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起码得知刺客位置。「出来。」
既然他二人都得悉彼此存在,再偷偷摸摸也就难看了。哒,轻响一声,一道黑影自横梁跃下,落在他十步之遥。此人一身夜行劲装,黑巾掩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
……守娆争微微张开双唇,瞬间闪神。他记得这双眼睛。
尽管在此千钧一发的境况绝不容许失神,他却还是被拉进回忆之中……如此教人感到似曾相识,
过目不忘的双眸,内里仿佛流动着液体火焰。「是你。」
是他。
那个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他未识得他的面貌、便已牢记这双眼睛。
此人曾隔着墙与他对话、将军袍借予他御寒、被雅宫的守卫逼得暂且避走……他早该知道这人有本事无声无息潜进守卫深严的雅宫来。当初他所认定的「嚣狄长袖派人来察看他是否安好」原来只是这人将错就错的谎言?这次呢?
这次嚣狄长袖是否知情?守娆争的眼睛冷下来,「你是嚣狄的人?」
「嚣狄长袖对此毫不知情。」
始料未及的是来人立即否定了他此项假设,守娆争不置可否。「你今次潜进来有什么目的?」
良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才再次发声,但没回答,竟像极其惋惜的嗟叹,「……为什么你不顺着迷香睡着就好?」
「此种迷药还迷不倒我。我问你来此的目的。」
守娆争力持声音平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状况有多糟糕。他病得七荤八素、手脚虚软,多想放松自身躺下去。他抓着床单的指骨用力得泛白,肩膀频频颤抖、得很努力很努力才不透露出软弱……这人可真会挑,竟挑中他重病之时,又或是根本早有预谋?
为什么偏偏、偏偏在娆罗f面临莫危机、生死关头时,他竟如此不济事!
「何必明知故问。」
再一次拉满弓的声音。
守娆争把身后的主子护得更紧、更牢实了,不让刺客看到他半点。「你要杀他,必先杀我。」
但攻击没有立即到来,男人幽幽低喃,「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下迷香?」
「也许你不知道的是,若你今晚杀不了我,就换我去追杀你。」
所有意图加害于娆罗f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以前如此、以后如此。从来如是。
此刺客与他非亲非故,不过就因一时心软而曾对他雪中送炭、给予他一丝丝的及时温暖……这并不构成他放过他的理由。他绝不会放过任何让娆罗f受伤的机会。
「那来追杀我,我等着。但你好像忘记了那晚是谁叫我带你走、求我带你走。」
守娆争浑身一震、紧咬下唇。
没错,那晚他已是被逼得都走投无路、都没了主意,而隔着一砖墙所给予他的善意暖意,给予他的逃走机会更具体彰显着他就困于娆罗f设下的牢笼之中、手心之中,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求此人带他走……但现在……娆罗f就在他的身后,他的一手正往后搭在男人的背上,男人身体所输出的温度、刚刚死命拥抱着他的热度与那晚的雪中送炭不相伯仲。
这男人刚刚抱他抱得像最后一根救命浮木、吻他吻得像他们是对多年恋人。
他……没办法在这时候……「我当时只是……」
「我不杀他可以,你跟我走。」
「……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他若离开娆罗f,岂不是让娆罗f两手空空,失去了矛、也失去了盾?不是这嚣狄军人、他日也会有别人来取皇储性命,而那时候若没一个守娆争挡于他身前护他严密,他难以想像后果将会如何,而那不会是很久以后的事。
「是没什么分别。但最起码,他或许之后会被杀、但你今晚就会得救。」
得救。
这不是他想了很久、渴求得心窝都要疼了的吗?
他在第一次遇上这军人时求他带他走、求他于这地狱中立即拯救他,但第二次,当这军人真的应允所求,愿意就此带他离开娆罗f时,他竟没有办法舍下……他办不到。
若娆罗f醒来后不见他、发现他就此不辞而别会如何?会有多错愕?他知道自己办不到。
「……为什么要杀他?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的。」男人爽快说毕此句之后,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守娆争,你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些什么。而我清楚他对你做过些什么,你只要让开就好。」
他混进嚣狄军,当那该死的探子当了近七年,整整七年了!
