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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中留有太多对世间美好的期待与执念,这些频频在阻止他堕落。
    一时间,他既入不了魔,又无法变回原来的自己,混乱不堪的魔气在他体内顷刻失去控制,急速摧毁他的肉身。
    利爪消失,他的皮肤迸裂,裂口淌出乌黑的血,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瞄了眼楼板的大窟窿,凉阖平静地收回了手中的宝剑。
    剑入鞘,寒光消散,他俯视缩在地面哆嗦的凉弈,淡淡道:“打赌结束,你输了。”
    “为什么这么做?”凉弈声音不稳,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单纯就凉弈和凉阖的赌约而言,凉弈坚信这些小辈们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除掉梦魇魔,凉夜他们赢了,意味着凉弈也就赢了。如今梦魇魔死去,可打败梦魇魔的并非凉夜他们,那么按照赌约,凉夜他们未能除掉梦魇魔。
    这场打赌,凉阖赢了,凉弈输了。
    不管是谁除掉梦魇魔,没了梦魇魔,下九层安全了,这对凉弈而言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不明白,凉阖为何出手,为什么不选择静观其变,等到整件事的最后。
    凉弈不相信凉阖这么做是害怕输。
    假如事情照此耗下去,结果将与凉弈期待的背道而驰。
    玉面罗刹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存在,如若控制不住,他杀掉梦魇魔之后,势必会对付地牢剩下的其它人。杀光剩余的人,玉面罗刹或者会来到上九层,一旦遇到凉阖,无疑宣告了玉面罗刹的死亡。
    以凉弈目前的身体状况,估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坚持到了极限,迎来死亡。
    这场赌局,如果只剩下了凉阖,那么输赢有何意义。
    赢是给活着的人的奖励,凉弈不顾一切与凉阖打这个赌,无非是为了让下九层这些小辈活下来。若所有人最后的下场均是死在这里,那凉弈与凉阖打赌的意义而在。
    可他猜不透的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保护这些人,减少伤害的不是自己,是凉阖。
    凉弈没时间考虑更多,楼板的破洞出现了一抹他不愿看见的身影。
    看清对方的穿着和面具,凉弈微微一愣,他始终难以相信,戴着这张面具的人会是呆籽。
    呆籽此行的目标不是凉弈,而是凉阖,他被凉阖的搅局惹恼了,怒气冲冲,扑向凉阖要一决高低。
    看透呆籽的想法,凉弈挣扎着挪动了沉重身体,大喊:“不行,不能过去,快逃。”
    呆籽听得到凉弈的呼喊,可惜他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控制。之前在地牢他难过的心都要碎了,他竟然伤害了自己身边的朋友,而此刻,自己又在挑战凉阖。
    意识告诉他,他应该赶快逃,而不是过去,可他的身体完全不这么认为。
    凉阖四周环绕的魔气无比恐怖,他手里的剑不安分的喧嚣着,强烈的渴求鲜血。
    呆籽心里呐喊:面具兄,求求你了,千万别过去,会死的。
    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自从唤醒妖血,他再也听不到面具和玉箫的声音。鲜红的玉箫递到唇边,呆籽的手有一丝颤抖,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必须停下来。
    凉阖并拢两根手指在眼前一抹,一道红光闪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手握剑柄,剑气陡然增强,强大到让人畏惧的地步,呆籽几乎都能看到死亡的冰冷光芒。
    他深感,但凡这个人拔剑,自己必死无疑。
    偏偏,这种时候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身体不听使唤,他吹动了玉箫,箫声与凉阖周围的魔气猛烈撞击。
    凉阖脚步轻轻一移,呆籽忽觉眼前的人不见了,迎面而来一阵疾风,风吹动了黑色斗篷,怀里的喇叭花飞了出来。
    呆籽泪流,师父,他该怎么办?
