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咳了几声,语调忽然拔高了,捶着床道:“你要把老十四怎么处置”
“太后!”
“老十三住口!皇帝,你你和老十三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可老十四也是你嫡亲的骨肉兄骨肉兄弟,你”太后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带了泣声,恨道:“厚薄何至于此!”
“额涅,朕和允_,都是您所生,您待我们,何尝不是厚薄毕现么?”
“好好你既怨我,总不过我用这一条命,换你们兄弟不至于相残便是,”帘中一阵o,太后竟是强自支撑着坐了起来:“皇帝,你跪下!”
允祥正要说话,雍正却实实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挺直了腰一动不动:“子臣在。”
“你应我一句,你在位一日,就不得不得伤他性命!”太后急喘着,咳道:“你若不应,我今日就是病死了,也不敢再用你大皇帝的药!你应不应我?”
“太后明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允_遵旨守陵,朕自然不会加一指于他身,可若是他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就算是亲弟,朕也绝不能姑息!”
“这样说来,你还是不肯应我那便罢了,叫你的那些好太医都回去吧,我所求者不过速死。九泉之下见了先帝,定要亲口问问他,把皇位传给你,他可曾后悔!!”
“太后,请您慎言!”允祥气得几乎要跳起来,见雍正还只是直愣愣跪着,心里又急又忧,强行把他搀了起来:“四哥,这儿交给我,您回去,快回去”
“老十三我可真想不通为人娘亲的心思,怎么就能偏到这个份上?”雍正眼里泛着一点茫然,抓了他的手狠狠捏着,质问道:“你说,朕可有一丝一毫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汗阿玛在天之灵?”
“四哥,你坐下来说,”允祥急得满头是汗,见他脚下打晃,实在不敢再磨蹭,眼看边上也无旁人,索性一使力半扶半抱着他往塌边走,想把他安置在软榻上,一边连声叫苏培盛。
苏培盛应声进来,正看到雍正脚下一绊,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若不是允祥在一旁,几乎就要实打实整个人摔过去。
允祥见他惊愣当场,又气又急,再顾不上帘子里头的太后,断喝道:“磨蹭什么!还不过来!”
“十三爷,主子主子他”苏培盛脚步刚一挪,面上立时没了人色,惊得连僭越逾礼的旧称都冒了出来,指着地上一道血迹惊叫道:“奴才、奴才去叫刘声芳!”
允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低头看雍正煞白的脸色,只扯动唇角,还没张口,却听得雍正闷哼了一声,眼睛盯着他看,身子却无力地软了下去。
“四哥!!”
“来人,除了皇上和本王带来的护卫侍从,其余闲杂人等通通带到后院看管起来,若是走脱了一个,你们自己掂量着!”允祥心上剧震,狠狠在椅上掐了一把,勉强维持着神智,转头朝侍卫道:“请太后到西配殿休息,着太医好生问诊。你们也去护卫,不得稍离一步。”
“谁敢?老十三,你简直是欺君枉上,目无君父!”太后虽在病中,却也瞧出了不对,左右上前要扶她,却被她狠狠斥退:“老十三,既然皇上病了,这就请太医问诊,你囚禁哀家,却是何居心?!”
允祥无意与她多争执,心中更是恼她方才对雍正毫无缘由的苦苦逼迫,见太后已经掀开了帘子,雍正却还在晕迷,便只是一挥手,自己却侧身挡住了太后的视线:“万事有我担待,要责要杀,将来也自有皇上定夺。”
守在门口的都是两人亲信的贴身侍卫,自然知道雍正对怡亲王信赖至深,不敢再有迟疑,纷纷遵令而行。
太后面上泪痕依稀,听得雍正几声低咳,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雍正一手捂在腹上,面上尽是痛苦之色。而那手掌下的隆起之处颇为奇异,赘在儿子清瘦的身体上,竟有如妇人怀胎一般。吓得她不由倒退了一步。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十三?胤g?!”
