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便提起银匙品尝那本应皇室贵族才能享用的膳食。
瑞雪初霁,在这么一个偏僻的亭子中那股肃杀冷清更为明显。热腾腾、香气四散的肉汤令人垂涎三尺,但有幸享用的座上宾竟非皇室子弟。
真是死脑筋的人。娆罗f看着每款佳肴只尝一小口即搁的守娆争。
没关系,他自有法子料养好昨晚胆敢因为脑筋打了结而去淋冷水的守娆争。雅宫中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此守娆争以为不说他便不知道?他有的是心思和时间。
「好吃吗?」
娆罗f的第一句问句不是「食物有何不妥」之流,而是一句「好吃吗」,仿似对着他珍重的人般无微不至。娆罗f的目光如炬,紧盯着他每个动作、每个表情。
即使守娆给他的反应少得可怜,仍是这样乐此不彼。
守娆争听到这样的问话都错愕了,却也明白娆罗f从不按理出牌,他早该习惯了,「好。」
他脑子有点昏沉,压根儿没胃口、更食之无味,许是不想让娆罗f失望所以竟应答了……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忠心到这个地步,主子的情绪本不在他要守护的范围之内。
「很好。但以后给我的答案要超过一个字。」进食热食之后,争的脸色立竿见影地红润多了。娆罗f立时吩咐在旁侍食的宫女,「准备补身活血的膳食,尽快奉上。」
守娆争正在动作的手一顿。娆罗f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这对他来说明明没有任何好处。
如是者,这样令人费解的举动重复了三四遍,在旁疑惑的宫女再愚钝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亭子里被热食薰得烟雾弥漫,小小的石桌眨眼间已放满了一桌膳食,直到再腾不出空位而得让宫女们捧着为止。但那些千金难得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都只被守娆大人浅尝了一小口,七皇子甚至动也没动筷。
「好吃吗?」
他想答:「好」,却又记起娆罗f之前的吩咐,于是答,「……不错。」
皇子殿下费尽心思做出此等体贴的举动,处处表现出守娆大人的地位,想必守娆大人很受重视。
因此宫女们也丝毫竟不敢怠慢、手脚非常勤快地服侍着这位大人。
少说也试了十来道菜的守娆争不知何时才结束这游戏,娆罗f的目光令他浑身不自在、味如嚼蜡。他只是个小小的护卫却被宫女包围着服侍,越矩地坐着吃香喝辣,却又不能反驳。
娆罗f借试毒之名才请得动他的护卫动筷,却满意那些汤水稍去他白得吓人的脸色。
直到他觉得够了,娆罗f退下一桌食物,极尽奢侈虚华之能事。
「够了。现在看雪去。」他率先站起步出亭子外。
「争,给你看样东西。」
站在前头的娆罗f边把热气呼在手中,边道。
越接近山头越是寒冷……跟在后头的守娆争有些怠懒,却不是饮饱喝醉的关系。扑面寒风令他的体力消耗得奇快,踏在雪地上的脚印虚浮,整个人颇不踏实。他甚至感到有些晕眩,也猜得出大概是昨晚的无理举动害自己惹病了,状况不是太好。
「很美吧?」
他们在一棵树前停下脚步。
说来不可思议,这树看来和死树没两样,毫无生机,由树干至树桠无一不是炭黑色。如不细看,还会以为树是被人用猛火熏得焦了、通体没一片叶子。树枝如风中残烛般脆弱,形状曲折怪异,黑得跟柴薪没两样却能奇异地承担厚雪块压下的重量。
守娆争知道娆罗f说的不是那棵树,也不用指望他会有诗人的闲情诗意、壮志豪情说什么历火重生、难能可贵的赞赏话。娆罗f说的不是树,而是桠枝顶端的红花。
那正是赤色堇。
如此美得令人惊心的红,像某人不小心在雪地滴下的血珠。
