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撕开这一层,直觉后面还是厚厚揭不开的灰,连暖阳的丝丝温度都感觉不到。仿佛太阳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已是虚构,不存在似的。
把脸埋进掌心,益发听到那肃杀的强风嘶咆。
果然是人要衣装啊!
宫女熟练的三两下就替守娆大人挑选了服装。
守娆大人很适合黑与白两种极端的颜色,不过为了增添点光采,她们无视守绕大人微皱的眉头,径自挑选了宝蓝色外袍与月白绸缎内褂。虽然守娆大人不若皇子般俊美无俦,但如今换上绸缎华服,盘上发髻冠起玉冠,霎时就成了一位英气公子了!说他是城中权贵子弟也无人质疑呢!
娆罗f看着那焕然一新的人,淡淡地笑了笑。
真该早点让他换装,争这个人冷淡太久,性子淡、发淡,连衣裳都穿得很淡,现下总算给他个惊喜。「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别人以为雅宫出了两个皇子。」
守娆争的眉间又打了个褶,不甚自在地拉扯身上不习惯的服饰。虽然是高级舒服的质料,一层叠一层却重得叫他身手不灵活,走步路都怕被过长的衣摆给绊倒,一点都不方便。
他从来都搞不清楚娆罗f是如何曳着袍子走路的。
「别扯。」这样很好看。
听到娆罗f喝止的声音,他更恼,他保持身手敏捷是为了保护他,谁知道他只因为一时好玩把他当布偶般换装!他真后悔当初答应他的要求,现在顶着的冠子让他在意得要命,好像随时会滑下。
他动手想拔去玉冠,却不成功。几缕发丝垂落他额前、耳边,随风飘扬。
这狼狈的景象尽收娆罗f眼底。嗯,他眯起眼睛,更好看了。他欣赏了一下子,然后接手把散落的发丝挠至争的耳后,如此亲密的动作却做得自然。
娆罗f接手想替他除掉冠子,但弄了两三次也不成功。
这冠子可真烦人!矫生惯养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守娆争感到发被拉扯得疼痛,但贴在他身上的娆罗f给他的震撼却远比那更强烈。娆罗f他很……温暖,他们贴近到除了娆罗f身上的脂粉味,什么也闻不到。
娆罗f的发和他的缠绕着,近乎全银的发和亮丽的黑发交织着强烈对比,为什么他从没有发觉自己的发竟似雪,和平常人有这么大的分别?他勾起了似有若无的苦笑。
「殿下,算了……」
「别说话。」
在他俩皆心不在焉的此刻,此景象落入在附近走动的宫女仆人眼内。难怪皇子对守娆大人这样好,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啊!长廊附近的惊讶视线盯了又收;宫女脸红的走了又望。
「好了。」娆罗f终于是搞定了那恼人的冠子,退开了一些些,发觉争的脸上虽有不自然的神色却极力抑制。似乎对他的触碰习惯多了,又或是……不敢太过反弹,怕他动气起来会真吃了他?他笑,「现在好多了吧?那起程了,争。」
「皇……」守娆争启唇欲言,却被娆罗f先声夺人。
「称呼我娆公子,如何?」
阑煦,娆罗国的首都。
离皇宫几近只有一墙之隔,与深宫却俨然是两个世界。
这里叫卖吵嚷的声音总不绝于耳,尤其每逢节日更是车水马龙、擦踵摩肩,形成好不热闹繁华的一幅景象。路边的货摊、车摊、地摊密密麻麻、插针不入地迫在一块儿。什么样的民间玩意儿、小食、奇珍也包罗万象,运气好的话更可从平价杂摊捡到宝。
今天的阑煦,更是跟平日有点分别。