允祥也是被雍正的清醒弄得一时疏忽,待到乌雅氏太后要上前细看,他早已合身将雍正护住,只命人将太后送去请太医看诊。
“朕又错了”
“四哥?”允祥听不清他的话,俯身凑近了,轻声道:“疼不疼?你忍一忍,刘声芳很快就来。”
“他来做什么,我们回去吧,”雍正哼笑了一声:“你说得对,嗯我根本不该来回、回去吧”
“四哥这会儿不成,你先躺一下”允祥被他吓得不轻,余光瞥见刘声芳和苏培盛快步进来,忙招手让刘声芳过来:“快,苏培盛,外面交给你。”
苏培盛明白他的意思,赶紧一躬身退了出去。刘声芳刚看了一眼,额上已然渗出了细汗:“殿、殿下这”
“刘声芳你吞吞吐吐做什么?不是说两个月么,这才一个月”雍正咬着牙,声音显得有点恍惚,只看向允祥:“朕这就回养心殿歇着”
“皇上,臣有罪臣”
“别废话了,”允祥已然明白了现下的状况,伸手把雍正抱着靠坐好,朝刘声芳低喝:“过来!”
“殿下小主子、这”
“再有一个月,他不会有事的,祥弟”雍正似是完全没听到,只皱着眉低声道:“朕说过”
“别说了,没有一个月,他现在就要出生了,”允祥一咬牙,狠心打断他的话,握紧了他的手臂:“四哥,你醒醒,应我一声,应我一声”
“胤祥”
“四哥,你看着我,我我不能没有你,咱们大清国不能没有你!”允祥一急,口中的话已经成了满语,连声唤道:“四哥,你振作点。”
“汗阿玛会后悔么”
“四哥,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那是一句混话!”允祥又急又恼,见他痛得咬紧了牙,却还念着方才太后说的话,简直急红了眼,不由低声吼道:“汗阿玛说过,要给我们选一个刚坚不可夺志的皇上,要给大清选一个开万世太平的圣主,要您秉承他的遗志,您都忘了吗?”
“为了那几句话,为着一些不开眼的人伤了您的心,您就要连我、连我们的孩子,连着这江山社稷都弃了么?!”
“朕没有。”
雍正睁着眼沉默了片刻,极缓地摇了摇头,允祥一擦泪,一边把刘声芳拽到塌前。刘声芳忍着惊惧检视了一番,半是心惊半是庆幸地朝允祥点了点头:“的确是孩子还小,可对皇上来说,也、也不一定是坏事”
第 36 章(倒v)
第三十六章
“十三朕要这个孩子”
“是,是”允祥觉出他的不对劲,只朝刘声芳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加快手上的动作,一边把雍正的手握紧了:“四哥说的是,等这个孩子出生,就是咱们大清国的第九个皇子。”
雍正被他抓紧了手,眼里的光亮却一瞬间黯淡下去,额上密密地都是汗,只咬着牙强撑着不再说话。刘声芳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又见允祥虽抱着他安抚,却也露出痛苦的神情,心知眼下的情况哪怕错了一分半毫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只得左手成拳,在右手背上狠狠敲了一记,捏紧了银针扎下去。
万幸的是,孩子出生地很快。比起慢悠悠十分会折腾人的和惠,这个孩子几乎可以用“乖巧”来形容。刘声芳几针扎下去,雍正便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调到了腰腹之上,痛楚也像是在那里扎了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波波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不得不一次次拼了命地弓起身,试图去对抗那种千百双手在腹中推挤撕扯的感觉。
允祥在他身后抱着他,却几乎能清晰地看到孩子下移的起伏。在他腹中待了七个月的小家伙,也积蓄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要降生到这世上。
“刘声芳!!”