不是小心翼翼、唯恐不能活命的开法,而是毫不理会树枝的受力程度而绽放的奇特花儿;是风雪掩埋大地前留下的一点颜色,是地上的红艳胭脂。它是世上最俗丽的浮华之色,花心的构造极其繁复;它也是最清幽脱俗的花儿,除了红、红、红之外根本寻不着其他颜色,看过这花后,百花之后根本算不上是什么。
赤色堇抢眼夺目、至死方休,即使被奉为国花,却有人一生也没幸看上一眼,因此关于赤色堇传说多不胜数。它是雪里的宠儿、亦是娆罗的国徽。
「看过赤色堇,其他的红只是废物。」娆罗f眯起双眸细细欣赏。连绣在他的白袍后,号称天下第一精致的赤色堇也不及原物一半。「你知道吗?它们只在初雪时分绽放,真傲!」
第一片雪花湿了它们的身,它们才甘愿睁眼傲视这世界。可惜的是花心藏有剧毒,不能提取汁液炼成染衣色料,它们应该也乐得独善其身吧。
娆罗f伸手触碰花瓣,身后却传来守娆争的劝阻,「当心毒液。」
「花瓣没毒。」他轻抚嫩瓣,表情尽是痴恋,似入了迷着了魔。
守娆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内。说真的,他从不觉得这花有美到那种地步,却总让这么一个皇子不辞劳苦、爬上宫后的山头流连忘返。娆罗f从没误了时辰,年年冬始皆准时到访。
「娆罗境内只有这花不惧严冬,该说它不争妍斗丽,还是有专宠的野心?」娆罗f突地问道。
「臣以为此物无人间的贪嗔爱恨,在该开的时候开。」
那些花红得强势、令人不敢逼视。守娆争看到红与白的强烈对比,额角益发胀痛了。
「争啊争,你真是一点不晓风花雪月之情。假如它有生命的话,生来该是什么模样?」
「大概比喻烈女……」自古花儿比喻如花似玉的女子,此花再烈也不例外。
「不。」娆罗f却直视他的眼睛,断然下霸道的判断,「男子。」
「一定,是名男子。」娆罗f的口气像是亲历其境,亲视其人般铁口直断,容不下一丝质疑。说毕,也似发觉自己的无理般笑开了。
毫无预警地,娆罗f往他伸手。
守娆争退一步避开了,即使只是小小的闪避动作,但那回避之意也溢于言表。
他的眼神写着「别碰我」的强烈信息。守娆争定一定心神,暗叱自己竟然如此无礼,即使要避也不能如此明显。
「怕什么?」娆罗f嘲讽这过大的反应,毫无退让之意,他往守娆争跨了一大步,手心贴在守娆的额上。「我又不会吃了你。」果然,「你发高热。」
额头烫手,颊脸则似横抹了一道胭脂。「另外,我倒好奇……」
娆罗f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游走在他的颈项间,解开高领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
每个动作都轻得似舞步,衣襟被慢之又慢地翻开,简直像一场考验耐心的恶作剧。
守娆争被反复搓擦成粉红、破皮的颈窝逐渐显露无遗。
「你究竟把自己弄成什么狼狈模样……」娆罗f指甲刮过那片红肿,引起一阵刺痛。
争也真是好胆,任由衣物磨擦痛处,想也知道那滋味并不好受。从他第一眼看到那从不太懂得照顾自己的守娆争竟然在冬始便换上高领长袖的冬季宫服,他便猜出原因来。
守娆争明知该逃,或是说些什么好阻止他继续肆无忌惮的触碰。但,忍耐,他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就过去了。无论身高或力气,娆罗f根本没办法与他相比、也无法作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被主子碰一碰就想逃是反应过大。即使那指尖时轻时重的刮,比衣物摩擦更叫他难受。
「让我想想……」娆罗f问,「告诉我,我何时允了你自残身体?」
他吐出的话语温柔无比、如梦呓轻细,连白雾都呼到他脸上,包含的却是责备的意思。
守娆争的眉舒展了,又觉宽心许多――总算知道他最近的怪异举动只为责罚他而准备。
……莫不是体罚?虽然四年来娆罗f只对他小惩大戒,但难保娆罗f对他的忍耐已到极限,所以想刮他打他,亲手作出体罚让他感到屈辱、知道严重?