络绎不绝的闹市中,大部分摆摊子、填肚子、逛摊档的人都被这两名男子吸引了眼珠子,干脆向他们投以注目礼。光看他们身上华丽的服饰就知晓他们非富则贵,这样的人并不稀奇,毕竟富者都是往首都来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前者俊若天仙的容貌亦不及跟在他后头那名银发男子。那男子身形修长、顶着一头银白长发,在阳光下更是泛着光华,惹人好奇不已。
「阑煦、阑煦……阑煦中的这市集真是有够热闹。」
娆罗f喃喃念着,每念一次,眼睛中的光采仿佛就更亮了些。「果然是沐浴在阳光中的首都。」
冬始的冷峻还在持续发作,但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子正发出诱人香气,烟雾弥漫,置身人潮之中并不会太寒。守娆争却没有娆罗f的好雅兴,周遭汹涌的人潮、好奇的目光……他一向不喜吵闹拥挤的地方,更令他困扰的是娆罗f的安危。娆罗f说不想过分招摇,一个宫卫都没有带来,在这龙蛇混杂、乱哄哄的陌生地方,就他一个人很难保护他周全。
「争,我说出来游玩,保持轻松的心情。」他望向后面貌似很想立即躲回宫里的亲卫,打趣说,「你再凝着一张脸,就不怕坏了我的兴致?」
「皇子……」守娆争话音未下,又给打断。
「我吩咐过你什么?我现在可是你的娆公子了。咱们到那儿瞧瞧。」
娆罗f向一个色彩缤纷的货摊子走去,守娆争只能跟上。
那摊子只用一张彩染大布铺于地上便做起生意,项链镯子、丝巾玉石等等女儿家喜爱的小东西都一应俱全,形成五花八门,七彩缤纷的讨喜景象。看饰物上奇怪繁复的圆腾与特别涂料,这些货品该从附近小国进口,在娆罗中也挺罕见的。
娆罗f定一定神,眼尖地看到那躺于布角的玉石。血色玉石在阳光下闪耀着一种迷人光泽,竟令他移不开视线,他干脆执起那块轮廓凌乱的玉石端详,那石果真血红得诡异。
「公子好眼光!这块玉石可是罕有的血玉,不是随处可见的,而且我这块石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啊,你瞧这石的色泽多均匀!」老板滔滔不绝地兜售,看这位公子非富则贵,肯定出手阔绰。
「是吗?」娆罗f握起那比掌心还小的玉石,稍稍举高,在艳阳之下变换角度把玩,感觉更像是握着团火、像玉石包裹着液体流焰,每次看去都换了一种色泽。
「公子,血玉的奇异之处是与人体相贴后会吸收暖意并发出微温,据说有行气活血之效!不单单是饰物,还是药石!啧啧,你说多难求啊?我这摊子就这一小块,你要多也没有了!」
「那真不同凡响。」看来老板所言非虚,他不过以拳头紧紧裹着一会儿,再摊开时,血玉之色显得更均衡、更柔和温润了,仿佛呼应他讨好他般正发出微温,可惜不过一会就散尽,也略显形状粗略。「只可惜此血玉不够圆滑,没个玩物的形状。」
守娆争暗忖,娆罗f的态度真够像在审视贡品,「娆公子」哪去了?
老板忙不迭抢应,「没问题、没问题!公子要怎样的样儿都成!」
「那好。」娆罗f拿起血玉,往守娆争面前比划,「要削成怎样儿才美?」
守娆争感到为难,他们两个男人杵在女儿家的饰物摊位前已够不像样,娆罗f现在更拿血玉在他身上比划,「娆公子喜欢就成。」
「削成圆状,制成坠链。」
「好、好!看公子大富大贵之相,出手也不在意一分几毫。那……血玉就算你六千钧、连雕琢费……三百钧。算便宜一点,就六千二百钧!」老板笑到连眼都眯成一直线了。
娆罗f想也没想就点头,倒是旁边的守娆争稍称瞪大眼。
这是什么玉能卖成那么高价?区区一块玉就令这小货摊老板个把月不愁吃喝?他即使从小住在深宫,但出宫次数减半都比娆罗f要多。这样的价格莫不是把烧罗缝当羊羔了?