孩子刚露了个头,雍正身下的褥子已经染得血红,他自己全副注意都在孩子和腹中的剧痛上,对此竟是毫无知觉。允祥看得心惊胆颤,既不敢大叫惊了雍正,又急得恨不能把刘声芳捏着脖子提起来。刘声芳满头的汗也无心去擦,听得他一声低吼,目眦俱裂的样子,也是又急又怕,竟然厉声喝了一句:“别动!千万抱紧了皇上。”
雍正意识早已糊涂,只凭着本能用力推着孩子,刘声芳不敢再有拖延,托住了孩子一转一扯,连孩子面上的污物都不及去擦,只忙着替雍正下针保命,忙得十指都快要痉挛。允祥更是不容许有差错,手上紧紧护着雍正,再也无力去想已经降生人世的孩子到底是死是活,只死死盯着雍正看,生怕一个错神,就叫鬼差拘走了他的心魂:“四哥,你快醒醒”
“殿下殿下!”刘声芳唤了两声,允祥却恍若未闻,竟像是一时魔障了,刘声芳不得不伸手推他:“殿下,叫苏公公进来帮把手吧,小阿哥”
允祥被他推了下,本还有些怔忪,视线飘忽了一下看向怀里的人,竟见雍正果真睁开了眼,不由惊喜交错,心里念了无数佛号,哪里还听得到刘声芳的话,只顾急问道:“四哥,你怎么样?”
“福沛”
“什么?”雍正的声气极弱,允祥不由凑近他耳边,小心道:“四哥你再和我说一遍,四哥别睡”
“这个孩子报给宗人府,九阿哥叫福沛。”
“好,这就去报。刘声芳你把孩子抱过来”
允祥本就并不介意孩子记在谁的名下,虽说私心里想给孩子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但万不会在这个事上违拗了雍正的意思。分了点心神去看,却见刘声芳一脸为难地抱着孩子,心下已然是一凛,再看到雍正苍白如纸的面容,更觉撕心裂肺地疼。
“是朕的孩子,朕是皇帝”雍正的声音却忽然高了起来,甚至平稳地好像根本没经历过方才的那一场痛苦磨难,直直看向刘声芳手上的孩子,竟想要伸手接过来。
允祥懊恼地几乎要把牙根咬碎,却只能伸手替他抱住了孩子,看着孩子细细的胳膊和青紫的脸色,一颗心像是被泡在苦水里拧来拧去。再往好里想,也不敢自问能留住这个孩子多久。只死命压住了哭腔:“四哥您得先歇着让刘声芳照顾他吧”
“这是朕的孩子,诸天神佛,既佑我大清,佑、佑我爱新觉罗就该庇佑这个孩子!”雍正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大,一把攥住了允祥的手:“他是朕的儿子,大清的皇子!”
天子承福于天,百邪辟易。四哥是要用自己的福气去换这个孩子的福寿绵长。
允祥这才恍悟雍正为何突然又要把这孩子养在自己名下,心里又疼又急,一时只觉得手中的孩子像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开的炮弹,一时发作就会把他和四哥自欺欺人捂上的那层薄薄的壳子炸成齑粉。
“刘声芳把孩子、抱走”
这句话说得有点颤,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一圈,飘回到自己耳朵里,还显得很飘忽。允祥一咬牙,手指已经往雍正颈后抚去。康熙教子严格,文武都不可废,他的身子虽然不如年轻时强健,手上的功夫却还是有的,下手一击定能让雍正睡上一会儿。不料雍正却像是精神大振,竟忽然挣开了他的手,把孩子瘦弱的身体抱到自己怀里。
“四哥让”
“不!”
