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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昔日朗月清风的面庞上猛地扯出一个有些丧心病狂的大笑。
    精心布置,最后还是满盘皆输,他不堪被禁锢在教化礼让之下,不愿因为一个身份而向那些远不如自己的人俯首称臣――于是暗算了太上皇,暗示决云与傅从谨相互残杀,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后一步,这只扼住命运的手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
    “父王,为什么?”傅从思嗓音干哑,笑容猛然变得清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揪住老王爷衣领,“若你不交出兵权,傅从谨与傅允珲谋逆时,我就可以趁机当上皇帝,而不用向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下跪,天下能者居之,父王,我差在哪里?!”
    “我是先皇的亲叔叔……打了一辈子仗……怎能看儿子谋逆……”老王爷背过脸,不愿面对傅从思质问的目光,“从思……你……太不知足……”
    “我,太不知足?”
    傅从思瞪着眼睛,气息渐渐消失,这最后一个问句,终是没有回复。
    裴极卿向山下望去,决云的军队已与林贺会合,一起冲向远处的山巅炮台,军士没有得到命令,自然不敢盲目开炮,看着红衣大炮被控制,裴极卿终于松了口气。
    老王爷本已下定决心,此刻却深深的质疑着自己,他的儿子正值盛年,丰神俊逸、既有谋略、又能忍耐,的确比自卑自负的傅从谨与仓皇辞庙傅允珲好了许多。
    也许,他真的不是不知足?
    记忆回溯,他又见到昔日的那个孩子。他的眼神聪颖明澈,不该死不瞑目。
    喊杀声愈来愈近,裴极卿抬眸,已能看到决云英挺俊朗的面孔。
    决云提起天子剑,在山下呐喊:“天子剑在此,与我拿下反贼!”
    箭矢瞬间如雨,不知道傅从思已死的兵马仍在冲锋,裴极卿远远望去,盛大烟花在皇城中升起,标志着萧挽笙已拿下全部禁军,白雪与金雪中,天空满上一抹鱼肚白。
    长夜将尽。
    老王爷目光呆滞,突然间开始嚎啕大哭,进而伸出手,准备将傅从思双眼合上,突然,一只沾满黑血的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接着猛然向后一摔。老王爷被掀翻在地,傅从思摇摇晃晃起身,他浑身鲜血,眼睛中满含赤火,宛如自炼狱而来。
    裴极卿猛然怔住,傅从思缓缓靠近,鲜血自挺秀五官中不断涌出,他抬手夺过桌上火折,在炮身上狠狠一擦,接着推开炮台士兵,眼神如同笼中困兽。
    裴极卿开始浑身战栗,傅从思抑住了最后一口气,竟是要点燃大炮,看他在决云面前粉身碎骨!
    裴极卿拼命抬腿,狠狠向傅从思下盘踢去,却被傅从思一脚踢中膝盖,一阵剧痛传来,裴极卿咬牙,沾血的右腿已松松垂下,左脚狠狠却跺在他的脚上。
    他抬起头向山下望去,决云的面孔已愈来愈近,仿佛就在裴极卿眼前,两人身上都落满白雪。
    傅从思则像没有感觉一般,一张地狱修罗般的面孔急速放大,他紧贴裴极卿,高举火把,向着山下晃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扭曲的大笑――
    “皇上!我把这个天下让给你!看你能坐多久!o决云!你这个野种!”
