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眼前的山岭根本不是呆籽方才所看见的天昏地暗的噩梦山岭。
呆籽难以置信地抬头往上看,没有淌血的双目,夕阳映红了天空,连绵起伏的山岭一片静然,不远处,蓝色的湖泊波光粼粼,一切美得让人惊叹。
大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呆籽怀疑自己中了迷眼法,要不是他中了法术,那他肯定在做梦。说不定,等他一觉醒来,他仍躺在国公府邸的床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他无意识间偷喝了白乌鸦的酒,难道他喝醉了,产生了古怪的幻觉?
呆籽望向凉夜,而凉夜没有理会一脸震惊的呆籽。
第八层仅有一间房间,凉夜揭开斗篷,他恭敬地敲了敲门,说道:“爷爷,人已经带来了。”
“进来吧。”屋内的人说道。
上楼的过程,呆籽在脑中描画过无数次,描绘凉夜爷爷的样子,是胖,还是瘦,是慈祥,还是严肃,他考虑了很多,偏偏凉夜爷爷的模样完全不在呆籽的考虑范围内。
凉弈简直太年轻了。
如果有人告诉呆籽,凉弈是凉夜的哥哥,呆籽一点儿也不会怀疑。呆籽对此匪夷所思,他频频望向凉夜,难不成凉家的人学会了返老还童,爷爷如此年轻,那么此刻的凉夜是在慢慢变老还是慢慢变小。
“不准乱想。”凉夜冷冷道。
闻言,呆籽心中一惊,急忙收起自己的想法。没天理,返老还童居然还附带读心术。
呆籽这点小心思,全部写在脸上,根本不用猜,凉夜没奈何地看了呆籽一眼。凉夜不准呆籽胡乱猜测,是不许呆籽对爷爷产生不敬的想法罢了。
同样看透了呆籽的心思,凉弈处事比凉夜平静许多,他个性随和,对此相当淡然。他微微笑了笑,招呼呆籽上前。
呆籽瞅见凉弈脾气好,悬着的心随即放下了,他三两步走过去,张口要喊人,却又迟疑了。让他喊凉弈爷爷,这么年轻的爷爷,他感到有负罪感。
尽管呆籽是少年模样,但凉弈看起来撑死了也就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呆籽实在是喊不出口。
待呆籽走到凉弈跟前,凉弈稍稍倾过身,在呆籽颈侧闻了闻,随后点点头:“非常罕有的味道,小种子,你中毒了。”
呆籽顷刻泪奔,不管是年纪轻轻的爷爷,还是沉默寡言的小孙子,呆籽算是见识过这家人的嗜好了,他们一喜欢穿黑斗篷,二喜欢闻别人身上的味道,嗜好无法直视。
既然凉弈提及中毒的问题,呆籽意识到该表明自己的想法,他琢磨着凉夜貌似不太好商量,而凉弈比较好说话的样子,不如先与长辈讨论事半功倍。
他尝试喊道:“爷爷,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呆籽话音刚落,凉夜随即瞪了他一眼,爷爷也是呆籽能乱喊的。
凉弈倒是对这个称呼不在意,他点点头,示意呆籽往下说。
呆籽稳了稳情绪,心一横,他远道而来无非是为了求医治病,此时应当拿出一点勇气:“我得了怪病,每隔十年发病一次,会忘记许多往事。”
说着,呆籽顿了顿,偷瞄凉夜:“据说,无论什么病,鬼医凉夜都能治好,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帮我看病,当然,我会付药费……我可能给不了太多……”
呆籽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回想一路所见的贵重装饰,呆籽确实没底气,他担心凉夜开出的药费,自己给不起。
“夜子,这是向你求医,你怎么看?”凉弈笑道。
“爷爷。”凉夜微微变了脸色,别在外人面前这么喊他的小名,哪怕比呆籽好听一点。
“对了,小种子,你叫什么名字?”凉弈恍然想起自己刚才少问了一个问题。