“四哥!”允祥心知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只得搬出最现实的理由,痛苦道:“这儿是永和宫,不是养心殿。让苏培盛把孩子抱走吧,不然您要怎么和太后”
雍正愣了神,半晌才垂下眼。允祥不敢停顿,示意刘声芳赶紧把孩子交给苏培盛,将永和宫的事情吩咐妥当,各自安排了心腹的人去办,这才略松了一口气。低头去看雍正,没了孩子在怀,果然已经昏睡了过去。可见他方才那样,不过是凭着一股精神力强自支撑罢了。
永和宫一场大闹,宫中的各方耳朵眼睛都出动了。然而事出本就突然,允祥又及时把所有人看管了起来,各方的耳报神显尽神通,也都只知道皇帝和太后娘娘母子反目,大闹了一场,太后宫中如今长驻了四个太医,分了两班日夜候着。而自从那日后,皇上似乎也是真正动肝火伤了身。在养心殿休养的两日里,对永和宫的所有事都采取不闻不问的姿态,甚至连几个总理事务大臣都不能轻易见到圣驾。
“怡王爷,这几个外放的缺,皇上先前说过要亲自见的,这几天他们都在吏部等着宣召呢,皇上那儿怎么几日都不叫陛见了啊?”
“王爷,户部的条陈发到各地,不论事情办不办、怎么办,他们总该有个说法的,如今倒是跟泥牛入海似的,是不是请皇上的旨意,责问一两个藩台?”
一向勤政的皇帝连续两日不曾临朝,自从雍正登基后就从未有过的这种状况让所有人都有点忐忑,即使是隆科多这个圣眷优隆的吏部尚书,和允祥自己管着的户部众人也觉得有几分无所适从。
廉亲王允t面上笑意融融,也往前靠了一步,温声道:“十三弟,你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也帮着劝劝皇上,都是母子,哪里就有过不去哦,太后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也不必过度忧虑”
比起旁人隐着探究的目光,允t这几句半途刻意改口遮掩的话显得格外欲盖弥彰。允祥心中冷冷一笑,只微微一躬身:“太后染恙,皇上亲侍汤药,操劳已甚。不慎染了点子症候,我僭越着劝了几句,好歹才算是请皇上歇下了。”
“怡王爷的意思,奴才们都明白,可这事儿堆起来,皇上也是要怪罪的啊”礼部满尚书急得跨前一步,无奈道:“还有这福沛皇子的丧”
那满尚书还算机灵,一见允祥皱眉,立刻停了下来。允祥心里像是滚过一遍刀山,捏紧了手心一抬眉,只朝那满尚书略“嗯”了一声。
这早夭的阿哥是出自年家女儿,雍正加恩荣宠也是正常。然而如今皇上又没一句话提到这个事,圣心难测,若是他们擅自错乱了一点,将来有个万一,就不知道怎么开交了。那满尚书不知允祥这一声“嗯”是个什么态度,是该提高规格,还是就按例来办。
张廷玉站在一旁一语未发,此刻见那满尚书一时僵了,忙打圆场道:“王爷,此事还牵涉到宗人府的玉牒,臣等”
“按例吧。玉牒之上不必排位次,只附上吧。”允祥扫过众人,心知这样一个早夭的孩子并不会引起任何风浪,过度的在意只会伤了朝廷的脸面,显得朝廷对年家刻意施恩。更甚至,万一引起众人的疑心,往永和宫的事情上附会追查。
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在这件事上,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然而那几句话,对他而言痛楚何下于剜心。
雍正那日昏睡后便一直是睡睡醒醒,两天来竟然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允祥打发走众人,见苏培盛特地立在屋外等候,便知道雍正这会儿醒了。果然刚走近了就见苏培盛迎了上来,行礼道:“殿下,主子醒了,方才叫找您呢”
“我这就进去,药喝过了?”