细想起来,他之前与绂雯说倾谈一晚时娆罗f不喜欢,然后他从嚣狄府归来时撞破了娆罗f的好事,还满身酒气、带着血口子弄污了宫服;再来是今早他与嚣狄长袖私下会面,他对嚣狄长袖感到几分愧疚,因此没向娆罗f如实汇报……
要数起他的罪状,可真如天上繁星,娆罗f动气也是该的、亲手罚他也是该的。
究竟是他轻视了娆罗f的主子权威、还是高估了他的忍耐力?
耳边的话音渐渐重了起来,「你没忘吧?从十九岁那天起你的身体发肤、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娆罗f黑曜石般漂亮的双眸蓄满风暴,声音柔如春风,却益发证明他很生气。至少他引证这句话的权威,朝伤处压下去的手劲是有增无减。
「全部。」娆罗f强调这两字。「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你一根寒毛,连你自己也不可以,听明白了吗?嗯?」
守娆争闭上双眼,接受惩治也不哼一声痛,等待他的怒气消退。「臣知罪。」
「知罪?不过与你亲密一下,够你发疯一整晚。」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惩治守娆争。「给我听好,即使今晚把你弄上了床,明天你还要好端端站在我跟前!」
守娆争无法相信娆罗f说出不是一个皇子该说的疯言疯语,瞪大眼睛。
与此同时,娆罗f攻占了守娆争微启的唇。
他吻了他。
娆罗f入侵的舌尖攻城略地,撬开他紧咬的牙关,撷取着他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卑鄙,趁争快昏倒的时候下手,但争虽不若平日般强势却也不遗余力的反抗着。这狠吻掠夺了守娆争所有空气,他全身都滚烫得难受。随着强吻的时间加强,他的眼前逐渐涌上白雾,景象被一点一点的白色占据。
他病得头脑昏沉,连站也站不牢。窒息感开始涌上,他推着娆罗f肩头的双手几乎使不上力。他需要、需要呼吸……他需要空气……
娆罗f感到他的抵抗从强转弱后,便轻柔地啄吮着他的薄唇。
「住……住手!」守娆争稍稍得到解禁,立即呐喊出声。
娆罗f狼狈地急退一大步,不为其他,守娆争割破了他的袖子!再不退开,遭殃的是他的手臂!
娆罗f惊赫的目光落在守娆争的手上,果然,是他从不离身、藏于袖里的匕首。
守娆争也因这激烈动作而跌坐在雪地上,呼吸再度接续,一时间,空气排山倒海地灌入肺部,痛苦干咳在寂静的雪林中响起。悲愤、受辱、不甘、讶异各种情绪一涌而上,积聚在胸口中逼得他快要爆炸了!
他暂时说不出话来,眼神却不甘示弱地瞪着罪魁祸首……今次是结结实实被他吻了,被男人吻了!屈辱感把他整个浸没,对于体格和力气都胜过娆罗f的他来说是天大耻辱。
娆罗f率先开口,「被吓着了吗?你从小在宫中待到大,还如此纯情?」
他迎上守娆争凶悍的眼神,意犹未尽地抚摸下唇。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初吻……」他的话还留有余音,守娆争的眸再染上杀意,握紧手中匕首。
但他也知道这根本是自暴其短,仿佛印证了他的假设。「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疯子到底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若只是体罚的话也太超过了……难道娆罗f把他当成昨晚那少年般可押玩、可任意侵犯的玩物吗?他是他侍卫!「我不是你的玩物!」
他要玩这种捉弄的游戏大可找心甘情愿的人,为什么非招惹他不可?为什么这样突然?
