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接到楚大为打来的“告密”电话时，正在跟亲妈掰扯华银返还的那600万美金该归谁一事。
    亲妈寸步不让，说既然你投入了，这钱就该归公司所有，算是借款也好，投资也罢，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反正不能要回去。
    夏晨据理力争说，这钱既然已经还回来了，我不投了总行吧，所以归属权还得是我。
    亲妈把支票往裤兜里一揣，拿手捂着，笑嘻嘻挑衅道：“有本事你抢啊。”
    这是耍赖皮啊。
    没见过您这样的。
    夏晨深感无奈，这时候，大哥大响了。
    听完楚大为的话，夏晨立马不郁闷了，让他继续潜伏，等这场仗打完，也就能回归了。
    楚大为却坚定地说：“老大，我觉得我的潜伏是非常有价值的，我这颗钉子埋得越深，就越容易掌握果美今后的发展动向，您再考虑一下吧，我觉得现在真没必要回去。”
    这个问题夏晨认真思考过了，他严肃说道：“你必须回来，这一点不做讨论，我就说一句话，国家的法律越来越完善，商业间谍，重罪！我不会让我的兄弟担这么大责任的！因为不值得！”
    楚大为呼吸急促了一下，语带感激道：“好的老大，这边完事儿后我们几个立马走人，回京向您报到。”
    说声好，夏晨挂断电话。
    亲妈靠过来，挽着他的胳膊眨着大眼睛问道：“兔崽子，你往竞争对手那边拍间谍了呀？”
    “关你屁事？把钱拿来！”
    “不给！”
    “拿来！”
    “想都别想！”
    “……你个无赖！”
    “你才知道啊？”
    夏晨一甩袖子往出走，600万美金啊，就被亲妈这么昧下了，上哪儿说理去？
    走到门口，听到田歌在后面幽幽说道：“我准备拿出三百万来，再把那15%的股份买回来。”
    定住脚步，转身，夏晨一呲牙，冲亲妈挑起大拇指道：“精明！”
    田歌昂着下巴说道：“那是！”
    你很傲娇啊死女人。
    不过，这时候为了尽快脱身，许文桐不会，也不敢不答应亲妈这个近乎于蛮横无理的要求。
    省了三百万美金，却把持股比例提高到了40%，这买卖千值万值。
    亲妈很社会，很懂经营之道，夏晨放心了，哼着小曲儿下了楼。
    坐进大切，夏晨让六郎去厂里走一趟。
    一场大战结束了，另一场大战即将打响，夏晨得提前做些安排。
    进了厂里，夏晨上楼来到秦广年的办公室，发现这间办公室已经大变样了，以前那种满眼金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大气的风格，水曲柳的办公桌椅，黑色沙发玻璃茶几。
    墙面上挂着一幅字，上写：无欲则刚。
    夏晨问秦广年：“你戒色了？”
    秦广年郁闷道：“滚犊子！”
    整个公司里敢跟夏晨这么肆无忌惮，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的也就老秦一个了。
    夏晨哈哈笑了两声，坐下，拍着沙发说道：“家具不错。”
    “二手家具市场淘回来的，不值钱。”秦广年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向来精打细算，也是因为肩膀上的担子太沉重了，他不敢乱花一分钱。
    要不是因为之前那间屋子的布置太晃眼了，这笔办公家具购置费他都舍不得花。
    看他一眼，夏晨说道：“你至于的，这点儿事情还跟我解释。”
    掏出烟来递给夏晨一根，秦广年叹声气，落座后说：“投入太大了，钱流水一样的花，现有的技术力量已经满足不了研发进程了，老冯跟我说，得继续招人，这不，前几天又从联想挖来了四个工程师，每个人的年薪就是3万块，这么一算，一年12万又出去了，不省着点儿花真不行啊。”
    夏晨把烟点了，抽了口后说道：“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公司还有余钱，该招人就招，该花钱就花，今天的投入是为了明天的产出。我还是那句话，咱们的产品是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时间长了不敢说，做个十年没问题。”
    秦广年笑笑，说：“前景自然是极好的，这点我深信不疑，就是这每个月几百万几百万的花费让我心惊肉跳。得，既然您这个大老板都不觉得肉疼，我也就能放开手脚干了。今儿过来是那边有动静了？”
    夏晨点头，又抽一口烟，“秦哥，你猜黄老板给他们生产的vcd定价多少？”
    秦广年思虑一下，说：“4000？”
    “3500。”
    “这么低？”
    “就这，每台至少还有1200块的赚头儿。”
    “这倒没错儿，咱们厂也干出经验来了，成本进一步压缩，现如今1500块就能组装出一台来，这玩意儿，关键的不是机器，是碟片。晨子，黄老板定价这么低，看意思是要跟咱们打价格战啊。”