“还不、不曾”苏培盛有点吞吐,低声道:“主子这会儿心气不顺,殿下您”
第 37 章(倒v)
第三十七章
允祥听他起了个头,就知道这“心气不顺”是所为何来,心中一黯,面上也不由带出一点悲戚,兀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自去做事吧,不叫你就不用进来伺候。”
苏培盛伺候了雍正半日,一句话不敢说,一声大气不敢出,生怕有一星半点儿错处叫他发作起来。这会儿听了允祥的话,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赶忙应了声出去。
允祥自己打帘子进屋,缓步走到塌边,却见雍正直愣愣在塌上坐着,面上唇上都是一般的毫无血色,虽见了他进来,却只是一言不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在他身边跪着喊了一声“四哥”。
雍正只相应不理,听他唤了两声,却连眼珠都没有转一转。允祥知道他心里的苦,颤着声又喊了一声,自己也忍不住哽了嗓子,抓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几乎觉不出什么温度,又是怕又是急,俯身凑近了他身边:“四哥,和我说说话吧。”
他们年纪上差了八岁,雍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读书写字样样都曾手把手地教过他,平日里更是见不得他委屈受苦。这会儿心中一片空茫,却也叫他几声带着哽咽的“四哥”叫得回转过来,费力地抬了抬手,原想放在他肩上,却不知怎么又捏成了拳,狠狠在他肩上一捶。
“四哥怨我,我也都受了只求四哥别这样自苦”见他终于肯有动作,允祥心头一酸,眼中差点掉下泪来,握紧了他的手,求道:“四哥,御膳房捧了热的汤水来,多少进一些,好么?”
“孩子呢?”雍正看着他,面上白得不见人色,声音也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嗖嗖地带着凉气。
他从第一次醒来,便问孩子如何,中间醒醒睡睡,没回醒来问过了,下一回定还要再问一遍,不知是前次意识昏沉没有听清楚,还是一直不肯相信。允祥事忙,不能十二时辰地守着,听苏培盛回了这个事,整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这会儿又听雍正问起,却还得勉强自己咬牙忍心,一字一句道:“按例发送了宗人府,也报了”
“这么快做什么很该等等的”雍正这回却没迷糊,面上竟扯出一个笑的弧度,只声音凄厉地叫人发怔。
允祥心里一跳,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觉得探不到底,只那种铮铮的杀戮之气叫人心惊。正在想他的前一句话,果然听得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等我打发人随了他去,黄泉路上也好给他开道。”
“四哥您不能。”
“为何不能?他是你我的骨血,再再尊贵没有的了,要不是老十四作死作活地闹,要不是老八他们在边上蹿火儿,又怎么会叫人糟践夭折了,我、咳咳”
雍正越说越激动,气喘变成了剧咳。允祥紧紧抱了他,一边给他抚背顺气,却不得不打断他:“四哥听我一句,您这会儿痛得晕迷了心神,纵是要办什么,要发落谁,也等您好些了啊?”
雍正一时咳得说不出话,允祥一迭声叫苏培盛进来伺候了茶水,亲手扶着他喂了几口,眼眶已经是红了又红:“四哥,我知道你痛,你苦,你难做可这时候,咱们只能忍一忍”
“你就不痛么?”雍正一抬眸,视线竟是直直落进他眼里,一把就推开了他:“那你自去做你的贤王,我却是做不起明君的,累你名声受罪,不得不‘明珠暗投’了。”
这话说得太过刺人,一句话竟把两人几十年的情分分解地干干净净,纵是允祥心里极清楚雍正是痛失爱子心神俱乱才会这样发作他,却也免不了痛苦难当,一时间脑子里都七荤八素地抽痛起来。白着脸磕在床沿上,只咬紧了牙:“四哥要这样想,我还有何话说?你要谁殉了福沛去,八哥九哥,还是太后老十四?我立时给您宣旨拿人就是。”
“殿下”
“我拿了人,日后皇上想通透,再下个诏令人议罪,把我锁拿圈禁了,治个谗害忠良的罪,依旧做个瑕不掩瑜的明君。”允祥死撑着不肯停下,挥开苏培盛,一头磕下去:“这样儿可好?”