「不是,你当然不是。」娆罗f边欣赏着一脸激愤的他,边好整以暇的整理衣衫,好似刚发生的不过一场意外,「你像它。争,你知道吗?你像它。你是我的赤色董,与世无争又脱俗傲然的赤色堇。」
仿佛这句话宣布着他的所有权,娆罗f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表情即使是恨之入骨的眼神――是嫌恶至极的神情,他的全部,他都要。
「你疯了,我是个人,不是你的东西,更是个男人……」守娆争只觉不可置信,一想到过往的四年,娆罗f一直用这充满独占欲的目光追随着他,就令他后脑勺发凉、凉到心里去。
「我只知道我要的是守娆争,是男是女无关重要。」娆罗f将袍子脱下,摸上那条整齐的裂口,「争,你确定你是个人吗?从你冠上姓氏的那天起,只是附属我的物品而已。」
真可笑,活了二十多年仍看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
守娆一家是附属皇储的玩物,三代而来皆是如此,他喜欢对争怎样就怎样。
他本没打算如此快就把争弄上床,他只是……最近开始招揽能人贤士,他安排争故意下场兴风作浪、搞乱朝野这池春水,却又看着争这傻瓜真的交心予绂雯说、与嚣狄长袖惺惺相惜时就烦心,所以急进了些,反正争迟早也会侍寝,早些没坏……他本想循步渐进的。
争这个人,明明在领他的命令去杀人时干得比谁都狠、比谁都干净利落;除了不爱给他听他的声音外,跟他人打官腔拐弯子也毫不逊色,不准有人侮辱他的主子半分,但偏偏在发现有人对他真心以待时,便也挖心掏肺地回报。难道他以为自己能精确无误地分出牛鬼蛇神、知道谁是真心诚意,谁只是虚与委蛇、借他以攀龙附凤?
他看着这样的蠢人就烦心、就想惩罚,好让他的眼睛放在该看的人身上。
经过呆怔的守娆争,他把破掉的袍子盖在他身上。争的全身都快被雪淋湿了还不自觉。
「给你吧,反正不能穿了。」弯下身的时候,他的发丝拂到守娆争的脸上,又轻轻抽离,「再试图伤害自己,我会叫你身不如死。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
在袍子盖上的一刻,守娆争再也受不了的闭上双眼。娆罗f说那番话的态度犹如哄骗孩儿,比起骂他、打他甚至是吻他更令他感到上百倍的屈辱,一点尊严也不留给他。「为什么……」
他做错什么罪大恶极了?
娆罗f对他有什么不满到要将他的亲卫身分降成玩物?
娆罗f脸上闪过异样情绪,像有一根针在心窝里刺。
雪地上的脚步稍微顿了一顿,他仿佛也在思考答案,尔后头也没回的轻语,「错在你不该姓守娆。」
竟像为自己残酷的举动寻找解释……真的是这样吗?错在争不该生在守娆家?
如果他不姓守娆,只是单单一个立于天地间的争,自己是否也会一样执着?
不用再探究有的没的无聊假设了,事实就是如此。
他必须一辈子留在他身边,连逃的念头也不可以有。因为他是守娆争。
守娆争维持着一样的姿势、一样的震撼,在雪地上跪了很久、很久。
就像虔诚膜拜那赤色堇,诚心诚意的奉上自己信仰般――这个想法令他厌恶。
已经……什么也都不想去思考了。
他放松紧绷的身躯向后倒去。
全身都冷僵了,唯一的感觉来自颈窝的疼痛。娆罗f的袍子也被他割破了,他们该不拖不欠了吧?