    夏晨嗤了声，不屑道：“这价格战不是他想打就能打起来的，楚大为给我来电话说，他们的vcd明天就要投放门店进行销售，咱们的二代产品怎么样了？”
    秦广年嘿嘿笑，很奸诈的样子说道：“放心，已经全都运送到各城市各门店的仓库中去了，只等你一声令下，各家门店就会展开轰轰烈烈的促销活动，这把若是不把他干趴了，我这总经理干脆辞职算了。”
    “哟，秦哥这么有信心啊？”夏晨也乐了。
    “那是绝对的，低价销售只是低级手段，技术领先才是王道！”秦广年信心十足。
    “也不能掉以轻心，咱兄弟俩在这里说，咱们这二代产品也就比1.0版本的多了个连放功能，另外就是在外观上做了点改变，其他功能跟第一代产品差距不大，这价格稍微往下降一降也不是不可以。”夏晨说道。
    “也行，那这价格你看往下降多少合适？”
    “初步定价是5800，每台往下降1000吧。”
    秦广年点头笑道：“那我就更有信心了把黄老板搞黄了。”
    夏晨也笑了起来，“就怕狗急了跳墙啊。”
    秦广年忙问道：“什么意思？”
    这时候，老秦的大哥大响了，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来，看一眼号码，先跟夏晨说：“是萧总打过来的。”
    夏晨点头。
    秦广年接通，“萧总，是我。”
    电话那边的萧钰直接说正题，“秦总你好，我这边刚接到王柏琳打过来的电话，果美那边已经开始进行宣传了，宣传单撒得满大街都是，我这儿一时联系不上夏总，就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咱们这边是不是也该启动了？要不然，被他们这么一搞，咱们可就被动了。”
    边接听边走回来，秦广年笑道：“萧总沉住气，夏总在我这儿呢，我们两个刚好说到这件事情，您稍等，我问下他需不需要开个会统一一下方案。”
    萧钰说道：“好，您赶紧问，门店那边都急得团团转了。”
    心里骂了句小流氓你可真行，你把大哥大当武器使呢，也不开机。
    秦广年问夏晨道：“大哥大没开机吗？”
    夏晨闻言掏出来看了眼，“操！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
    秦广年哑然失笑，“萧总说，果美开始进行宣传活动了，咱们这边要不要跟进？我的意思是，开个会吧。”
    夏晨起身，说：“那就去公司，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也好，算是战前动员。”
    秦广年点头，跟等消息的萧钰说道：“萧总，辛苦您把销售部的几位召集一下吧，我和夏总立马往公司里赶。”
    萧钰说好，挂断电话。
    两人下楼，坐夏晨的车奔亚运村。
    到了公司后直接进会议室。
    萧钰、高媛、刘继波、侯志忠几个已经在等着了。
    见夏晨和秦广年走进来，几人欲起身。
    夏晨说道：“都别客气了，显得特虚！”
    大家笑笑，又稳住了屁股。
    夏晨和秦广年也坐了下来。
    “又有仗要打了啊同志们。”夏晨笑眯眯看着大家说道。
    “嗐，开坦克的和骑自行车的碰撞，也能叫打仗？”刘继波调侃道。
    同志们都笑了起来。
    夏晨也乐得不行，想想他这个比喻还真对，这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自己手里握着ak47，冲到战场上一看，对面的敌人拎着大刀片子就上来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一梭子下去，他立马趴了。
    紧接着，华子哥略带悲切的声音响起：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你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
    “那也不能太轻敌了啊同志们，我倒是不怕他做宣传、搞促销。刚才我还跟秦总聊过这个话题，我有点担心咱们的2.0版产品同步上市后，黄老板一看，一句卧槽脱口而出，紧跟着就是吐血大甩卖，咱们可就跟不上趟了。
    毕竟消费者认便宜，咱们的三碟连放机除了能给消费者省去换碟的时间之外，也没有太多其他的优点。”夏晨揉着眉心说道。
    “嗯，这手段黄老板还真能使得出来。那么，他如果降价，咱跟不跟？”秦广年也考虑到了这一层，问道。
    “不跟！他愿意亏，让他亏去，这场仗其实也是一场筛选消费者的战役，我说过，品牌和用户的关系应该是陪伴，不是仰视，不是俯视，而是平视。不到万不得已必须要让用户做出选择的时候，价格战坚决不能打。我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了各位？”夏晨摸着鼻子说道。
    大家又笑了起来。