“殿下莫说气话了,”苏培盛红着眼,却不敢再上前,只得跪在一旁苦劝:“皇上这会儿痛迷了心神,您可不能”
雍正兀自沉默着,允祥在地上伏了一会儿,明明是暑热天,却觉得凉气从地上一直窜到心窝,看着雍正又是疼又是忧,爬起来坐回塌边,竟顾不得苏培盛还在边上,只将雍正下死力抱紧了:“四哥是我混账”
“回去吧”
“四哥”
“去吧,”雍正合上眼,似有无限倦怠:“苏培盛说得是你我两个,总要有一个醒着的你去外头担待着,叫我在这儿歇一时吧”
允祥再没二话,只要雍正能振作起来,外面的事纵再七头八绪,也不过多费些脑子,总是能解决的。强忍着处理了福沛的事,又命景陵那边安稳住允_,挡了允t等几个阿哥给皇太后请安的事,便听到永和宫来了人说太后要见他。
“老十三,你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只问你一句,”乌雅氏斜倚在塌上,声气愈见虚弱,只低声问道:“皇帝这是要圈着我到死么?”
“臣不敢,往公里说,太后受天下奉养;往就私里说,太后是四哥的生身之人,臣也是太后带在身边长的,”允祥不急不缓,只把话推了回去:“皇上侍奉太后至孝,您问这话,臣实实不敢昧着良心应承。”
乌雅氏咳一声,早知允祥多年风雨历练,手腕机心恐怕不在雍正之下,也不试图从他口中掏出话来,只直接道:“皇帝和你打小地要好,瞧着你和老十四争个字帖儿输了,他明里不说,隔着几个月还惦记着从老十四那里仔细拓了一本给你瞧老十四和你,性子也像,样貌也像,就算看你的面我只不懂,他待你都能有这样心思,怎么就不肯放过老十四?”
“皇上和太后待臣都是天高地厚,臣无以为报”允祥心中不屑她到现在还只一心惦记允_的心思,但也知道雍正对她气归气恼归恼,总是盼着她长寿康健的。见她当真病弱不堪,心中也着实着急,只勉强安慰道:“太后多想了,老十四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情分也是万万割舍不了的。”
“你这说法只为安慰我的心,可你有这份心,我也就领了,”太后又急咳了几声,急促道:“我没多少日子了,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赦了老十四,我也好宽心闭眼,去地下伺候先帝。”
“太后您这想头”允祥忍了又忍,见她临了了还是说出这番话来,竟隐约有用“遗愿”来逼着雍正同意的意思,实在是难抑心里的不平,端正跪了下来:“四哥和十四弟同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么、怎么就忍心这样叫四哥为难?四哥是一国之君,多少的事儿处理不完,可十四弟镇日在家中,差事不肯办,清福也不肯享,倒像是几日不闹腾点事出来就浑身不舒服这样人才,叫四哥怎么用他?”
“每日里请安问候,臣和皇上在一处的时候也不少,可从没听太后问过一句四哥的好歹,倒是十四弟那儿,天儿冷了热了,您总有赏赐。您有没有想过,这会儿功夫,若是旁的人得了那个位置,四哥要怎么自处?只怕立时就得一条白绫去见了先帝!”允祥不说旁的,只挑最极端的一句说了,半是痛半是哀,磕头恳请道:“臣不求太后旁的,只求您往后处事儿,好歹替四哥想上一想难道真要逼得皇上做了庄公,立誓与您不至黄泉不相见么?”