但,现在娆罗f不要的废物就如施舍一般盖在自己身上。
好累……他索性躺在雪地上,不费力抗拒从四肢百脉涌上的疲累。
眼皮像灌上了重铅,闭上眼前最后一个景象是只有一刻钟生命的赤色董正以不可思议的快速在凋谢,像浓缩了生老病死的历程。花瓣如雨,铺天盖地地落,不同角度望上去都反映出不同光泽、闪着彩光。花雨下落的数量要把他浸没,他想起了娆罗f临走说的话……
即使他真如赤色堇,可他也为他把「与世无争」、「脱俗傲然」给染蚀了、染至无色了,一丝不剩地。
不是吗?
……不够吗?
第三章
升朝了。
满朝的文武百官,以致宫中有关注政事、不论官位高低的宫中人无不屏息而待。
当朝皇上年纪不算老迈,可就养满了一大堆懒虫似地老不愿上朝聆听政事,于是官员没什么大事也就不打扰懒理政事的老人家,反正进谏上禀的事儿也不知听进了几分。
但今个儿是不同的。
文武官员纷纷依序排定位置后,便看到座上老皇帝和俊逸得没话说的七皇子殿下,一时间大殿上眼神乱瞟,立即就意会了此次早朝是娆罗f在发板。
……他终于要从老皇上手上夺回他的权力了吗?老皇帝终日浑浑傻傻的,皇七子又已没其他竞争对手,的确是时候给他一个明确的地位。让他在皇帝旁边听听谏言,看看官场生态也好过终日无所事事、养在雅宫中饭来张口。只是,皇子在朝上张口恐怕也并非好事。
皇座旁边添了较低一分的雅座,皇子殿下也翩然入座后,早朝宣布正式开始。
娆罗的现任皇帝――娆罗飒甚至没余暇看胆颤心惊的文武百官一眼,只顾看着溺爱的小儿子,贪婪的眼光紧追不放。他实在是没看这个儿子太久了,可他从没一别忘了他的存在。
「皇上陛下,七皇子殿下金安!」
直到旁边的仕官轻声提醒,他才不情愿的宣布了句,「众卿平身……」
那声音细弱沙哑得辨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含糊成一片呢喃,他已如残烛苟活。
七皇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俯身跟皇帝耳语了几句,大家莫不紧张兮兮的观察皇帝的表情,谁知道那个小皇子想玩什么把戏?但他们只看到老皇帝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蓦地,娆罗f扬袖转身、俯视底下众臣,看得个个低下头去,心脏险停。
「今天本皇子特意前来,实有重事不得不处之。许是父皇近日身体欠安、无暇管理政务,竟被本皇子无意中得悉有人质疑本皇子,甚至是辱骂娆罗皇朝的话语。」
大家眼神乱瞄,发现皇子殿下身旁没有那银发侍卫,心底便明白了七八分。
「……更令我心痛的是这些话语竟由重臣所说,怎不教本皇子震惊?想不到父皇不过休养一阵子,朝廷就如一盘散沙,什么大言不惭的话都冒出来了。危言耸听、煽动群众,撼动本朝的威信,这样的自家人作反不知是否为口舌重罪?」娆罗f说的流利铿然,各人无不胆怯,抖得如秋里落叶,这样的罪名他们可承担不起啊!
他们只能异口同声地道。「皇子殿下说的是。」
「嚣狄长流大将军,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娆罗f下一句话有如投下一枚土弹。
原来是嚣狄二座,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所谓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这样做可能有点残酷,但谁不知道这小皇子今个儿是要大开杀戒以显示权势?要是替嚣狄大将军说话,招惹上祸害的可是自己啊!要怪只怪他大发酒疯、口不择言,让七皇子秋后算帐!
嚣狄长流开口,「臣下认为殿下所言甚是。此等卑劣举动教臣下汗颜。」
众臣直吞口水,不是吧?掘个坟墓往里跳,真是酣醉到糊涂了――不是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在大寿当晚和守娆争大闹过一场吧?都见红了!现今守娆争告状都告到皇子殿下去了!