人非草木,他进黑军的这些年间不是白过的,他是铁铮铮咬着牙关、呕心沥血地打拼上中将这位置来,与其他弟兄们互相扶持的情义也不是假的,而长袖待他极好,让他真想忠心予长袖一人。战战兢兢、两面不是人地等了这么多年、当他以为那以家人性命威胁他的老混蛋皇帝死了之后终于可以迎来解脱,恢复自由时,娆罗f却又命他进宫私下会面,告诉他……这个探子还得继续当下去,要他于军中搞破坏,让长袖疲于奔命。
同样身不由己的守娆争该与他同病相怜、该最明白这种苦况,为什么还要维护娆罗f?
只要娆罗f一死,他与守娆争才有自由可言。
寝宫内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而且依他们的距离,男人该看不见他肩膀上、锁骨上的瘀青吻痕,但守娆争却有错觉自己已是赤裸裸、被从头到脚审视得一清二楚。
「……我办不到。」
「所以我来替你办。」燕端望看守娆争病得快倒下去了仍在苦苦死撑,蓦地便明白这个人无论如何是说不通、摆不平的,他要杀娆罗f只能踩过这护卫的尸体。
良久,空气中只剩守娆争微微的喘息声,二人对峙不下。
他问,「……为什么,因为你爱上他了?」
爱?不!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守娆争立刻地想要反驳,张了唇,却吐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他明白自己可以逞一时口舌之快去反驳,但他不能真的置娆罗f的生死于度外。
「即使他万般虐待你,你爱上他了?」
男人一句又一句地逼问追问,把他赶至墙角,容不下半丝言词闪烁、容不下模棱两可的答案。
守娆争双目微睁,他清晰地听到男人再次拉满弓的声音。
他已领教此男人百步穿杨的能力,说他是个神射手也不为过,偏偏自己最擅长的是近身战,擅使的武器也是匕首……这人也是仔细打听过、缜密地安排好一切才进行刺杀的吧,他真的有把握护好娆罗f周全吗?以现在的身体状态连自保也很勉强了!这男人先射杀他再杀娆罗f也轻而易举,若他拼死相搏呢?……他……
守娆争的心思千回百转,在脑中演练了将会发生的不同情况,「我……」
「你爱上他了才不让我杀他?」
咻――
男人的食指一松,守娆争便感到颊边有风掠过。
破空之声响起,他耳边的几丝发便落下。箭矢险险穿透他发间,在耳壳划出血痕。
下一箭或许伤到娆罗f了!「我爱……」
「什么!?」
「我爱他、我爱他!别……」
他的吼声一声又一声在宫殿中、寂夜中回荡,自己先被大大的震撼了。
明明只是两句说话却仿佛挤尽他仅余的所有力气,他的胸起伏得猛、心跳得飞快,一时三刻不能平伏……他直勾勾地瞪着那道影子,那黑暗中的一点尖锐寒芒,仿佛过了数辈子的时间,才听到轻轻嘎吱一声,那人手臂一垂、放下弓箭。
守娆争知道,此男人今晚不会伤害娆罗f了,并不是不敢又或是不能,只是为了挡于面前的一个他。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男人默然离去的背影,竟反而像他向他求救后,这非亲非故的人真的来成就他们的救赎时,他却像个孩子般任性地出尔反尔,但为什么?