    他再度看清凉阖的模样时,剑气已至跟前,直逼面门。
    恍惚间,呆籽想起了还在深谷时,面具曾说,凉宅内估计有一个大家伙,一会儿别让自己正对对方。
    当时呆籽十分不理解面具的话,如今想来,面具兴许早就猜到,他们不但杀不了这个对手,还会被对方杀掉。
    剑尖刺穿了面具眉间的红色水纹,呆籽骤感眉宇间一阵剧痛,浑身顿时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在楼板。
    手里的玉箫滚落到一旁,血色眨眼散去,又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面具上流动的水纹仿佛顷刻死掉了一般,凉阖抽回剑的同时,面具从呆籽脸上掉了下来。
    额头流淌的鲜血模糊了视线,呆籽朝旁边一斜倒了下去,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白乌鸦飞上第八层,眼前的第一个画面是呆籽倒地,凉阖转身。它顿时愣住了,小酒瓶都没能抓稳,落到了楼板上。
    凉夜的反应比白乌鸦好一些,兴许是鬼医素来的救人意识,他径直上前扶起呆籽,立即探了探呆籽的气息。
    令凉夜倍感意外又万分欣慰的是呆籽还活着。
    凉夜取出药膏抹在呆籽眉心为他止血,安心之余,凉夜疑惑加深,凉阖放弃杀掉呆籽的理由是什么。
    剑风停了,一朵喇叭花飘飘然然地落下。
    很快,魔域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凉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魔域的大门,两只女妖架着凉弈跟在后方。
    凉昼简单收拾了狩猎场的残局,与凉云再三确定,梦魇魔已死,下九层其余魔物并未惊醒。随后,重明鸟驮着他俩也飞到了第八层查看状况。
    第八层红光满溢,魔气涌动,大门之内是深不见底的恐惧,蕴藏着极度的危险。凉昼到达时,门正在缓缓合拢。
    “你站住。”凉昼大吼,刚出声,顿感浑身都痛。
    凉夜伸手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听到凉昼的声音,凉弈扭过头看了看身后囚困了自己几千年的凉宅,他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走出来。
    下次见到这些凉家小辈不知要等到何时。
    魔域的大门合上,阻隔了所有视线,一切到此结束了。
    凉昼暴躁不已:“你拦着我做什么,那个混蛋把爷爷带走了。”
    “这是爷爷自己的决定。”凉夜说道。
    随即,凉夜来到凉云跟前,双手奉上家族信物交给大姐。
    “这是?”凉云显得十分惊讶。
    凉夜静静道:“父亲失踪了这么久,如今爷爷也走了,这个家早已没落,尽管如此,它依旧需要一个得力的当家来打理一切。爷爷说,希望你不要嫌弃这个破败的家族。”
    “我……”可以吗?
    凉云问自己。
    看出了大姐的担忧,凉昼安慰道:“大姐,别担心,家里还有我和三弟呢。”
    凉云接过家族信物,牢牢握紧。
    梦魇魔死去,梦魇解开,上九层的人逐步苏醒,不管他们最终的选择是去是留,凉云相信,自己会坚持守在这儿重建家园。
    凉家即将开始它全新的生命。
    随着魔域的大门关闭,笼罩凉宅的红光即刻消失。
    红光外,铺天盖地的梦魇小怪疯狂涌入。失去了梦魇魔,它们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仅是数量上的优势,不再具有威胁。
    重明鸟拾起白乌鸦掉落的小酒瓶,慢步来到白乌鸦跟前。白乌鸦坐在呆籽旁边,呆籽陷入了昏迷,不过已无性命之忧。重明鸟没有打扰白乌鸦,它放下酒瓶,转身去帮助凉家兄妹清除梦魇小怪。
    白乌鸦叹了一口气,它拿过酒瓶喝了一口酒,望向凉宅外的梦魇小怪。
    这一夜太漫长了。
    但是,不管黑夜再漫长,终究会过去。
    最后一只梦魇小怪扑地的时候,凉夜抬眼看了看天空,一抹晨曦探出了头,照在他身上。冬季的清晨依旧有些冷,凉夜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伤口疼得厉害,倚着墙徐徐坐下,他远望宅院外的天空,已有多久,凉宅外面没有出现过如此明媚的阳光。
    走廊上,白乌鸦抱着酒瓶在打盹,光溜溜的重明鸟没喝琼浆玉液尚未长出羽毛,它变小了身体,趴在走廊休息,看来也累坏了。