位置仅次于嚣狄长流的嚣狄长袖忙不迭踏前一步,拱手说道,「臣以为此等劣行的确于理不容,既是兹事体大,还望皇子殿下明察,不要冤枉好人。」
「嚣狄长袖,本皇子有问你意见吗?」漂亮眸子一眯,警戒的意味不言而喻。
「臣……」
「够了,嚣狄长袖。大殿上的礼仪还不晓得?」
嚣狄长袖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眸。现在大祸临头了,这混蛋竟然还在耍脾气,也不知在坚持些什么?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啊!难道只为了争一口气而断送了命吗?
「嚣狄将军大寿之事我也略有听闻,本皇子应允出席贺寿却临时抽不出空闲,听说那晚宴上闹得非常不愉快,是不?」
娆罗f步下两阶,随手指了一个小官要他道出事实真相。
那小官看在皇子殿下头上不敢不说,可说出来就像立了嚣狄老将军的罪名。平日将军虽然冷漠少言、脸无表情,与朝中人都不熟稔,但也就好在没有欺压新任小官,也从不需要他们行贿买方便路,身为武官的头子这也确实不容易了。若上梁不正、下梁一定歪,就是长流将军这中流砥柱够端正所以才撑的起一片天,武艺才会如此受重视、也百花齐放。
这、这这可是情非得已啊!谁被点名叫出来作证就谁倒了大楣!
小官还未开口,已被那慑人的压迫感逼得牙齿上下打颤、咯咯作响,在大殿上却没人有心情笑,那嚣狄将军的好儿子啊……正恶狠狠的瞪着欲开口的小官,害他差点没落荒而逃。
「不敢说?」娆罗f又步下了一阶,也不急着要答案,只是笑容益发灿烂,「不要紧,我们请朝上最能言善辩的绂雯爱卿开一开金口。」
绂雯说拱起黑玉扇,毫无犹豫道,「殿下,臣与嚣狄少将军于宴会将结束之时才抵步,恕臣不清楚事情原委。」
绂雯说的俊脸结上薄霜,平日的盈盈笑意见不着半点。他只是个小小的八座,再怎样伶牙俐齿都好,恐怕在这事中也很难帮上忙。「但臣下有一大胆提议,据臣所知,守娆八座当日代皇子出席,何不请守娆八座说出事情原委?」
此起彼落的抽气声清晰可闻,这个绂雯说果真人如其名――十足的口没遮拦,现下是皇子要找人当祭品,这个罪名是安定了,他多事参一脚干什么?
「关于这一点,本皇子才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在参加寿宴后伤得要躺在床上?这其中发生了怎样的事儿,还得劳烦众卿告诉我。」
似捉住误落陷阱的猎物,娆罗f不意外会有人有此反问,因此胜券在握。
绂雯说皱眉,守娆争只是被割一血口子,又会伤到躺在床上了?看来娆罗f真是有备以来,故意编了个漫天大谎只为了陷嚣狄将军一个不义之名。人真的是伤了,可以一浅浅血口就定罪,实在断章取义得夸张。
「本皇子听闻当日可是万人空巷,热闹得不得了。现在朝中竟没一人可告诉我?」
蓦地,娆罗f的笑容消失无踪,眼神掠过戾气,直指他们贪生怕死。
果真富不过三代,这就是他祖父一手一脚建起来的皇朝?他将是第三代,这朝野看起来辉煌华美,内里却已早被虫蛀得处处是洞。腐坏了,到处都有坏死组织,勉强撑不了多久就会崩塌的。
而全场冷清的时候,忽地有把声音突扬,那是尖酸难听的嗓音。
光听声音就知其人面目可憎,朝中找不到第二个的,「皇子殿下,臣下当日碰巧在场,不知可否提言。」
那是权倾半边朝野的宰相李道月,贪图嚣狄长流的兵权已久,可说是司马昭之心。娆罗f是皇储,却无实权;嚣狄长流手握重兵,皇室子弟无人不忌他功高镇主。如今鹬蚌相争,还不是他这渔人得利?李道月低下的脸勾起快慰的笑意。