「娆公子,这样的价钱是贵了点。」
「贵了?」娆罗f感兴挑眉。他带出来的钱票少说几万钧,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
「哎呀!我说,千金难买心头好!这位公子要是欢喜,价钱岂能计较得那么足?是不?」
「是问题。」守娆觉得自己该是大病初愈,脑子还没转过来,竟控制不住自己像绂雯说一样多管闲事了。「这血玉的确奇珍,但开采而出的形态妖异不详。我们公子不是非它不可。」
这下子,连他都感到身旁的男人正好奇地剖析他。
「这……」老板被他的气势逼到都语塞了。这两个生脸孔的谁知道是什么人?这些钱袋了也怕袋不牢!「好吧,我就看这位公子识货,我割爱降到……五千钧好了!」
守娆争没擅自答话,但凭娆罗f决定。
「成。」娆罗f喜上眉梢。有争替他说项,够了,大大的够了,完全物超所值。
只见老板二话不说,执起血玉往旁边一部不断旋转的机器琢磨。
那机器看来该是自制,简陋却实用。老板转动滚轴,铜轴开始滚动、越动越快,直到达至某个速度时,老板忙不迭拿执起血玉凑往铜轴打磨。不一会儿,它便如包了一层火般灿亮、红滟滟的。
看也知道极其滚烫,完全是颗小火球。
这样初形就成了,然后它被丢进一盆冷水之中,只听见嘶嘶声不住响起,水中飘出轻烟。
接下来,不够圆滑的血玉被按在鹿皮之上,老板开始拿工刀旋转打磨……
娆罗f看得专注,生怕漏了一项程序。他偷偷地瞟向争,只见争也看得目不转睛。
好不容易,血玉的打磨终于完工。娆罗f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圆石,螺旋形的银托子直直钻入血玉之中,而上头穿了皮绳。他掏出六千钧搁在摊布上,多出的钱是打赏他让他们看到神奇的活儿。
――打赏他让争露出孩童般好奇又专注、惹人爱怜的表情,那本该千金难买。
「走了,争。」
怎料那老板在后头大声嚷嚷,「等等、公子!这不成,这不成!」
他那可以平白收下多出来的一千钧?这让他良心难安啊!老板随手从摊子中抓了条项链就追上去。娆罗f没有停步,反而是守娆争转头了,岂料他一转身,那老板说什么都要将项链塞进他手内。「这不是什么昂贵东西,公子你就收下吧!」
不过……他也不想平白还回那一千钧就是了。
「我们家公子是欣赏你的活儿才会赏你,你收下吧。」
「争?」前面传来了娆罗f的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他太远。
「争公子快收下吧,这样一来我的心也好过些!」他不接,老板索性将项链塞进他的腰带内。
「那……守娆在此谢过。」
既是怎样也拒绝不了,他只能谢过后快快追上娆罗f,不离他三步之遥。
身后,只留下一脸迷惑的老板站在原地,「守娆……好熟的姓氏,守娆?我在哪儿听过?」
「是什么?」
娆罗f头也没回地问。
他知道娆罗f听到了老板的呼唤却故意不回头,任他去面对窘境。这人实在……
守娆争自腰间拿出项链给娆罗f端详,躺在他手心的是一颗黑亮小石。
「黑曜石。挺不错的,少说也值八百钧。」
那老板出手也算阔绰,只要了二百钧多小费。
瞧这黑曜石在阳光下通体莹亮,近乎透明,品质该是不俗。「戴上看看。」
「娆公子?」守娆争疑惑地望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既然你收下了,那就是你的。」娆罗f说得理所当然,「戴上。」
「但是……」
「难不成你要我堂堂一个皇子戴如此廉价的饰物?这样能看吗?」见他犹豫不决,娆罗f索性取过他手上的黑曜石,「你出来后倒是多言了。」
那一千钧也是他讲价回来的,也该是他的。他拉动皮绳活结,为他戴上。
在熙来攘往的狭街中央,他亲自为他戴上项链,毫不在乎旁人怎样看、怎样想。
黑得发亮的小石子此刻正乖巧地躺在优美的锁骨上……但垂落在旁的发丝,现下却白得讽刺。
娆罗f有点心悸,竟想起那四年一次的蚀发快要来了。