    凉夜身旁是呆籽,呆籽怀里放着白乌鸦捡回来的玉箫和面具,以及一朵小小的喇叭花。
    本来,凉夜他们一直期待先找到梦魇的出口,把大伙安全带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收拾梦魇魔,岂料世事多变,梦魇魔居然是死在了凉阖的剑下。
    往后无需再躲避梦魇魔,他们也可以不用身披黑色斗篷躲躲藏藏过日子,可惜的是,父亲还不清楚凉宅的现况,而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她到底去了哪儿,为何至今找不到。
    凉夜为呆籽的额头敷了药,凉阖这一剑本来剑带杀机,偏偏后来并没杀呆籽,呆籽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或许是睡觉感到有些冷,呆籽感觉有人靠近之后,下意识的抓住了对方的衣服。凉夜早已疲惫不堪,懒得折腾,倚着墙闭目养神。
    呆籽睡梦里左挪挪右挪挪,枕着凉夜的腿睡熟了。
    第42章
    呆籽醒来已是在五天之后。
    他的头仍旧在痛,伤口愈合缓慢。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伤疤,不由纳闷,这么小的伤居然这么难受。
    环顾四周,呆籽相信这一间是他曾住过的凉宅房间,位于凉宅第七层。不过此刻,这间房间多了一位客人,白乌鸦。
    屋内弥漫着一股酒味,地面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不少酒坛,白乌鸦乐滋滋地搂着心爱的酒坛子正在打瞌睡。
    呆籽无言,白乌鸦的世界,有酒就有家。
    听闻呆籽起床的声响,白乌鸦疲倦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呆籽一眼,喃喃道:“醒啦?”
    呆籽轻轻应了声,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顿时一脸痛苦:“我的头好痛。”
    “脑袋还在就不错了。”白乌鸦换了一个姿势,倚靠着酒坛,斜对呆籽,“恭喜你,以后吹牛有底气了。”
    “吹什么?”呆籽迷茫。
    白乌鸦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坚固无比的脑袋挡住了魔尊正面袭来的致命一剑,江湖从此有了你脑袋的神秘传闻。”
    这牛吹起来无比拉风。
    呆籽无言以对,找不到话反驳白乌鸦。
    他揉揉伤口,明明伤口很小,可偏偏特别痛。凉阖逼近的瞬间,他当时隐约感到剑尖刺透了面具,但伤到他额头的不是剑,而是剑气。
    好在他的脑袋真的够硬,没被戳开花。
    想到凉阖的一剑,呆籽猛地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摸索了半天翻出面具,随即一声惨叫:“完蛋了。”
    白玉面具的额头新增了一个洞,红色水纹的位置被彻底戳穿了。
    迎着阳光看去,呆籽悲摧地发现一道光透过那个窟窿,落在自己身上。
    光?
    呆籽不由愣了愣,凉宅有阳光了吗?
    他迟疑着走到窗边,窗外的景色与以前大不一样。尽管他依旧住在第七层,不过覆盖在走廊外面的巨大符咒全都取了下来,放眼望去,视线无阻,眼前是阳光照耀下的苍凉山岭。
    呆籽放下白玉面具,推门走出房间,一阵风吹动了衣衫。他扶着走廊的栏杆眺望远方,梦魇笼罩了几千年,这里被破坏得相当严重,浸透了黑血的泥土,黑色的巨大石块,东倒西歪的枯木。
    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整个景色之中,没有任何值得呆籽喜欢。
    唯一欣慰的仅是如今梦魇魔不在了,阳光重新返回了这片土地。
    风吹动了屋檐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切仿佛宁静的不真实。
    呆籽正沉浸在虚幻的安宁,一只光秃秃的鸟冷不丁飞到呆籽跟前。呆籽下意识往后一退,看清之后才发现是重明鸟。
    一场打架,重明鸟又全身光溜溜的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改掉这个打架拔毛的坏习惯。