他对娆罗f该是仁至义尽了、明明娆罗f只把他当成玩物而已……他连一个像样的理由也说不出来,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他轻喃,「你该知道杀他对嚣狄长袖来说是天大坏事,你该知道……接下来便换我杀你。」
男人的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搁下一句,「就怕你不来。」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守娆争并未立即叫唤侍卫,直到那黑点完全消失于视野之内,他才敢全身放松。
他放任毫无力气的身子跪坐,转头,却撞上一对炯炯双眸。
娆罗f直直地凝视着他,双目清明,似乎已酒醒不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又听了多久……
他们四目相投,时间好像变得很短却又无限拉长,眼神回转之间已是几转轮回。
良久,守娆争率先调开视线,他半垂下眸,长睫一震,「我只是……骗他的。为了不让他伤你。」
说毕,娆罗f仍是不言不语,只是炽热的眼神没放松,快要在他脸上烧出洞来。
「答应我,不要追究今晚的事。」
他相信那人所说的。
他相信那男人真的并非为党为派为嚣狄而来,纯粹为自己……还有同病相怜的他而来。那人也没真的伤害娆罗f或他。他知道这要求天大荒谬,他只希望娆罗f还对他已被剥夺的侍卫身分还留有一分信任,全权交予他负责。
良久,在他以为娆罗f的静默表示不答允时,听到他说,「我答应你。」
是他的错觉还是幻觉吗?此刻,男人的微微眯起的瞳孔亮得有点可怕,简直像被摸顺的毛的猫咪般,他可记不得自己有做什么抚摸得这猛兽如此舒服……难以承受这奇怪又浓郁氛围,他觉得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驱散,才张口,便被封住了嘴,「我、嗯……」
男人伸出一手托起他的发、托起他一边脸颊,吻了上来。
这个吻之浓重温柔,完全不同以往的掠夺。
为何这死里逃生的皇子能动作后,第一件事便是吻他?
难不成娆罗f以为他刚说的是真心话、以为自己终于得逞掳获了他,让他身心皆驯服所以才心情太好?守娆争真的认为自己必须澄清一下,确保他有听进耳里,他一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将他推开一些,「我刚刚真的为了……嗯、嗯……」
男人不给他说话的空隙,绵绵密密的吻稠密得似调上了蜜,吻完再吻。
「别说。」娆罗f在吻与吻的空档中吩咐,吞下他的唾液,又再缠上他的唇、他的身子……
这晚的后来,守娆争除了吟哦之外,真的没能多说一句声明。
他不禁猜想,这七皇子殿下是否还没酒醒,不然怎会劫后逃生后只顾着与他缠绵?
隔天,守娆争甫睁眼,就看到了娆罗f在他上方,以两臂困住他,不知看了他多久时间。
只等他一醒来,他就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心情极好的向他宣布着――
「我反悔了,我不会让你娶绂雯解语。」
听了这句,守娆争便知道娆罗f已酒醒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守娆争,是他的。以前直到以后。
和着第一道春风,最不可能的情愫掳获了他们。
第十一章
「嚣狄将军,你可以进去了。」
「麻烦你们了,请退下吧。」
嚣狄长袖弯身进入了那窄窄的矮门。
狱卒们看到那年轻的嚣狄将军寒着一张脸,什么不合规矩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这样一来加上严厉的警告,他们不敢抗违的退了下去,留了静穆的空间给这两父子。
「这就叫将军的气势?」
「你必须拐个弯来夸耀自己吗?」
嚣狄长袖看向背靠干草堆、扣上脚镣的父亲,为什么才数月不见,却如度过了一年般漫长?