“你你起来”
“臣不敢,臣僭越了。”允祥又恭恭敬敬磕了头,伏地请道:“若是太后允准,请叫太医院的人进来伺候吧。”
“皇帝不也病着么?如今怎么样?”太后磕磕绊绊问了一句,心里一阵乱过一阵,她对雍正虽然淡薄一些,但毕竟还是母子,自然也从没希望他身首异处,只是心里不想见自小关爱疼宠的小儿子不得志,也从来都下意识地以为雍正那样的手段和心性,根本不可能被旁人害了。
允祥想起那日情况混乱,她虽在匆匆之中看到了雍正的身形,却断不会往那方面想,便只躬身道:“皇上气急攻心,一时显得凶险,刘声芳赶着扎了几针,过去也便好了,这几日虽小有不爽,但已无大碍了。过几日便来向您请安。”
“他也不必来,”太后按着额头,只觉眼前亮闪闪的一片片花儿,心里对这那些面容肃厉的侍卫着实不受用,哼道:“把我这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撤了,就算是他的孝心了。旁的阿哥格格来请安,也不必拦着,都是一家人”
允祥心里一叹,心知她虽是把自己方才的话听了进去,对雍正却始终难有对允_的那份儿慈母心思,只敷衍地说一句要请旨,转头吩咐了太医好好照料,径自离开了。
刚一脚踏进养心殿,却见那拉氏带着和惠一道往这边来,忙停住脚,朝那拉氏行了礼。那拉氏牵着和惠,见是允祥,便朝和惠笑了笑:“还不快给你阿玛见礼。”
注:庄公是郑庄公,就是《郑伯克段于鄢》里面那个郑伯。。他娘姜氏跟咱们太后有得一拼。。
于是庄公很纠结地对姜氏说了一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大概就是,不到死,咱就别见面了。
第 38 章(倒v)
第三十八章
允祥瞧见了和惠,不由暗骂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四哥那儿端端的是心上的病压着身上的痛,可不就该早些让这丫头来充一回“心药”么。
只是转念一想,又怕雍正瞧见了和惠更想着福沛,一时间就有点左右为难。那拉氏在一旁瞧着,以为雍正病得重,让允祥愁眉不展,方才的闲适都吓得散了,忧道:“十三叔这是怎么了?可是皇上”
“皇父病了么?”到底还在稚龄,那拉氏没有问出口的话,和惠却没什么顾忌,小嘴一瘪眼眶已经染了红,凑上去扯了允祥的衣袖:“阿玛带我去看皇父吧我想皇父”
见那拉氏也在一旁拿帕子掩着眼角,允祥只得矮□抱起女儿,恭敬道:“娘娘,皇上只说这会儿想静着歇歇神”
“皇上惯来好静的性子,平日自然不该去扰的只是病中不同平日,我胡乱想着,身上有个不爽利的时候,心思总也格外沉些,太静了反倒不好呢。”
那拉氏膝下无子无女,虽说其他嫔妃的孩子都得认她是“嫡母”,却毕竟还有生身母亲在宫中,反倒只有和惠,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见小丫头满脸渴望,总是不忍心。也趁着话赶话的当口里和允祥说几句实在话:“十三叔打小儿就在皇上身边的,再是了解不过。说句僭越的话儿,主子的性儿,当着旁的人或者‘好静’,若是对着十三叔,只怕是巴不得能和你多抖搂几句心里话呢。”
允祥想想的确是这样,自家四哥外头瞧着冷面冷心,其实是极希望有人懂他的心思的。只是这世上恁多无奈,肯做事的未必懂,懂的却又未必肯出力。满朝亲贵,累世勋戚,有几个能知心?
更何况,福沛和太后,如今的这两桩事,上不可告天地先祖,下不可诉于内外臣工,中间还必须瞒着妻子家人。四哥的苦,真真是无处说,无处露,只能生生掩在心里,连偶尔对他发作,也还克制着不肯叫他伤了心。
“四嫂是我糊涂了。”想通此节,允祥深深一躬身,朝那拉氏点头:“四嫂教训的是。”
那拉氏听他这一声称呼,也想起旧日里的闲事,微微笑了起来:“我也是浑说几句,哪里够得上教训两字,教训十三叔是皇上的差事,我可不敢跟主子抢呢。”
允祥也笑一笑,正要请她带着和惠进去,却见一个管事宫女打扮的人急急忙忙过来,不知与那拉氏说了些什么,那拉氏面上便似覆了一层冰,只拍拍和惠的手,朝允祥道:“十三叔带着和惠进去给皇上请个安吧,我得去李妹妹那里瞧瞧。”
允祥未及回应,那拉氏便扶着那宫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