    兴许是近来凉家姐弟忙于处理凉宅累积几千年的大凡小事,来不及出门寻找琼浆玉液,所以,重明鸟始终保持着这般姿态。
    重明鸟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应该找谁帮忙,见到呆籽终于醒了,它四个乌溜溜的眼珠期待地望着呆籽。
    呆籽被它看着一头冷汗,哆嗦着摸出了白玉瓶子。
    瞅见白玉瓶,重明鸟顷刻目光发直,口水几乎淌出来,不过它好像想起来了另外一件更紧急的事情,抓稳爪子上的酒坛,哼哧哼哧地飞进屋,满脸笑容:“白将军,酒买回来了。”
    闻言,白乌鸦打了一个酒嗝,点头示意:“放下吧。”
    重明鸟把酒坛放在地面,讨好地拍了拍翅膀。
    对此,呆籽向重明鸟投去了无限同情的目光。以往住在微雨山,都是呆籽跑腿去为白乌鸦买酒,想不到在自己修养的这几天,这个重任立刻有一只善良的鸟替他分担了。
    重明鸟处理了酒坛的问题,这才新高彩烈地接过呆籽手中的白玉瓶子,仰头喝水。
    琼浆玉液进肚,它的羽毛又长了出来,大概是没有之前那么渴了,它喝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呆籽擦了擦瓶子,收好,满心哀痛的打量破了洞的白玉面具。这下完了,他回去该怎么向师父交代,他细细摸了摸面具,心里想道:面具兄,你还好吧。
    没有声音回答他,莫名的,呆籽感到有些沮丧,他不清楚面具兄伤得重不重,不知对方何时才能康复。
    关于受伤这个问题,呆籽的思维不由飘远了,想起了其它的往事。他表情扭曲了好几次,他还记得,被凉阖击中之前,在下九层,他打了凉夜,抽掉了重明鸟的羽毛,还伤到了凉昼和凉云,简直是罪孽深重。
    呆籽不清楚后来的情况,也不知他们的伤势如何了。
    他正想问,突然听到重明鸟在和白乌鸦说话:“白将军,我今天在买酒的路上,打听到一些关于魔域的消息。”
    白乌鸦从容淡定地喝了一口酒,抬眼看着它:“我不是将军,你认错鸟了。”
    重明鸟见白乌鸦心情不佳,只得硬着头皮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听那些魔域的妖魔说,魔域近期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死伤惨重。”
    呆籽一听这话立刻提起了精神,新奇地望向重明鸟,催促它继续说。
    重明鸟清了清嗓子,不急不忙的徐徐道来。
    魔域老一代的长老们早就看凉阖不顺眼,奈何凉阖力量过于强大,不易对付。于是这一次,三位长老合伙给凉阖送一张帖子,邀请凉阖前去赴宴。
    明则喝酒赏乐,实际上是计划困住凉阖,进而威胁凉阖放开手中的权力,重谈划分各自领土的问题。长老们聚集了大批人马,他们精心布置宴席,暗藏无尽杀机。
    哪知那晚,凉阖并未赴宴,仅是他身边的四魔将替他前往。
    四魔将向来忠心护主,他们早就明白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会与这三位长老谈任何事情,凉阖迟迟不出现,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双方打了起来,打得昏天黑地。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久,凉阖出现,事情终于回归平静。
    呆籽偏偏脑袋,以那位魔尊的性格,貌似不像是那种会坐下来慢慢闲谈的类型,呆籽好奇问道:“之后呢,凉阖有没有答应他们的条件?”
    “根本没有谈。据说凉阖出现之后,二话不说,血洗全场,该死的全死透彻了,再也无人敢提及半个字。”重明鸟耸肩,这种风范才是凉阖向来的行为作风。
    听到这儿,难得白乌鸦开口说话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重明鸟琢磨再三:“我算了算时间,总觉得应该是他来凉宅的那晚。”
    听到这话,白乌鸦慢悠悠地偏过头。看来这位魔尊也有够无聊,魔域的事都堆成山了,他还有心思来凉宅晃悠顺道接走自己的弟弟,只是苦了那几个魔将,死撑杀机涌动的宴席。
    当夜,凉阖带走了魔性不稳的凉弈,也不知凉弈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将……”重明鸟尚未说完,立即收获白乌鸦的警告目光,后面的话直直地咽了回去,重明鸟微笑,“白兄,今天风和日丽,要不要出门散个步?”