「不错,不要摘下来。」逃避什么似的,他没再看一眼就转过身。
他绝对有理由相信争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项链摘下来。「把它保管好,难保哪天我拿回去。」
守娆争低垂的眸含着无奈,没再说什么的就把小石子收进衣领中。
他早清楚娆罗f的任性妄为才是。
这是他身上唯一的饰物,也是娆罗f第一件赏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
「羊肉包子。」
笼中白雾缭绕,肉包子叠得高而齐整。
「我想试。」他看了一阵子终于宣布,那些包子白白胖胖、蒸气四溢,看起来挺不错的,害他也饿了。寒冬中,这摊子不知怎地异常清闲,其他小吃档老早被人潮逼得水泄不通。「四个。」
「好的。」站了一整天的胖老板感动得立即装起四个包子,他今天的生意少得可怜。在交出油纸袋时也不忘叮嘱一番,「年轻人,小心点儿。」
娆罗f也没留神那老板说了什么,拿起一个包子后,顺手地整袋递了给守娆争。
怕他的手会因热烫受不住,守娆争也赶紧接过,即使他不饿。
「你不吃的。」他低低的说了句,算是克尽下属的责任。
「我没吃过,你怎知道?」
娆罗f反问,争岂不是在小题大作吗?不过羊肉,有什么不敢的?
捧起包子,他细细咬了口,那热呼呼、软绵绵口感真好,但咬下第二口他便立即后悔了。
娆罗f忙不迭干吐数声,手下一紧,那咬了一小口的肉馅便掉了在地上。
那股骚味儿直往他的喉咙里冲,异常浓烈。「……这什么!?」
守娆争见状,一手扶着他的背、另一手接过那空了心的包子。
「这是什么味道?」那肉馅骤眼所见满满是黑色肉酱,就是这些味道惹得他的胃一阵翻腾?
老板着急问到,「小伙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守娆争清楚他的饮食习惯。娆罗f的身子骨弱,宫中准备的膳食多是清淡的,连红肉也不多见,怎会受得了羊肉的浓烈骚味儿?「只是他受不了。」
他想试,他就给他试试看。
守娆争仍与老板交谈,蓦地,疯狂的景象在他们眼前展现――
包子摊隔壁的窄巷突然冲出一群孩儿,最小的不过三岁,大的到十来岁也有。他们一心一意直往娆罗f脚下冲,纷纷伸出皮黄骨瘦、仿佛鸡爪子的手去抢那跌在地上的肉馅子,连娆罗f吐出来的肉屑子也不放过。
守娆争见状,立即将娆罗f推后,挡在他面前。
小小一块肉馅哪够如此多人分?有些年纪较小的体形不济,什么都抢不到,只好流露渴求地看着他们手上还冒烟的肉包子……他们总算明白老板刚叫他们小心是要小心什么。
「小伙子,你们就算了吧。看他们也挺可怜的。」老板苦口婆心地说着。
他已看过太多人边唾骂边毒打这群小孩子。他在这横巷旁摆摊都是希望有些好心人可以分他们一两个肉包子,不过大部分人不想接近,生意自是差。唉,再晚些,他也得搬去别的位置了。
未尝人间疾苦的娆罗f站在原地,虽脸无表情,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愤怒的火苗在心中燃起、快速烧成震怒一股脑冲上他的心口,他的心胸都绷得发痛了。
愤怒,不为那群娃儿冲出来在他的脚下抢那块肉馅。而是在天子脚下,竟有孩童抢分别人的唾液残余!他虽是越瞧越怒,却无法抽离视线,连眨眼也不能。
「他们是乞儿?」阑煦是娆罗最大最繁盛的城镇,竟也……这就是他父皇掌管的国?
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守娆争答,「怎么富庶的城也会有乞儿。」
好一会儿,他们两人也没吭一声,只是静静瞧着那混身脏污的街童们。
一直到娆罗f打破沉默。
「走吧。」也没等他回答,他就转身离开这街口。
他看的不多,但太足够了。激愤的情绪在胸口中横冲直撞,只是再待下去、看下去……
他便会心野了,打乱了自己的心神与阵脚,帝王之路他铺陈很久、也走很久了,怎能在此刻心急?