他叹了一口气,以往他是连见着他的脸都觉烦厌。
嚣狄长流浑身脏兮兮的,也许还带些伤痕,即使如此,他却完全不显颓靡,永远是睨视同侪的大将军,永远是高不可攀的父。那暗黑中的眸子正在发亮,不能被任何事物所打败、不会变得灰暗。
他像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反扑的一只老练的、凶猛的林兽。
「果然还是死不去吧?」嚣狄长袖拿了一块微湿的布轻柔地替父亲抹脸。
他死不去的。大漠的战场比这牢房艰辛个百倍不止,这小小的苦他一定熬得过去。嚣狄长袖想刻意遗忘他以往顶天立地的父亲如今已年过半百。
「我整个人好端端的在这里,你很失望?」
嚣狄长流是长年行军的军人,他确知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他长期困在阴暗湿冷的地牢,厚重的尘埃令他染上风寒,曾经灵活有劲的身体不听使唤、每况愈下了。
牢中射入的光线黯淡且稀疏,嚣狄长袖没像这刻懊恼看不见父亲的脸。
他脱下了大氅覆在他身上,这里冷得像进了冰库,和外面的世界是两幅景象。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说,他们有许多年没独处在一起了,甭说聊天。
讽刺的是,让他们两人聚在一起的契机竟是这般荒谬得要紧。
嚣狄长流的目光贪婪,似要把嚣狄长袖刻在心版上那样用力和仔细,他要好好记着他的模样。
「我想不起甭傻哪q。」
这段日子以来,他费劲的在回顾,因为他有的时间多得是。
如果他要检讨这生的是非功绩也实在足够了,足够让他想念并感到一些些歉疚。
「哼,我以为你已忘了还有一个儿子。你对阑雪的态度像待亲生儿子一般,我以为你搞不清谁才是你的二儿子。」嚣狄长流对阑雪的态度比对甭苫挂好上太多,结果,他只是无法对甭煽犊。
「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吗?」
「你要求的并不是我的原谅。」而是对甭傻模对他弟弟的。
为什么同一个父亲所出可以偏心至此?难道甭刹皇撬的亲生骨肉吗?
他一直不给甭伤渴求的父爱。最后,人都被他逼出国五年了。现在才后悔、求原谅,会不会太迟了?只因为甭墒鞘替所生的种?只因为甭傻奶甯癫皇屎狭肺洌恐灰蛭他认为有个当乐师的儿子丢了他的脸?嚣狄长流所给予的父爱是建基于自己的面子上?
「袖儿,你知道我是为了你。」
「你对我的偏爱令我更恨你。如果你可以叫甭梢簧律儿的话,他会哭吧。」
只因为他没有去看甭傻耐纯啵所以他可以过得心安理得,没有罪恶感。
他却不行,他从小到大十多年都伴着甭桑看到他的努力讨好和失望而回、重复的过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如此教他心痛不忍,甭扇绱颂迦醵嗖。那些苦又怎可背得起?
「他出国也许是好的,长袖,你不可一直背着他走。」果真,他这个儿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太心软。
「我要背着他走,是因为你不肯牵他的手。你为了嚣狄家、为了我,竟然顺了娆罗飒那人渣的心意,硬把他送出去当皇室的筹码、送出去别国软禁。他不是物品,他是人,他是我家人!」
嚣狄长袖别过了眼,别怪他话说得绝。因为当年他对甭伤做的实在不能原谅,至少他不可以。
「请你别说些好像很宠我的话,你连我这顽劣的儿子也可以加以疼爱,却不能分一个拥抱给甭伞d忝髦道他什么错都没犯。即使有,就错在他不应生在嚣狄家,有你这个偏执的父亲。」
他的嗓音是冷的,眼眶却是热的。
「替我照顾他,继续替我这不称职的父亲。」
如果甭煽梢曰毓的话,只怕他看不到这天的来临。他儿子的性格和他年轻时可说是不相伯仲,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连对他亲生父亲都可以不留情面的怪责一番。但这样又能怨谁呢?恨的因是他种的,果也该是他受。长袖好歹是他的儿子,并不愚孝愚忠,这点该让他莫大欣慰了。
「我们的帐还未算清,你就想逃。并没有这便宜的事。」
嚣狄长袖伸手想为他父亲梳理凌乱的发,但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垂了下来……
他的生养让嚣狄长袖爱他,他的偏私却令嚣狄长袖恨他。但在这当头,一切似乎不再重要了,他现在在乎的、所担忧的是眼前生命力流失的父。
他从食盒中拿出热粥喂食嚣狄长流,看着他有点辛苦的一口一口咽下去。
「袖儿,我是自愿的。不要为了我而被人利用,我不准你把黑军沦为姓李的手中工具,你明知道姓李的准备谋朝夺位。若你真为我而如此做,我的军不会交到你手中,就让军权永远一分为二。」
嚣狄长袖不言不语,心中却是狠狠一悸。为什么?