    白乌鸦冷冷地瞄了它一眼,果断翻过身,搂住酒坛不说话,当作了拒绝。
    见状,呆籽苦笑。
    难不成,重明鸟这是在约白乌鸦吗?
    自从呆籽认识白乌鸦以来,鲜有发觉白乌鸦搭理过什么鸟,从始至终与酒坛为伴。
    对于白乌鸦的独身理由,息景合理解释为,白乌鸦眼光高,挑剔得很。
    当然,白乌鸦的回应是,靠,你有本事找一个不是你情郎转世的男人试试,看谁更挑剔。
    于是,息景一直和转世情郎在一起,白乌鸦一直和酒坛在一起。
    呆籽正欲劝一劝重明鸟,白乌鸦脾气不好,不能急一时半会。重明鸟是一只好鸟,要对自己有信心,除了眼珠多了两个,老是扒光毛之外。
    刚往前走了一步,呆籽突然听闻楼上传来争执声,似乎有许多人在争吵。
    呆籽困惑地望了望楼板,重明鸟对此摇头叹气:“好几天了,他们都是这样。”
    这几天,呆籽均在昏睡,不了解身边的状况,他想了想披上外袍,去了第八层。
    解开梦魇,第八层外的美丽幻景随之消失了。
    第八层经历了频繁的打斗显得格外破旧,呆籽没走近,就已听到混乱的杂音。
    其中,最大声最有气势的莫过于凉昼:“吵什么吵,大姐自有决定,你们这样闹算什么?”
    “她有决定?那她倒是给我们一个说法。”一名中年男子非常激动,“大家困在梦魇这么久,这些年的损失,到底怎么算?”
    呆籽心底咯噔一声,想不到这些人醒来之后又开始争执这些问题,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们继续睡觉,比较清静。
    “凉阖是你们主家的人,他放出梦魇魔,把所有人困在这里,这笔账由谁来承担?”一个年轻女子凶神恶煞的吼道。
    呆籽急着走上前,哪知踩到地板一个破窟窿,没站稳,猛地朝前扑了过去,慌忙中,不知抓住了谁的手。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对方慌忙将呆籽朝旁边推。呆籽定睛一看,面前的年轻女子有一只苍老的手。
    呆籽吓得急忙松开手。他骤然想起,凉宅的时间停在灾难发生的时刻,凉弈给呆籽说过,来自第三层梦魇之外的人碰到他们会看见他们此刻真实的模样。
    他四处躲闪,同时那些人也躲着他,不忍直视自己一觉醒来变老的样子。
    呆籽晃来晃去,晃到了凉夜的身边,晃得晕晕沉沉。凉夜取出药膏在呆籽额头抹了抹,呆籽忽觉额头一丝凉意,伤口没那么难受了。
    凉夜的手腕处依稀可见绷带,伤口并未痊愈。
    混乱的争吵中,久久不说话的凉云站起身来。
    凉云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稳了稳情绪,凉宅剩余的路很难走。
    “梦魇魔的事情,给各位分家的长辈们带来诸多麻烦,我代表主家深表歉意。我没有能耐抓住罪魁祸首凉阖,不能把他交给你们处置,给你一个交代,我心中有愧。”凉云放慢了语速。
    “身为现任的当家,我理应给你们一个说法,给予补偿。可惜,凉家已大不如从前,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这儿若有你们看得上眼的,都可以带走。”凉云稍稍顿了顿,“从今往后,若你们还认这个主家,随时欢迎你们回来,如果你们认为没必要了,以后各走各路。主家欠你们的,早已还不清,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抱歉。”
    凉云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有些摇头,有些叹息,有些去找能够带走的值钱东西了。
    “大姐。”凉昼纠结万分。
    凉云摆摆头,示意凉昼不要再说,主家欠了太多,倘若还能用这种方式稍微补偿,也好。
    凉夜取出一粒丹药递给凉云:“大姐,你经脉受损,理应静养,别想太多了。”
    凉云服下丹药,缓了一口气。这么一来,凉家就彻底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主家的这棵大树倒下,这里的人自然走的走,散的散。
    呆籽跟着人群追出去看,情绪低落。
    屋檐的金色大铃铛取走了,石栏上的精美石雕也没了,屋内的装饰品一卷而空。
    呆籽奔至第九层,幸好,凉家先祖的灵位还在。随后,呆籽爬到塔顶一看,塔顶的那颗宝珠竟然也不见了。
    凉宅自喧闹再度转为寂静。陷入梦魇的人醒了,走了,曾经凉宅的家丁和丫鬟们,想要离开的,也领了金银走了。
    夕阳西下,空落落的凉宅比梦魇魔在时还要沉闷。
    第43章