守娆争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上那袋包子向那群小孩子递出。
终于得偿所愿,孩童们此时却犹豫不决,只牢牢的盯着那袋包子直吞口水。
他们天天被毒打唾骂,很少遇到这么好的人。他们害怕这只是种手段,浑身戒备得如小刺猬。
娆罗f低低叹笑,也不知道这口气是叹给谁看的。
争在跟他出宫之后便忘了要跟在他身后,也忘了什么三步之遥的鬼屁规条了是不是?
快比他更野,更没个亲卫的样子了,这本该是谁的出游啊?
但他叹笑了,充斥在心胸、哽在喉头的愤慨仿佛也一并呼出来了,他觉得……好过些了。
他只好转身,看着那擅自脱队的守娆争,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们竟像是镜子的一体两面。对,即使是被忽略的,也总有人在默不作声的注意到、在无声关注着。而这个人,由始至终都是争。「你想待在这熬到牛年马月?」
守娆争听到后抬头看了娆罗f一眼,然后便蹲了下来与街童们平视。
他微笑,伸直手臂。「请拿。」
也许只是轻勾唇角而已,却仿佛令眼睛裹上一层温柔的、温柔的湖水。
他竟笑――娆罗f趁机得到了一次争的笑。他笑起来果然是很好看的。
笑是最简单友善的语言,那些小孩子看到守娆争笑了、不再一副冷僵了的脸,看到他关心的表现,也伸长了手接过那些包子。「谢谢……」
守娆争再回到他身边时已回复平常一贯淡漠的表情。
娆罗f直直往前走,感受凉风扑面。他呼了一口白雾,今天出游的收获,不错。
坏就只坏在这个守娆争宁愿对小孩子笑,也不肯对他笑哩。
娆罗f低头,露出的笑渗入了期盼与兴奋,「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守娆争只会为他一个人而笑。
在不远处起了骚动。
娆罗f顺着人流而去,那边锣鼓喧天,分明正在生什么趣事。
「娆公子,小心。」守娆争紧跟其后,只怕人潮把他们撞散了。
「只管跟着就是。」
越走得近,那铜锣的声音越是大,几乎震破耳膜般雄浑有劲。
娆罗f在守娆争的庇护下占了个好位置,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四角武台,约有六人平卧的宽度、席地而建在路中央,吸引不少人观看,就近茶楼庭阁的人则频频伸出头张望。
这样的擂台赛似乎对当地居民来说不陌生,时间到了,还有人搬出椅子、嗑着瓜子。他们大声喧噪,一时间人声沸腾,围在擂台旁的人大嚷着「快开始!」之类的叫嚷,看来是占了个好位置,等得不耐烦了,而以毛笔挥了几笔大字的大横布条下面坐着一名妙龄女子。
女子姿色不俗,眉如杨柳、扇子般的长睫,双眸波光流、菱唇不点而朱。
因为天气寒冷而双颊浮起红晕,连鼻头都冻得红扑扑,让她更俏。是个小美人胚子。
这般姿态的少女看在娆罗f眼里算不上是什么天姿国色,可皇城外就算上是大美人。群众中有许多男子想一亲芳泽,都通通卷起袖子准备上台大展身手。
「好好,各位叔伯兄弟稍安勿躁,比赛快开始了!依老规矩,由老子领教各家拳脚,谁能打得我这大男人倒地不起的,就能带走台上的俏姑娘!」
「大家看清楚,这可是童叟无欺的美人儿啊!」
「来来来,谁有这自信的放下一百钧啊!试试也无妨嘛,何必计较?志在娱乐大众嘛!」
站在台上的是一脸蓄满胡子的中年汉,此汉虎背熊腰、身形庞大,光站着已够吓人,远看简直和一头熊没两样。看他的样子该是稍懂拳脚功夫才在此讨活口,为讨饭吃而交出小姑娘此举无疑残忍,岂料群众们早见怪不怪。
「像,真是像透了。」娆罗f沉吟道,「若再加一柄扇子的话……」
娆罗f要说不说,不刻意点明。这番故弄玄虚的话惹得守娆争也看向台上的娇小身影。
果真如他所说,此妮子的眉目与绂雯说有几分相似。难不成这女子就是……?