“安然。”
呆籽回答异常果断,每当这时,他总会十分感慨,师父取的名字就是比白乌鸦喊的小名来得体面,尤其在不熟悉的人面前。
“安然,我从不勉强自己的小孙子做决定。他是大夫,治病的事情,你得自己收买他,我仅能为你提供一个有用的方法。”凉弈敢在凉夜阻止之前脱口而出,“夜子喜欢吃甜食。”
甜……食……
呆籽忽感自己的世界颠覆了,他愣愣地望着脸色骤变的凉夜,半晌,恍然大悟。
这些年,大妖怪们小妖怪们全被表象欺骗了,难怪江湖传闻,鬼医凉夜不易亲近。他们根本没找到正确方法,送珠宝书画完全没找对门路。
甜食什么的,夜子什么的,他对鬼医凉夜的真相感到心情复杂。
呆籽偶尔也下厨,可惜做的食物不好吃,呆籽觉得自己该加强厨艺了。
一时间,屋内颇为安静。
凉夜始终不吭声,静静地站在旁边,亏得凉弈说话打破了沉默。之后,凉弈又与呆籽闲聊了小会儿,均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凉弈说夜间的黑血岭不安全,他劝呆籽留宿一晚,天亮之后,再由凉夜送他回去。
呆籽想了想答应了凉弈的建议。
但,呆籽有些不确定,凉弈所谓的危险的黑血岭,是外面风景如画的黑血岭,还是飞沙走石的黑血岭,两种景色对比差别太大了。
心中的疑虑,呆籽识趣地没问,他主要目的为求医,所以,潜心研究怎么做出美味可口的甜食比较好,至于其它事情是别人家里的私事,不适合过问太多。
出了房间,凉夜合上门,他没立刻走,而是直直看着呆籽。无声的视线仿佛在告诉呆籽两件事,绝对不准喊他的小名,更不许泄露甜食相关的事情。
透过对方的目光,呆籽如此认为。
呆籽下楼前,再度欣赏了一番楼外的美景。夕阳西沉,湖面泛着金光,呆籽几乎能想象出柔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可惜,也仅仅是想象,风景如画,远处的景色还真像是一幅画卷,美不胜收有有点不真实的画。
凉夜住在第七层,而呆籽的房间位于第六层,凉夜把呆籽带到房门外转身走了,说是一会儿会有丫鬟过来。
呆籽不敢到处乱跑,老实窝在房间休息。他看了看茶杯茶壶,比国公府邸瓷器好,他摸了摸大床的木材以及丝般柔滑的锦被,远比国公府邸舒适。
呆籽不懂,是翊武王亏待了瑜国公,还是凉夜家富可敌国。
一会儿,呆籽对研究屋内饰品厌倦了,他本想外出看风景,可惜除了第八层,其余的楼层都围了起来。加之凉夜叮嘱了他不准乱跑,呆籽住在别人家也不好乱来,放弃了溜去第九层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可爱的小丫环来敲门,她端来了清水和一些口味清淡的食物。
太阳完全落下山头,夜晚来临了。
走廊挂起了灯笼,那些默不做声的铃铛竟也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呆籽推门走出屋,忽感一阵风迎面而来。尽管走廊外盖住了绝大部分,但总有缝隙,呆籽顺着缝隙往外看。
下一刻,他的心猛地一沉。
一勾黯淡朦胧的弯月挂在天空,模糊的光线中依稀可见许多不同寻常的生灵在半空飞行,它们类似人,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反常感觉。
呆籽怀疑,住在第六层的仅有自己,他转了一圈,愣是找不到一个人询问。不得已,呆籽上楼去找凉夜,来到第七层,他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凉夜住在哪一间,只能叹了口气慢慢找。
他一间一间的逐次找去,结果找得冷汗直冒。
没有人,第七层一个人也没有,难不成他白天看见的全是幻象,这是一座鬼塔?