    呆籽近期继续留在凉宅疗伤,免得额头的伤势加重,他顺便在凉夜身边左溜达右溜达,看看有无机会让凉夜帮他治一治头痛忘事的毛病。
    梦魇魔死了,魔尊走了,魔域大门关闭了,缩在角落里躲藏的怯懦小金猫总算是耷拉着脑袋出现了。起初它连叫都不敢叫,被凉阖执剑的气势吓得不轻。
    这一次它来凉宅练习捕猎,胆子没能变大,捕猎技术仍有待提高,成长的道路十分漫长。
    不过,让众人安心的是,小金猫能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很好的保护自己,这一点也算优点。至少呆籽不必在紧要关头忧心小金猫的状况,而且自己没事,才有机会去帮助其他人。
    当然,如果小金猫还有胆子出来的话。
    白乌鸦酒醒了,外出把凉宅的消息带回给了息景,它随手抓住伤残人士白玉面具让息景看看还有没有救。
    息景反复研究了一会儿面具,闷闷地戳了戳上面的破洞,这面具他用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呆籽用一次就玩一个窟窿回来,这一点,肯定不是跟他学的。
    他找出一块泥暂时堵住洞口,免得白玉的灵气继续往外泄漏。
    半晌,面具晃悠悠缓过气,难受的哼哼:痛死我了。
    息景对此十分淡然,痛算什么,知道痛说明还有一口气,没被凉阖一剑劈成两半,简直不幸中的万幸。
    可惜,面具破了一个洞,还是一剑刺穿妖血,这下子需要花费好长时间进行修补了。
    息景收起面具,白乌鸦扬起翅膀掸了掸肩头的积雪,它打量四周:“今天只有你在家?你的情郎跑哪儿去了?”
    “他有要事出门一趟。”息景微微扬起嘴角,笑容里却有些许寂寥。
    白乌鸦啧啧叹了两声,如胶似漆的两人也会有分开的时候,它忍不住戏谑道:“你可把他看紧了,男人老往外跑,迟早心也得跑了。”
    息景狠狠地瞪了白乌鸦一眼,它那张乌鸦嘴从来说不出多少好话。
    但白乌鸦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秦霄宇外出的时间渐渐增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息景理解对方为了国事忙碌,理应多体谅。
    然而,才从微雨山来国公府没多久,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亲昵也淡了,息景怎会没有怨言,怎能不寂寞。
    一个人时,他甚至会不经意的想,是不是秦霄宇认为已经彻底得到了他,所以变得无所谓,认为不过如此,不在乎了。
    以往他们一个月才能见面几个时辰,彼此都分外珍惜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如今能朝夕相处,反而依偎的时间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种想法让息景觉得非常可怕。
    “凉宅现在怎么样了?”息景尽可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安的猜测。
    白乌鸦摇摇头:“还能怎样?树倒猢狲散呗。”
    “呆籽在那边的情况如何,过得好不好?”息景又问。
    白乌鸦夸张地连连点头:“放心,你的乖徒弟过得可好了,每天好吃好睡,定时有人为他敷药。他的胳膊肘可不是一点点的往外拐,跟着别人跑了不说,我出来这会儿还非要我帮他买东西。”
    对此,息景显得有点意外,好奇呆籽让白乌鸦出门为他买什么。息景拿过呆籽写给白乌鸦的小纸条,看了又看,不由笑了起来。
    全与食物相关,放眼望去,还都是甜食类,有些是做好的糕点,有些是食材。
    息景挑眉,他怎么没有察觉到,曾几何时,呆籽的口味变了。
    他疑惑的目光投向白乌鸦,白乌鸦贼笑:“你以为这是他爱吃的?这些是他用来讨好那位鬼医的甜食。你师徒俩还真一个样,不管别人理不理会你们,一股脑儿的对别人好。不过呢,这也不是坏事,没准哪天凉夜心情好了,就答应为呆籽治病了。”
    息景鄙视地瞪了白乌鸦一眼,他一门心思对秦霄宇好有什么不对,对自己喜欢的人就应该好。虽说呆籽治病要紧,但是这辈子找到一个好男人生活同样重要。
    不过他向来懒得和白乌鸦争执这个问题,这只乌鸦有酒就足够了,哪管情郎不情郎。
    不一会儿,息景发觉又有一只鸟飞进了庭院,这只鸟长得还有点特别。
    重明鸟肩背一大堆酒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抹了抹汗水,一脸笑容:“白兄,酒买回来了,还需要买什么?”