就在他们各有思绪之时,就有几个身材尚算健朗的男子抢着上台和那头熊比划比划,但没两三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被群众喝倒采。到某名大胖子上台比试的时候,擂台主好像显露出疲态,常常不小心被大胖子打中,四周的人潮看出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立即叫喊得更卖力,纷纷为大胖子打气。情绪急剧高涨,人们更兴奋了,激愤欢呼声不绝于耳。这才是他们想看、值得看的东西!
守娆争看穿那台主根本在演戏作假,他略懂武术,又怎会轻易被那胖子打得无还击之力?
这只是吊吊太伙儿胃口,让人以为有取胜的机会罢了。真是摆台摆了一段时日了吧。
果然,那本来胜券在握的大胖子没几刻就战败了。
「争,给我取下那女的。」他正专注观看比武,娆罗f竟在他耳边吩咐,「我要看看令咱们嚣狄将军神魂颠倒的女子。」
守娆争知道娆罗f压根儿没那种侠义心肠去拯教谁人,他纯粹想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已。
似是注意到守娆争不敢苟同的目光,娆罗f头也不回,只是一个劲儿看向台上的人儿,道,「不愿意?那可由不得你。」
「唷!这位公子,我看你一身华服,就不怕被我一介莽夫弄脏了吗?」
说毕,自称为莽夫的台主倒是自己先爆出一阵如雷笑声。
他看那小伙子不过二十出头,还穿着绫罗绸缎,虽不至于弱质纤纤、但也绝不健壮。瞧他那养尊处优的模样怎可能是他敌手?也不知道他站台多少年了,只怕不够一刻便打得他满地找牙哩!
唉,入世未深的小伙子,就是喜欢逞威风、凑热闹!
「他怕什么?你连他的衣角也碰不着。」娆罗f气定神闲地接近台边,出手落落大方,在银盘上放下一千钧,反正一会儿得到的「东西」远超过此价值,他只当付买路钱。「你的医药费。」
「这位公子很嚣张喔,且看看你的友人有否你说的好身手?依照惯例,倒地不起或投降的人就算输了!」无知之人果真最是专横自大。好,就让老夫收收学费,教他们一课!
「当――」铜锣响了一声,比赛正式开始!
在台上一直未发一语、脸无喜怒的守娆争启唇,「烦请赐教。」
「各位街坊!你们别看老夫粗人一个就不懂什么叫公平竞赛!现下老夫收起左手让赛,那咱们的比赛也精采点儿!」台主将左手置于身后,全场立即响起一片叫好声,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岂料,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年轻人竟接着将双手交置于背后!
守娆争没多想什么。既然为求公平起见,台主收起左手让赛,他也不该出动到双手。
台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怨怼自己的好意那自负小子竟不领,这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比武瞬即展开,街坊们一呼百应,不少因听闻这趣事而引颈观望,只为求一睹那不要命的小子。只见那小伙子站在原地不动,台主则一鼓作气地往前冲,右手握拳就要打下去。小伙子也没有多余动作,一闪身就回避过去,步法让人看也看不清。
守娆争虽使惯短刀,但灵活的拳脚功夫乃是基本。
台主也并非浪得虚名,反应奇快,一个旋身又向他攻击过去!但恼人的是,那小伙子的背仿佛长了一双眼睛,身影一晃,拳头已落后,才得悉又被那年轻人轻松避过了。
在他们快速的比划之中,有一双眸子在紧紧追随自己不放――守娆争是感觉到的。
趁着台主出动回旋踢,他便逮住弯身的空档看向擂台右方,真的不是错觉……那双美丽的杏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是那位被当作奖赏的小姑娘。
台主看他心不在焉,在拳脚交锋之际净顾着看小姑娘,仿佛势在必得,更是恼羞成怒!
若他真把那小姑娘赔出去了,偷鸡不着蚀了把米,以后还要怎做生意?