他父身陷囹圄却仿佛完全知晓外头发生的事、仿佛他肚里蛔虫?不愧为名满朝野的嚣狄长流。
「你以为身处牢中的你又可以做些什么?你就别交给我……我亲手把姓滕的打下来,迟早也会夺回军权。你只要乖乖等待被我救起就好,到那一天,我要看你不甘心的表情。」
沉默开始蔓延在窄小的石壁牢室之中。
蓦地,有个狱卒打破了平静。「嚣狄将军,时限到了。」
「什么时限?」嚣狄长袖皱紧了眉。还有时限之分?
「七皇子殿下定的时限,每次探望不可多于半时辰。还望将军见谅。」
「如果我坚决不走的话会受惩治吗?」嚣狄长袖抿唇,想不到娆罗f连这也要管。
嚣狄长流压下他的肩。「走吧,要阑雪伴着你、照顾你,别要你孤军作战。早该收阑雪为养子,嚣狄家也可留点什么给他。」
他在嚣狄长袖措手不及时给了他一个紧紧的、结实的拥抱,然后把大氅披回他的身上,「替我跟律儿说声,这些年他受苦了。」
「你在说些什么?披风你留着用吧!」
嚣狄长袖焦急地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这里冷得像寒冬深谷,他如何受得了?
「用不着。」他儿子的手何曾比他有劲了?瞧他都挣脱不开。
嚣狄长袖猛然抬头。即使他如何不想看这教他拧紧了心的容颜,却不得不要他延续狱中生活。
他知道这要求对父亲来说是无比残忍,因为他的父是如此的心高气傲。娆罗f判的可是拔舌根之刑啊,多少人能熬得过去?即使他父是曾叱吒沙场的将军也……他只能用尽人脉,低声下气地求着娆罗f,好一天拖一天,尽管这只是没了期地延长这苦难。「爹……」
「嚣狄将军,别难为做小的……」狱卒看他们如此拖磨,按捺不住的出声。
「你给我住嘴。再有一个字从你狗嘴中吐出,小心你的脑袋!」
嚣狄长袖转过头跟父亲命令,「照顾自己,我很快会再来看你。我答应你会带甭衫矗活着,求他的原谅。」
要道歉的话他绝不会代劳,若他死去的话才是最不可原谅的自私。他要他活着,无论如何,都不准擅自放弃他和甭伞!傅任颐抢矗成不成?」
他一定要亲耳听到他的承诺才可以安心离开。这个大将军是如何视死如归的铁汉,他清楚得很。「爹,成不成?」
「成。等你们一起来。」
嚣狄长流松懈一勾嘴角,这儿子的性格固执得叫人抓狂。不答应,只怕长袖是生了根不肯走了。
嚣狄长袖放心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大步大步走了出去,不再回首。
他多么害怕再回头多看一眼那如永世踏不出的冷牢、那令人想呕吐的湿漉漉气味、那个孤独又坚强得教他心痛的父亲,他就一定再走不出去。他一定忍不住把这座天牢给拆了,犯下劫狱傻事。
踏上最后一阶,双眼因不能适应突然而来的强光而酸涩,他仍然没有闭眼。
嚣狄长袖强迫自己好好认清狱内生不如死和狱外自由的两个世界。他走近到等待他的阑雪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额枕上他的肩。阑雪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是如此强烈与他的心跳产生共鸣。
他一直都是了解他的。
透过嚣狄长袖的肩膀看过去的天空,此刻,万里无云、水蓝晴朗得讽刺。
「阑雪,你愿意和我、甭沙晌兄弟吗?」沉吟在他耳边响起。
嚣狄人丁太单薄,现下,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所有家人都不在他身边了。嚣狄长袖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也许这正是收阑雪为嚣狄家义子的好时机。
不知何故,阑雪想起了被嚣狄长袖捡起的那一天、冬末阑煦的街头。对,冬雪意兴阑珊就是春天快来的意思。现在春季来了,嚣狄长袖给过他的温度还保留在他体内没消退,他会将这暖流壮大加温,随时归还给他的主子。
「我永远效忠大少爷。」他的答案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动摇过,以后也绝不。
「我要的不是忠诚……」嚣狄长袖不堪负荷的双肩颤动,「我要令我撑下去的力量。」
他失去的还不够多吗?春始所带给他的难道不该是希望?