    “纸条上这些也要买齐,一会儿带回凉宅。”白乌鸦打了一个哈欠,拿出了呆籽写的小纸条。
    重明鸟放下一大堆酒坛,它接过小纸条,来不及休息,又乐颠乐颠地飞远了。
    息景用超级审视的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打量了白乌鸦一番。
    白将军魅力不减,此番出门一趟,收获忠心耿耿的一只小跟班跑路。
    息景对着手呵了一口气,揉了揉冰冷的手指,自从失去力量,诸事不方便,以前他可从没这么怕冷过。
    他舒展了一□体,准备回屋:“霄宇过几天回京城,我或许会和他一起去,如果你来这儿找不到我,就去京城吧。”
    “或许?你不是向来铁了心,你男人投胎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投胎几辈子,跟几辈子。走一趟京城而已,你居然不确定自己去不去?”白乌鸦说完,见息景没答话,继而问道,“京城目前情况如何?”
    息景语气平静:“也就那样,压抑到了极致,迟早要爆发。”
    白乌鸦琢磨再三,叹了口气:“要不要给呆籽说一声?”
    息景一顿:“说什么?”
    白乌鸦说道:“那个人的命是呆籽当初拼死拼活救回来的,倘若这次丢了,至少该让呆籽知道吧。”
    “他早已不记得这个人,忘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息景从容地转过身,进屋取暖去了。
    白乌鸦飞到一堆酒坛之中,它仰头望着天空,今天是初几了,日子太久,都记不得时间了。
    白乌鸦返回凉宅时,夜已深沉。
    晚归的唯一原因,重明鸟。
    重明鸟出门买糕点哪知半路迷了路,迷路之后又顺道路见不平,拔毛相助,结果被人欺骗,差点变成烤鸟一只。
    重明鸟灰溜溜的回来时,白乌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之后,重明鸟背着一堆酒坛与外出购买的食材,以及打盹的白乌鸦,全数驮回了凉宅。
    呆籽等他们回来等了很久,他为重明鸟倒了一碗琼浆玉液,屁颠屁颠地拎着糕点去找凉夜。
    夜深了,凉夜的房间内仍有亮光。
    呆籽趴在窗户往里看,书桌上,烛火跳跃,凉夜坐在桌前认真的查看古书,研究治疗凉云的有效法子。兴许是太累了,凉夜看书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呆籽望了望盘子里的糕点,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悄悄地来到书桌边,轻轻的盘子放在桌上。
    凉弈曾说,小孙子喜欢吃甜食,吃了甜食心情也会好起来。
    不管出于哪一方面考虑,呆籽都希望凉夜有好心情。
    凉夜不像凉昼,遇到不开心,会把心里的不愉快通通说出来。凉夜总是特别沉默,不怎么爱说话。
    凉宅发生了这么多事,呆籽担心凉夜憋得慌,闷到自己。凉夜的父母失踪已久,爷爷也被凉阖带走了,如今大姐经脉受损,家中一片狼藉,凉夜内心肯定不好过。
    可他依旧闷闷的,什么也不说。
    呆籽表示,自己是一个能够守住秘密的人,他不会到处乱说话,假如凉夜有烦恼倾诉,可以说给他听,他老老实实地听着,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前提是,凉夜愿意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