彼此对拆个十来招后,台主一脸疲惫不堪,简直是依着守娆争的节奏来走了。守娆争快如疾风的身影、捉摸不到去向的步法,尤其是不把他放在眼内的态度让他慌了。
他一路盲打,那年轻人不出手也不来办法。他、他甚至碰不到他的衣角、逼不出他动一根手指,更遑论一只手了。可恶,此人真不是泛泛之辈,肯定大有来头,把他当小老鼠耍着玩吧?
强弱悬殊至此,他怎可能有胜算?
台主气喘如牛,蓦地悟了,即使自己多长四只手也没可能打败他!于是他一下激灵,心生一计。
倏地,他面容扭曲,大声呻吟几声后便蹲于地上,发出哼哼唧唧的痛吟。
围观者皆静默了,纷纷往台上探头探脑,只见台主挥汗如雨、一脸痛苦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给那小伙子在电光石火之间打到哪儿重伤了?「喂!怎么了?找个人来说说发生什么事啦?」
「台主是不是比输了?喂,后头的看不到,前头倒是找人说句话啊!」
群众有点鼓噪,守娆争只好信步走到他身边察看情况。「没事吧?」
岂料,他才靠近,台主立即跳弹而起、双手使劲掳获他的双肩,借力使力抬膝,就要狠踢向守娆争的小腹!那瞬间,守娆争分明听到一声娇呼,「不要――!」
台边的姑娘再也坐不住了,着急地跳站而起,似想冲到他身边来……
守娆争注意着女子动向,反击却如呼吸般自然。
他右膝一抬,首先挡住他正起势的左脚,然后鞋尖向下,抵着台主的大腿一路直扫下去!
台主只觉左脚被一股强劲力道迫至只能伸直,须臾便被制衡,腿贴着小伙子的腿。
接着,守娆争左脚屈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膝头向上顶,一下、两下、三下!但那并非盲顶或蛮力,台主感到自己的肚腹几处如遭小锤击中,顶中后,便发麻了!
一连串的动作眨眼间完成了,像极变戏法。
明明此小伙子连续几击皆没使力,台主却感到数阵凉风刮向他的面额。
之后,他双膝一软,被攻击的地方开始发麻,一直往全身扩展,四肢百脉发暖。
他渐渐虚弱无力,越是用力却越是挣起不来,这、这……那人究竟打到他什么麻穴去了?
守娆争的双手仍交叠在背,如他所诺,的确只动了双腿。
「感激赐教。」
第五章
「好、好、好!」
「那位小公子多神哩!」
「什么?都完了吗?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来着?」
「有没有这么简单?莫不是套好招数的吧?」
叫好的、困惑的声浪袭来,全冲向那台上迎风而立的人。那年轻人打败了百战百胜的台主耶!
娆罗国历朝重武轻文,所以民间也兴起了习武之风,许多人对武术略懂一二,不过在这大染缸中,身手如台上青年高强的仍是少见!看来他该来历不小,即使现在不是人物,将来也会是个人物!
娆罗f摇摇首,勾起一抹自在得意的笑。争的出手也着实轻了点,一点也不狠。
不过,若他要狠起来,那狗眼看人低的台主岂止倒地不起就能了结?
守娆争没理会群众的鼓动,径自走向少女。少女在他接近的时候,也抬起脸瞧他。
她的嫩颊飞上两抹红霞,更添艳丽可人,兔子般清纯的眸子只懂痴痴地看他。
刚才看到守娆争大显身手,那鹅蛋小脸上早已写满对眼前人的崇拜。
看到这姑娘脸上更显粉嫩,守娆争还以为她衣衫单薄而受寒了,于是他二话不说就脱下外袍来盖着她,身上回复一身月白。但不知怎地,这样一来,姑娘的脸更是红烫得仿佛要冒烟了。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她收拢他的外袍包裹着自己,好暖呵!
「守娆争。」那小人儿冲着他送上一抹可爱的笑,果然更似常笑脸迎人的绂雯说了。
他打从心底有种感觉,似看到了女生版的绂雯说,那感觉……真怪。
「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