呆籽两行血泪,如此美轮美奂的凉宅是鬼塔,要不要这么吓人,他只是来找鬼医,不是来找鬼。
纠结再三,呆籽决定继续往上走。
到达第八层,呆籽险些把自己吓死,漆黑的夜幕,一弯明月,宁静的湖泊,沉睡的山岭。
呆籽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好痛,太痛了。
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假相,呆籽深感自己的智力不够用了。
冷不丁,黑夜里响起脚步声和小孩欢乐的笑声,呆籽神经绷紧了。
他握紧拳头,小心地抬头朝上瞧,声音来自第九层。
作者有话要说:呆籽:泪奔,尸体兄,我再也不贪小便宜,偷摸你家的贴金房门了,你快出来吧tt凉夜:我出门了……
☆、第 20 章
呆籽仰头望着楼板,在去还是不去第九层之间纠结了许久。
最终,理性战胜了好奇心,他低下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所谓有危险自楼上来,不亦逃乎。
如今还没到不得不前往第九层的地步,他认为自己不去冒险比较妥当。呆籽偏头打量了一番第八层仅有的一间房间,这间房间属于凉夜年轻帅气的爷爷凉弈。
夜风里,金色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着,夜间的反常情况,呆籽不知情,凉弈肯定知情。只是,呆籽不确定凉弈是否在屋,别像第七层,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呆籽摸了摸下巴,不管怎么说,凉弈是长辈,找长辈先敲门比较礼貌。况且,有事找主人总强过自己到处乱闯来得安全。
呆籽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喊道:“爷爷,你在吗?我是安然。”
半晌,没有人回答,呆籽担心对方睡着了听不见,于是又大力敲了敲门。他尝试多次,奈何屋内安安静静,无人说话,呆籽思索片刻,刚打算离开,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
屋里没有亮光,门口也不见人,呆籽不由迟疑,不敢上前,很快,门又打开了些许,足够呆籽进屋了。
呆籽稍稍权衡,猜想是不是凉弈现在不方便说话,采用实际行动向呆籽表达自己的意见,既然有人为他开门,理因是准许他进屋的意思。
既然如此,呆籽认为进去给爷爷打一声招呼比较好。他前脚刚迈入房间,立刻轻声道:“我进来了,爷爷,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房门冷不丁在他身后关上了。
呆籽顿时瀑布汗,内心惊恐不已,莫非对方刚才不说话是在表达此处有危险,让呆籽别进来。
后悔已晚,呆籽发现门锁住了,任由他又是拍打又是喊叫,始终没人搭理。呆籽忧心忡忡,自己老是记不住教训,他早该考虑到凉家人性情古怪,哪会存在如此温和年少的爷爷。
呆籽转念一想,也不是自己记不住教训,再深刻的教训他十年也就忘了,种生只能一路摔倒一路爬起。
既来之则安之,呆籽安慰自己,既然进来了,貌似又出不去,不如安下心另寻出路。
呆籽点燃了妖火,他围着外屋转了一圈,外屋空空荡荡没有人在,他壮了壮胆子,凭借妖火的光芒朝里屋走去。
此时,门外,凉昼不紧不慢地又检查了一次门上的两张纸符,纸符能暂时把门锁住,一则防止呆籽出来,二则避免危险进去。
悄无声息,凉云来到凉昼的身后,她伸手按了按纸符:“怎么样了?”