「将军,身为武将唯一的力量就是忠诚。」
「阑雪,我要娆罗f付出代价。」他与绂雯都想娆罗f付出代价,他要报复。「我想他尝与我一样的痛苦,我没日没夜的想得快疯了!」
「请你放手去做吧。」阑雪垂眸,回了一句。他从来只会以嚣狄长袖的意愿为依归。
突然,身后传来炽热的温度,守娆争没被吓着。接着,一副温热的躯体贴上他的背。
他只觉得整个身子被烘暖了,以不属于他却又异常契合的体温。
「你的体温总是低。」娆罗f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磨蹭,这是他最近最常做的动作。
他无比满足的低喃着,以手覆上守娆争的手背。
这些天来,他总是和争腻在一起。无论上哪儿去、无论做些什么,都喜欢有他伴着自己。
或坐或站,有时只是揽抱着他,寻找一个位置就舒适得不想动了,在微妙凉意和飘浮春花香气的下午甚至会不自觉陷入小寐。想说什么都行、偶尔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聊或喁喁笑语。
守娆争垂下长睫,放任自己的身躯被包围下松弛。
无论什么都击不败时间的流逝,因此,习惯变成了可怕的事情。
他习惯了娆罗f的气息、体温和指触的温柔。
当然,身体也呈现完全的臣服,现在娆罗f不必做什么去缓和他对交欢的害怕,哪怕他只是翻开他的衣襟,他的身体已准备好承欢。只一个吻,都一定能听见从交黏的双唇间流泻出的低吟……
现在,他并不厌恶他的触摸,因此娆罗f也格外慷慨、格外温柔。
娆罗f就喜欢看他带有暖意的眼睛。如雪般冰冷的他也会在他怀内也化成一滩水。
「争,该进行四年一次的蚀发了。」
他绝不让他人看到他原本的发色。那如赤色堇般会在风中燃烧的颜色……
「是的。」
二月的微风传来了温柔的嗓音,却宣布着最残酷的命令。
在房外侍奉的侍官们一听到皇子殿下的命令,立即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铺设。
他们纷纷戴上白手套,从精美托盘上拿起的却并不是好东西,而是令人骇怕的著名毒药,蚀。
这无色无味的液体带来的疼痛绝非常人能承受。
守娆争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四年前的蚀发对他来说是一生也磨损不了的记忆。
他看到进来的侍官们全都绑起双眼,因此手脚并不利落。不需要想,他就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娆罗f以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量道,「痛的话,就握紧我的手。」
接着双手被注进一股温柔。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以微笑回答了。
其中一个侍官抬首请皇子殿下示意。
「准备好了吗?」他又低问他的意思。守娆争闭上眼睛,然后点头。
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反似为安慰娆罗f而预备,他从来都不怕痛的。
「开始吧。」
侍官着守娆争跪在软垫上,把他的银发都散了下来,然后凭感觉拿起了一缕。
侍官手法熟练的把药液倒于手上,由发尾开始往上抹到发根处。
全部动作都是静的、室内也没人敢开口说话。娆罗f边看侍官们的动作、边咬紧下唇。
娆罗飒那疯老头在他年少的时候逼他看过重犯受蚀发之刑。
他知道那种痛苦。他看到那些无恶不作的硬汉都被这种刑罚给折腾得在地上打滚哀号,什么求饶的说话都说出来了。争不可能毫无感觉的吧……
他费尽全部心力去感受双手,只要争一握着他的手、不、只要争碰他的手一下,他就会停止这酷刑,只要这样的话……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正在受刑的人是他。
此刻,他隐约明白这不成文规定的背后原因,润丽红澄的发色衬得争的肌肤更白皙、衬得他冷艳多了,他也专横的不想任何人见识到他的美。只是,这种自私比起争所受的苦是否微不足道?