    小钰姐微笑着说：“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咱们嘉悦跟果美早晚会有一次正面交锋，那时候，才是落到地上打价格战的最佳时机。”
    夏晨笑道：“这话没错，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你们也别觉得我怂，其实我特迫不及待的想跟黄老板认认真真打一场，但是今年不行，我想，黄老板也能看明白这个形势，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向我发起猛烈攻击了。”
    “你俩居然有默契！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侯志忠笑着说道。
    “大形势如此罢了，小心谨慎是第一位的，不然就会被当成出头鸟给一枪崩掉的。”
    看看朗格表上的日期，今天是9月17号，1991年过去整整三个季度了，虽说“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还在继续，但夏晨已经能够嗅出一些别样的味道来。
    只需要耐心等待明年3月份《东方风来满眼春》的社论报道出来，大局底定后，嘉悦电器就可以跟果美放手一搏了。
    大家也都清楚夏晨在担心什么，听完他的话，刘继波说道：“既然夏总不打算跟，那我们就得想其他办法对应他的降价销售了。”
    笑眯眯看着他，夏晨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刘继波笑道：“买一赠一吧，花一笔钱得两件家电，对亲爱的顾客们来说既经济又实惠。只是我还没想到赠送什么合适。”
    侯志忠补充了一句：“在不亏本的情况下，无论赠送家电都是合适的，我觉得，最好能往配套上靠一靠。”
    高媛说道：“那就购买一台嘉悦vcd赠送一对嘉悦音箱。”
    夏晨点头，说：“妥！就这么办吧。”
    “那咱们的宣传是不是也要跟上？”萧钰问道。
    夏晨摇头，“没必要，咱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对了，宣传海报都发放到各个门店里去了吧？”
    萧钰说道：“已经发放过去了。”
    想想，夏晨说道：“再做一批易拉宝吧，就是那种站立式宣传牌。”
    萧钰点头说：“好，这就安排下去，让各门店自己定做，公司做了往下发，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了。”
    “也行。明天一早，所有门店统一把宣传海报和宣传牌贴好放好，让导购员们都给我上街去宣传拉客，尤其是咱们开在果美对面或者隔壁的店面，务必把他的顾客都给抢过来！”夏晨眯着眼说道。
    “我和老侯已经订了下午的机票，我去上海，他去南京，我俩盯门店去。”刘继波摩拳擦掌说道。
    高媛微笑着说：“我也把人撒出去了，督导这次活动中各门店有没有违规操作和违反公司管理制度的情况。”
    萧钰说道：“明天我就不下去了，一会儿我会给各位大区总监打电话下通知，督促他们务必配合好公司的这次活动。”
    夏晨对几位的表现非常满意，只要在座的各位凝心聚力，嘉悦贸易的发展就不会停滞下来。
    他又安排了崔璐部门督导跟进各门店的宣传工作后，宣布散会。
    回到办公室，夏晨想了想，一个电话打给了赵雪凝，“帮我订三张飞上海的机票。”
    赵雪凝愣了下后问道：“老大要亲自去督战吗？”
    夏晨笑道：“怎么，凝姐也想去啊？”
    “我可以去吗？”
    “怎么不可以啊，那你就订四张吧，咱们上海浪去。”
    “好哒！”
    隔天一早，夏晨带着行政总监、助理和保镖登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
    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的时候，时间刚过九点钟。
    冯珊就任总裁助理后，是第一次跟随夏总出外差，下了飞机后还神采奕奕的。
    这四个家伙没通知任何人就来到了大魔都，打个车就直奔大名鼎鼎的霞飞路。
    这条长约4公里的商业大街现在已经更名叫做淮海路了。
    街面上名店林立，宽阔的道路两边全是欧式建筑，嘉悦电器淮海路店紧靠着中环广场裙楼。
    对面就是果美电器。
    四个人下了车，偷偷摸过来，见门店外面已经人流如织，也不靠近，跟狗特务似的躲在一个阴凉地儿里远远的观察着。
    赵雪凝和冯珊一人一顶棒球帽，夏晨和六郎则脸上扣着大墨镜。
    凝姐低声说道：“咱们这副打扮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啊？”
    夏晨笑笑说：“咱几个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瞧乐子，不打扮打扮，万一被人认出来就没意思了。”