“已经进去了。”凉昼回道。
“三弟在宅院外做好了准备,我们该出去了,时辰到了。”凉云抬眼瞄了眼夜幕,眼神骤冷。
下一刻,姐弟二人裹紧斗篷,自第八层一跃而下,离开了凉宅。
夜色静然,黑暗逐渐弥漫,乌云慢慢遮住了月光,夜风送来惶惶不安的气息。
呆籽仍在往里走,他加大了妖火的光芒,虽说第八层仅有一间房间,可房屋面积大,呆籽又不熟悉这儿,完全不知从哪找起。
他一路走,一边谨慎的留意四周,免得突然窜出生猛的恶兽他来不及招架。
呆籽越走越困惑,从外屋进来,第八层凉宅究竟有多少间里屋,为什么他走完一间又是一间,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他几乎在悲叹自己是否误入迷阵。
沮丧之际,呆籽忽感前方出现了些许亮光,令他惊喜的是,他瞅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凉弈正站在一间里屋的窗外。
呆籽心情上扬,正要呼喊对方,却发觉凉弈的表情相当恐怖,他眉头紧锁,嘴唇紧闭,怒视里屋内。
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呆籽看见里屋内亮着光,并伴随着男女的喘息声。呆籽滴汗,他跟在息景身边久了,类似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呆籽再熟悉不过。不过,问题在于,呆籽对凉宅反常更在意,凉弈纵有再多怒气,能不能先告诉呆籽,夜里的凉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呆籽已靠得非常近,偏偏凉弈表现得根本没有发觉呆籽似的,呆籽不得已低声喊道:“爷爷,我看见宅院外面飞着好多怪物,凉夜他们也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呆籽自认为自己的声音虽不大,可也不算小,足够凉弈听清,然而,凉弈似乎完全没听到呆籽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凉弈拳头紧握,身体微微颤抖,呆籽站在旁边简直能够感受到凉弈的怒火,他眼底的怒火几乎能燃烧起来。
“爷爷。”呆籽伸手牵一牵对方的衣服,他的指尖触碰到凉弈的刹那,呆籽的手猛地一阵剧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灼伤他的手指。
呆籽疼得大呼小叫,他急忙收回手,不停给自己的手吹气降温。
很快,他感觉到事情不对,即使他在凉宅不是重要的客人,可凉弈这种程度的无视他的存在未免太过了,并且自己的呼喊声,凉弈没反应,里屋的人也没反应,这该是怎样的激情。
“爷爷。”呆籽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凉弈一动不动,呆籽心凉了一大半,他又大声喊了好几声,凉弈依旧没动静,呆籽再迟钝也能意识到事情诡异。
呆籽的手依旧在痛,他不敢贸然再触碰凉弈,他找了半天找到一根小树枝,他握着小树枝的一端,尝试着戳了戳凉弈。
小树枝刚凑过去,转眼拧碎成了粉末。
呆籽愣愣地盯着顷刻短了一大截的小树枝。
太凶残了,基本上就是靠近凉弈必死无疑的架势。
既然凉弈这边没辙,呆籽继而把希望投向了屋内。
绕到凉弈附近,他用小树枝再三探试,确定所在的距离没有生命威胁,呆籽这才站在凉弈身侧从打开的窗户往里看。
果不其然,一男一女在床上做的正欢乐,女子颈项还挂着大红的小肚兜,肚兜绣花可见金丝泛起的光泽。
呆籽啧啧感叹,这年头,果然不一样了,有钱人家做这些事居然也不关窗户。让呆籽在意更多的是那名男子,呆籽横看竖看,深感男子的长相与凉弈颇有几分相似。
看凉弈脸色这么铁青,必是心有怨恨。莫不是兄弟俩爱上了同一个人的狗血故事,呆籽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少顷,凉弈垂下眼帘,默不做声地转过身朝外走,俨然在对弈之中输掉的一方。
呆籽叹了一口气,可有想不到适合的话语安慰年轻的长辈。凉弈上一刻刚走,下一刻,屋内的激情停止了,呆籽正纳闷,忽然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事情与之前呆籽想象的大不一样。
凉弈走后,男子也随即坐起身。
女子亲昵地挽着男子的胳膊,娇嗔:“留下来陪我吧,反正凉弈今晚不会再回来了。”
“不行,我还有事。”男子回答淡漠。
对此,女子显而易见的不乐意:“你每次来都这样,我们犯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当然犯得着,凉弈是我的弟弟,”男子勾起女子的下巴,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脸,“而你是我的弟妹。”
闻言,女子愈发不高兴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原因你不是一直知道吗?”男子默然起身,不急不慢地开始穿里衫,“凉弈不高兴的事就是我高兴的事。”
“你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女子气急,抓起绣花枕头朝男子扔过去,“这些年,我为你付出了所有。为了你让你高兴,我嫁给凉弈,也是为了让你高兴,我背叛丈夫与你寻欢作乐。你知不知道家族的人如何对待我?他们轻视我,嘲笑我,咒骂我,而我仅仅为了让你高兴,一切都不顾。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起我,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呆籽听得半懂半不懂,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而嫁给别人,再偷偷和心上人做这种事故意气凉弈真的不要紧吗?