娆罗f明白到他可以继续,然后待在他身边的永远是银发的守娆争。
他也可以停止,在上任后立即废掉这条例,让他不再承受四年一次的痛不欲生。
他的视线胶着在守娆争的脸上,只要他微皱一下眉头或眼皮稍微颤动……那他就立即喊停。
如此自私专蛮的娆罗f,如今竟着紧眼前人的感受。
守娆争疑惑,他勉强抬起眼探视娆罗f的表情。
娆罗f把他的手握得好紧……
他这轻微的动作令身后的侍官吓着了,本身已惊慌得只差没跪下来求饶的侍官手一震,瓷瓶子内的药剂洒了几滴出来,滴在守娆争的双手上。
守娆争立即将双手牢牢合上,把娆罗f的手包裹住,没让溅出来的液体伤到他半点。
只是毒药直接烫在肌肤上的疼痛令毫无准备的他也皱紧了眉头,差点压不下喉间的呻吟。
「该死,你们在搞些什么?一班狗奴才,全给本皇子滚出去,全拖下去!」
娆罗f的怒吼令他的耳膜都震痛了。「你不用……」
侍官们吓得腿都软了,一个二个哭哭啼啼的又叫又喊,最后还是被强势的侍卫拉了下去。
娆罗f着急的一把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守娆争,把他带到房外庭园的石井边,很好,果然内里是有些凉水的。
娆罗f难得纡尊降贵,有点心急笨拙地用小木桶打了点井水上来,拉着他烫红了的双手浸到水中,以微凉的井水消弭蚀心疼痛。守娆争觉得有些可笑,他连自己给伤着哪里也未看见……
他来不及收起的轻笑,映在盛着樱花瓣的清澈井水上。
「笑什么?」娆罗f气急败坏,检视着他的双手,「你不痛吗?」
守娆争收起了笑,本想说不用紧张之类的话,唇就先被堵住了。
娆罗f让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给了他一个强势的深吻。舌攻城略地的扫过他口腔内每一敏感点,狂暴而具毁灭性的,他与他的气息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以沫相濡。
他不断加深这个吻,惩罚地夺去他仅余的空气,时而咬痛他的薄唇。
这疯狂又暧昧的惩戒方式……守娆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从井中抽起了被禁锢的双手,抵在娆罗f的胸膛上推拒着,印出了一圈湿印子。
「够……够了……」守娆争逮住空档,立即受不住的喘息推抗着。
「不是唤你痛就握紧我的手吗?即使叫句受不住也好!你把我的话听进哪里了?」娆罗f大发雷霆,又把他的双手拉回井水内。「还要我答应你不杀那群狗奴才?什么时候我的『答应』变得如此廉价了?」
守娆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呼一吸着弥漫樱香。
他该是恨他的,连他自己都要这么认为。然而,这些日子而来,自己对他的恨意是停步不前了。
只是,发现了更多更多的娆罗f。他望着春池荡漾下交握的两双手,一刹那,有些迷惑。
只是,发现了那比他更为细致的手总喜欢牵着他。
发现他总喜欢抱着自己一个下午,发现他总喜欢跟他聊些琐事,发现他的目光跟随着他任何动作,发现他总是喜欢把玩他的发。发现了他的关心、脆弱与寂寞。他是那么缺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