」
「告诉我,你能明白吗?」他非常渴望地看向约翰。
「我……」
约翰一时找不出话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