息景素来被白乌鸦定义为微雨山的不良存在,名副其实的荡夫,可息景只对自己的情郎荡,也只和自己的情郎荡,至于其他人,息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息景虽关在微雨山几千年,但呆籽觉得凉弈比息景可怜多了,自己枕边人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这儿,自己的大哥竟也这么对自己。
没心情看这对男女争执,呆籽计划去找凉弈了,若找不到凉弈他立马老实回屋,在别人家乱跑果然不太好。
呆籽正欲走,突觉事态严重,男子面无表情地掐住了女子的脖子,声音冰冷:“既然你要一个答案,我就给你。”
女子呼吸非常不顺,痛苦抓住男子的手。
“像你这样的人,也只有凉弈那种笨蛋才会看上你,还愿意娶你。”男子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掐紧对方的脖子,“凉家现任当家的夫人行为不端,水性杨花。凉弈下不了手,我这个当哥哥的有义务为他清除身边的祸害。”
呆籽没想到男子会这么说,他目瞪口呆,直觉告诉他,不好,要出人命了。
下意识推开里屋的门,呆籽冲了过去,可他刚触碰到男子,身上一阵剧痛。呆籽慌忙避开,他揉了揉痛得难受的胳膊,不行,他不能碰对方,不然他会痛得死掉。
为什么他的叫声对方听不到,为什么他不能触碰这里的人?这里是哪儿?他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女子放弃了挣扎,难过地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极其凄凉的笑容:“你好狠的心……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瞬息间,男子手上力度陡增,女子顿时没有了呼吸。
呆籽吓得发懵,唯有在这时,呆籽认为对方看不见自己是一件大好事,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敢大口呼吸,下意识害怕对方突然留意到自己。
男子穿好锦袍,他推开里屋的暗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呆籽好半天才回过神,他急急忙忙跑到外屋找凉弈,可凉弈不在外屋。
房间大大敞开,凉弈倚着石栏望向远方,背影看起来分外寂寥。走廊挂了灯笼,光线还算明亮,可天空黑极了,不知何时,乌云已经彻底遮住了月亮。
呆籽来到门边,偏头反复琢磨,奇了怪了,怎么刚才他开不了门,现在这门却开了。
难不成这扇门并非起初那扇门……
呆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或许真有这种可能,如果说鬼医凉夜的存在是真实的,那么这般年轻的凉弈,不能触碰的凉弈以及个性残暴的凉弈哥哥,这一切是真的吗?
呆籽努力回忆,自他跟随凉夜推开第八层的房门开始,呆籽从始至终不曾碰到过凉弈,一切或许早已开始,只是呆籽没注意罢了。
凉夜来到国公府邸告诉呆籽,自己的爷爷要见他,凉夜千里迢迢带他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他看见这些?