    三个人共同点头，都觉得挺刺激的。
    夏晨放眼望去，见两家店的导购们正拼了命的往各自店里拉人头。
    自家店的导购小姐姐拿着宣传单大声吆喝：“嘉悦vcd推出新产品，三碟连放功能2.0版本，省去您换碟的时间，让播放更流畅，更超值的价格，更优质的服务，我们老板不过了，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赵雪凝嘴角一挑：“嘿嘿，谁想的词儿啊这是？”
    夏晨脸都黑了，什么叫老板不过了呀？
    用脚指头猜都知道，这词儿一准儿是王柏琳想出来的，带着那么一股子浓浓的京腔。
    果美那边也不甘示弱，导购员们也很卖力气，拉住一名顾客就开始宣传，“您看看我们这宣传单，再看看我们这价格，3500一台，市场最低价，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这个低价了。
    您请店内看看吧……哎你别走啊，三碟连放也没啥太强大的功能……靠！”
    向来不苟言笑的杨六郎同学都快笑趴下了，“晨哥，看样子效果不错。”
    夏晨也笑弯了眉毛，“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等着看吧，估计到不了中午就得正面接敌！”
    果然如夏晨所说，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一位身穿果美制服的青年男子蹬着自行车飞奔过来，该男子面色急切，双脚猛烈倒腾着，恨不得把车链子蹬出火星子来。
    到了果美店门口，把自行车一丢，进去后找到店长就面授机宜，传达老板的最新指示。
    夏晨一看，对三人说道：“走，过去瞧瞧去。”
    三位那个兴奋啊，跟随夏晨进了果美店里。
    立刻有导购员过来迎客，“四位要买点什么？相中我家那种家电了，我们的爱多vcd正在搞促销活动，您四位……”
    “忙你的，我们随便看看。”夏晨一句话就把导购员给打发了。
    小姑娘还不乐意呢，噘着嘴嘀咕道：“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
    好死不死的，这句话被冯珊听到了耳朵里，回头怒视她一眼，珊姐说道：“就这素质，也配跟嘉悦竞争？”
    夏晨拽了她一下，轻声说：“淡定！咱们不是来吵架的，别做这些无谓之争。”
    冯珊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夏晨佯装看电器的样子，边溜达边竖起了耳朵，实际上是在偷听那男子跟店长在说什么。
    听完男子转述的话后，店长很惊讶，“这就降价啊，还一次降这么多，你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男子满脸凝重道：“孙店长，这么大的事情，我敢跟您开玩笑吗？老板说了，必须要降，不降就死！您赶紧着吧，让大家伙儿把价格标签修改一下，改成2500，再加大宣传力度，都去大街上拉人头去，不然我们就被对面嘉悦给拖死了！
    我不跟你多说了，还得去其他门店下通知，走了先！”
    说完，他急匆匆向外面跑去。
    孙店长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这都弄得什么事儿啊，把导购员们召集起来，传达了公司大老板的最新指示。
    导购员们目瞪口呆，唉声叹气去执行命令换标签了。
    夏晨无声笑了笑，冲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往外走去。
    被一名导购员拦住了去路，“先生小姐，别走啊，我们的爱多vcd又降价了，您在看一看啊，这次降价幅度特别大，现在买最实惠了。”
    夏晨微微一笑，说：“不必了，我还是更喜欢三碟连放的机子，省时、不费力。”
    导购员撇着嘴，“什么三碟连放啊，噱头罢了，自打这个嘉悦来了后……”
    旁边的导购狠狠拽了她一下，小姑娘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密了，立刻闭口不言。
    看她一眼，夏晨没再说别的，快步走出去。
    冯珊说得没错儿，就她这素质，果美电器生意能好的了才怪呢。
    小嘴儿叭叭说，有的没的乱放炮，来多少顾客也都能被她得罪干净。
    一行四人刚出了店铺，准备找个地儿吃口饭休息一会儿，从对面店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走到夏晨面前，王柏琳揉揉眼睛，小嘴一张，说：“老夏，不声不响的您就来了，您当这是康熙微服私访呢？没你这么吓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