    嘶哑的骂声与火焰的烧灼声在耳边响起,裴极卿恍惚回忆起一个故事,两人头顶落满白雪,就算是一同白头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
    “嗖”的一声响过,一只箭矢飞来,火折如同流星随箭飞走,宴月一步跨上山顶,天子剑于晨曦中一晃,松松割断裴极卿身上绳索,决云揽住他的腰,将人拉上马背,牢牢锁在自己身前。
    他的剑锋向前一指,马蹄之下,傅从思神智尽失,眼睛中逐渐漫出血丝,最后如挺直的松柏般倒了下去,老王爷额角沾着血迹与泥土,颤颤巍巍的向他爬去。
    傅从思瞪着眼睛,笑着望向天空,雪花愈来愈小,最后缓缓停住,厮杀声渐渐远去,空气中只留下老王爷如孩童般的哭声。
    一轮艳阳升上高空,四方上下一片明澈,远处皇城的金顶红墙连成一片,萧挽笙与禁军守在宫门,林辰带领百官站在金銮殿前,等着贤王回宫接旨登基。
    山下,赵德钦已然战死,王h手持虎符跨于马上,大周军队皆着黑甲,铮鸣声里,尽数下跪。
    决云回身,天子剑上龙纹流光,仿佛即将腾跃而起,身后军士一齐下跪。
    裴极卿不仅浑身鲜血,血管里的热血都开始沸腾,他忽然想起离京之时,小小的决云许下的承诺。
    接着猛地跳下马背,一瘸一拐的向后跳了几步。
    决云刚想将人拉回来,那人已抬起一双潋滟无比的眼睛,微笑高声道:“参见皇上。”
    四下军士一同伏地,三呼万岁。
    “平身。”决云迅速下马抬手,“今日战胜反贼,京城重回安定,各位都劳苦功高,理当论功行赏,但大家都有负伤,请先速回营地。”
    士兵起身,各自欢呼着离开山峦,大炮也被一一撤下,老王爷颤颤巍巍起身,将傅从思的尸体抱在怀里,他低下头去,轻轻蹭着儿子鲜血淋漓的面孔,用脸颊将他的眼睛阖上。
    “傅从思害死太上皇,这本是十恶不赦,可他已然身死,便对遗体、家眷不再追究。”决云望着老王爷,沉沉道:“算是晚辈报答您大义灭亲,去将他好好安葬吧。”
    “儿子,咱们今日不读书。”老王爷根本没有抬头,他的声音抑扬顿挫,仿佛在哄着孩子,“爹带你去春游,带你放风筝咯~~”
    兵士走来,将风烛残年老王爷扶上马车,直到最后一人离开战场。决云站在山巅上,望着盛大朝阳蓬勃升起,满山白雪泛上金色。
    夜尽天明,冬逝春生,江山又是一年。
    裴极卿一瘸一拐的跳到他身边,微笑道:“皇上,怎么不走,宫里还等着您接旨。”
    “裴叔叔,你看。”四下终于无人,决云索性将他抱起来,抬手指向远处的京城,“我回来了。”
    “是呀,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决云了。”裴极卿笑容满面,有点妩媚也有点猥琐,“别叫叔叔了,你的亲叔叔都死了,不吉利。”
    “爱卿。”
    ☆、第92章
    七日后的清晨,京城钟楼上,一座跨越千年的铜钟正在被缓缓敲响,声音绕过了城池的每一个角落,彻夜赶工的织造局终于休憩,连夜将新制龙袍送往贤王府邸。
    宫门外一片肃穆,整整连续一月的大雪终于停下,艳阳高升,笼罩在乾清宫金色琉璃瓦之上,映出万里光华。
    傅允珲颓然站在正大光明匾额之下,他的面色煞白,已撑不起身上的沉重龙袍,晚晴身着整齐宫装站在角落,腹部隐隐显怀。
    群臣立于大殿之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接着各自起身,文武分列。
    裴极卿身着绯色官袍立于队首,手中端着一只黑漆托盘。
    “宣……贤王进殿……”傅允珲咳嗽几声,从衣襟中取出雪白手帕遮掩,“圣旨……”
    宦官列队,声音在殿阁之外交叠回响,晨曦日光影影绰绰,白雪逐渐消融。
    决云在宦官的带领下进入大殿,他身着明黄王服,肩上刺绣彩织团龙、日月纹章,腰侧天子剑古朴厚重,俨然天家威仪。
    “朕在位十一年,受反王傅从谨挟制,德行有失,愧对先祖英灵。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宦官的声音尖锐刺耳,傅从珲依旧在咳嗽,裴极卿没有抬头,余光望向那雪白绢帕,隐约可见上面的浓稠血丝,记得昔日在这里上朝,太子傅允珲曾站在他身前,侃侃而谈。