呆籽自己不能打开的门,如今凉弈已经打开了,这极可能不是呆籽当初进来的那道门。
事到如今,他应该出去吗,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呆籽:血泪,尸体兄,不要抛下我,求救援tt凉夜:我在宅院外等你呆籽:我第一次来,不识路tt凉夜:……
☆、第 21 章
呆籽盯着房门,恨不得从门上刮下一层金子,他挠挠头,左右为难。显然,幻景已然出现,如何安全的走出幻景是呆籽目前最苦恼的事。
犹豫不定之际,呆籽忽然发觉凉弈眼神痛苦,心灰意冷的离开了石栏旁。凉弈前往的方向不是回屋,屋里有他无力面对的人和事,他选择了远离。
见凉弈快步走远,呆籽咬咬牙,心一狠,果断踏出了房门跟了过去。
凉弈上了楼,呆籽静静地紧跟其后也上了楼。
这是呆籽第一次来到凉宅的第九层,第九层的样式和第八层类似,不同的是,这一层没有人居住,而是一间祠堂。
凉弈点燃了三支香,恭敬地对着先祖的灵位拜了拜。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哭着跑了进来,小男孩拉住凉弈的手一直父亲父亲的大声叫着。
呆籽瞪眼,他偏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琢磨这个小男孩是不是凉夜三姐弟的父亲。如果是,呆籽认为凉夜真该来见见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目前是个哭鼻子的小屁孩,怎会知晓,自己将来的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年龄还大了。
小男孩哭得特别伤心,凉弈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耐心地询问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男孩抹了抹眼泪,告诉凉弈,他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相当可怕。
梦境之中,凉宅被厚重的黑暗笼罩,连绵起伏的山岭相继死去,只剩光秃秃的山头,梦魇覆盖了整座宅院,不断往外蔓延。宅院外,阴风阵阵,天空下起了大雨,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黑色的血。
凉家上下的所有人全困于黑暗,年复一年在苦难中挣扎,无法逃脱。
小男孩冲出了混乱的人群,他害怕极了,不停的往外逃,不停的逃,但是周围全是阴森恐怖的死亡气息,他心里非常不安,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梦醒了。
醒来后,小男孩立刻上楼找自己的父母,他前脚刚到第八层,就见凉弈转身上了楼,于是他匆忙追过来告诉父亲自己的噩梦。
闻言,凉弈理解地点点头,他把手中的香插入香炉,正欲安慰儿子几句,香炉里的香顷刻全断了。
凉弈微微挑眉,抬眼凝望先祖的灵位。
凉宅修建年代已久,挑选这里是因为附近的山岭灵气充沛,生机盎然。数代人在此繁衍生息,开枝散叶,家族庞大之后,这儿仅留了主家的子孙,旁支的子女分布各方。此刻,香炉的香折断,莫不是先祖有所暗示凉宅有灾难降临。
凉弈身为凉家的现任当家,必须保护自己族人的安危。
静了静心情,凉弈再度点燃了三根香,他心诚地拜了拜随即放入香炉,可和之前一样,香瞬间断掉了。
小男孩本就惶恐,见香断掉更是吓得哆嗦。
凉弈没机会宽慰儿子,凉宅猛地颤了数下。
站在颤抖的凉宅,呆籽的心拧紧了。他哭笑不得,凉宅看起来貌似修的挺牢固,应该不至于和山神小屋一样,摇几摇就倒塌吧。呆籽在认真考虑,现在跳下凉宅,逃离幻景的机会有多大。
呆籽三两步冲到走廊,他低头往下一看,差点晕厥。
第一层到第七层围在走廊外面的遮挡物全不见了。
呆籽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不是不见了,而是这时根本还没有,自己到凉宅的所见所闻极可能发生在眼前的变故之后。他现在看见的是幻影,是凉宅在灾难发生时残留的记忆。
呆籽抹泪,要不要这么苦逼,他宁可过当初在微雨山围观师父和秦霄宇少儿不宜画面的日子,眼瞎也比困在这里好。
他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十二分的忧虑,他能明显感觉到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小男孩的噩梦,估计真的要发生了。
夜幕里,乌云遮月,呆籽记起乘坐马车一路过来的昏天黑地,他想起了凉夜说,自己的家在黑血岭。
呆籽望向天空,黑血岭,天空落下的都是黑血吗?呆籽平时最爱喝清凉甘甜的露水,黑血什么的,简直是毁灭露水的灾难。
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较好,呆籽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呆籽刚要下楼,一个家丁快速跑过来,呆籽来不及避让,疼得直跺脚,家丁边跑边喊:“少爷,不好了,下面出事了。”
对此,呆籽相信,确实出事了,因为家丁居然没有穿黑斗篷,大家居然都没穿黑斗篷,凉家的挚爱黑斗篷不见踪影。
家丁气喘吁吁,补充道:“魔物苏醒了。”
“醒了?这怎么可能?”凉弈动作明显一僵。
凉弈顿感大势不妙,他唤来丫鬟照顾受惊的小男孩,自己则马不停蹄朝楼下跑。
呆籽稍稍迟疑,既然身处幻景,不清楚事情真相,他也没头绪寻找走出幻景的那道门。
于是,呆籽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冲下楼。
呆籽很快明白了,家丁所谓的下面,根本不是指凉宅的第一层。
凉宅其实共有十八层,九层在地面之上,九层在地面之下,如果说上面九层的寓意是通往九重天,那么下面无疑是通往阴曹地府。
居住在地面之下的均是些生猛暴戾的魔物,凉宅的存在无疑是一座镇魔塔,关住这些魔物不让它们危害世间。
呆籽觉得镇魔塔这种形容十分贴切,他更觉得,凉家人兴许从出生那一天起,体内流淌的就是斩妖除魔的热血。
可惜,天不从人愿。以白乌鸦的话来说,他娘的缺心眼的天帝向来奉行天界不过问人间是非,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也不问不闻,仍由一切自生自灭。
无怪乎,白乌鸦经常说哪天重返天界,它一定暴打天帝一顿,专门对着脸死命的打,不打得毁容不解恨。
呆籽往下跑了几层,昏暗不明的地底,魔物的低吼让他头皮阵阵发麻,链条断裂的声响,令呆籽欲哭无泪。
种生的可悲事之一,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却无处可逃。
凉弈站在一间囚笼旁,他拾起门边掉落的纸符,纸符被利器一分为二,破坏得相当彻底。凉弈握紧了手中的纸符,在凉宅,有能力开启笼门的人仅有两个。
很快,凉弈丢开那些悲观的想法,冷静的说道:“梦魇魔苏醒了,锁链就快撑不住了。马上准备封起凉宅,绝不能让它出去。”
凉弈拿出钥匙,打开囚笼旁的石门,取出早已准备妥当的符咒。只要一切进行顺利,他们能够赶在梦魇魔挣脱锁链之前,封住整座宅院,如此一来,剩下的仅是重新抓住梦魇魔的时间问题。家丁们抱起符咒,急急忙忙朝外跑。
呆籽盯着这些巨型的符咒,心想,以前一定也发生过类似的魔物逃脱的事,他们才会有所准备,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火把照亮了宅院,巨大的符咒在大门外围了一大圈,随后从第一层开始逐层往上。
呆籽恍惚间想起,有一次自己频频陷入噩梦,几番惊醒。师父告诉他,每逢夜深人静,乌云遮月,最容易进入可怕的梦境。梦中的事情,兴许它早已发生过,却偏偏又一次相当真实的来到跟前,分辨不清真假。
给出这类幻景的魔物极可能就是梦魇魔。
这类魔物,呆籽抵挡不了,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停止漫无目的的躲避,赶在被梦境杀死之前,寻找出口,打开走出梦魇的那道门。
呆籽沉思,他记得自己来时,凉宅仅有前面七层围了起来,这样的结果说明,凉弈的方法失败了?
凉弈当初没能困住梦魇魔,梦魇魔逃了出来,以至于此时此刻真实的凉宅在入夜后再度沦入噩梦中。
呆籽有些心急,偏偏他的话凉弈听不到。
楼下,家丁们在忙碌,凉弈独自一人上了楼。
第七层,小男孩与旁支家族的小孩聚在那儿,他们本是来参加贺宴,如今却不知能否安全离开。
凉弈拉住小男孩的手,话语意味深长:“你是主家的孩子,记住自己的身份与职责,照顾好他们,以及家里的客人。”
小男孩本是红了眼眶,听到凉弈的话,他咬住嘴唇,坚定地点点头。主家的小孩不能退缩,不能害怕,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况且,凉家确实有客人,不过这位客人身份神秘,这名小女孩只身前来赴宴,手握一封受邀的书信。
呆籽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凉弈,感觉他们身在凉家,生活过得非常的不轻松。
呆籽尾随凉弈身后,意外凉弈竟回到了第八层,他在屋门外踌躇了片刻,这才表情平淡地走了进去。
呆籽有心提醒凉弈进去之后会看到尸体,不过介于他与凉弈无法沟通,唯有作罢。
所以,当凉弈推开里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