    罪有应得,他没觉得有什么遗憾。
    “……禅位于贤王傅允i。”
    宦官的声音停下,傅允珲缓缓转身,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曾让他野心蓬勃又噩梦连连的皇位,随即解下天子冕冠,将它放进裴极卿手中托盘,群臣再次三跪九叩,他没有回头,步伐极快,甚至等不及决云照例的推让,仿佛卸下重负,不再留恋。
    决云缓步走上皇位,掀起衣袍,接着在龙椅上坐下,宦官接过托盘,缓步上前。
    决云捧起华丽冕冠,将它牢牢戴在头上系好,象征帝王威仪的十二旒整齐垂下。他透过十二旒望去,裴极卿正微微抬首与他对视,那张雪白削尖的面孔眉眼全无媚气,反而如绯袍之上的仙鹤般清俊。
    而在裴极卿眼中,龙座上的青年鼻梁挺秀、双眼深邃,小孩昔日怕生却又倔强的面孔已经长大,沉着果敢的眼神掩藏于帝冠之下,透出武将的英武与天子威仪。
    裴极卿很是骄傲,他第一个跨出队列,跪倒在大殿之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
    决云抬头,群臣如风吹麦田般一一伏下,一同觐见新帝。
    此时艳阳高升,大地回暖,这个冬季虽然冗长,但终于结束了。
    ……
    新皇即位,于祭天后举行登基大典,三日之后论功行赏,萧挽笙被封为从一品宣威将军,赐林辰为太傅。
    时年三月,新皇下旨开恩科选拔人才,天下士子自四方而来,无不感激皇恩浩荡。
    春雨初停,决云正在宫内量衣,两位宫女双手柔软雪白,用软尺为他丈量身材尺寸。还有许多常服礼服没有制作,这项工作很是繁琐,决云有些不太耐烦,他望了眼黄昏日落,问道:“朕请容大人用晚膳,他怎么还没来?”
    这时,宦官突然垂手跑来跪下,决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料宦官却恭敬道:“皇上,太傅林大人求见。”
    决云的眼神又沉下去,摆手道:“请吧。”
    自决云登基之后,林辰明里暗里强调的不过一事,那便是请皇上纳妃,决云深知他根基深厚,所以未敢轻动,只推说太上皇驾崩尚未三年,婚娶即是不孝。
    他正在想林辰又换何种说法时,门外人已经碎步进门行礼,决云望着他颤颤巍巍的面孔,心想你这么老,还一趟趟跑什么。
    但他依然微笑,客气礼让道:“快给林太傅赐座。”
    林辰缓缓坐下,低眉接过一杯雨前龙井,他将茶杯放下又举起,也不开口,喝一口叹一口气。
    “林大人,出什么事了?”决云明知故问,“您来找朕,却只字不提只是叹气。朕固然年轻不经事,可也并非阻隔言路的昏君。”
    “此事若说出口,只怕皇上心情不悦。”林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臣……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要朕纳妃,那林大人也不便再提。”决云想也不想,又补充一句,“容大人虽仍在兵部,可他于朕有半师之谊,也定然不会同意。”
    “太上皇驾崩,按礼制两年不得立后大婚,现在已四十九天满七,您又未曾婚娶,应当先确立皇后人选,将大婚一事提前预备。皇后与四妃不需大费周章民间采选,只需官家有德有才之女即可。”林辰抬头,脸上布满皱纹,“臣已与礼部和容大人商议过,他们可有意见呈给皇上?”
    决云语塞,的确,裴极卿一直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他的手缓缓握拳,有些愤怒的掐着手指――难怪,这人不敢单独来!
    裴极卿虽未劝他娶妻,却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决云心中猛地动了几分真火。
    “不过臣此次觐见,不全是为了纳妃一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