「是吗?烦请李宰相据实禀报。」
果然,早就料准这老狐狸会出声。
最后一敌就是这快两脚一伸胆敢还跟他争帝位的宰相。他现在就先与李狐狸联手把军权转交有何不可?反正两方得益后,再来互斗不迟。
「臣遵命。臣直言对嚣狄家有所防备,一早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本朝的兵权单是嚣狄长流就占了四成,他两父子狼狈为奸,更别提嚣狄长袖年前又受封将军。」
这一说可真不得了,连嚣狄两父子以往上场杀敌、保家卫国的功劳都抹杀去,都当成有预谋的。
「可幸,昨晚嚣狄长流在寿宴上喝多了两杯,露出了尾巴。臣清楚的听见他大骂守娆八座是条狗,只是狗仗人势。说他仗着皇子殿下的势向他下马威,不旦如此,还大剌剌的在众人面前侮辱他,说出杀了他也没人理会的浑话。」他加油添醋,唯恐不能把嚣狄长流定罪。「公然在众人面前辱骂守娆八座,暗地里质疑皇子的权威,这样的态度等同不放陛下放在眼内!」
「此话属实?」一段精彩的发言过后,娆罗f的目光只定定看向嚣狄长流轻问。
「一时酒后胡闹,臣无话可辩。」
嚣狄长流竟然一反过往的倔强硬气,只是稍微低下了头就认罪,怎不教人讶异?
「你在说些什么?」站在后的嚣狄长袖也管不了那么多,心急地扯着嚣狄长流的臂膀。这次不是拼着一口气,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的,他却只往死胡同里闯!
谁也看得出娆罗f分明乱编了一个理由来削嚣狄长流的军权,务求让嚣狄长流提早退位,把黑军弄得青黄不接,这是在忌他们功高盖主!娆罗f还没坐上皇位便急着打压他们嚣狄家,可知道没嚣狄家压着那姓李的老狐狸,这个朝政又将会如何?
「皇子殿下,家父无心冒犯,希望皇子见谅这是酒后无心发言。」
这番说词他与阑雪不知对当日出席的来宾重复过多少遍,只为了不让嚣狄家招惹到祸害。
现在竟然……可恶!
「无心发言啊?」娆罗f的态度不急不缓,没直接要他认罪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嚣狄大将军,酒醉三分醒,这可是你发自肺腑之言?」
「小皇子,伤人一事我百辞莫辩,但这才是我的肺腑之言――娆罗飒是个无能昏君,坐上皇座之后没做过一件好事,他宠信李道月便是最重的罪。李道月生来就是一条狗,只会叼着一根骨头,垂涎别人的骨头,死亡也不会让他高贵一些。小皇子你治我的罪,但你应当知道你父皇的罪最重。你除了我这只让你烦扰的蝉后别忘了黄雀。不然你会被那条双头狗拖着一起死。」
此言一出,朝中百官心里痛快、眼泛泪光,差点就忍不住鼓掌叫好。
李道月脸色又青又白,气的七孔生烟,恨不得把拖下去。
嚣狄长流在这朝野兜兜转转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瞧不清的?这皇储不会放过嚣狄家、不会放过李道月,也不会放过自己的亲父亲娆罗飒……不是这次也有下次,躲不过。要躲了,只怕娆罗f把矛头指向嚣狄家其他人身上去。他就顺了这皇子的心意、别占着这坐了四十多年的位置吧。
「够了!你能不能就这样给我住嘴?」嚣狄长袖救父心切,想不到家父挖个洞自己跳!「是我,我伤了守娆争的,皇子明鉴!」
「住嘴。」嚣狄长流转身,直直迎视娆罗f,「请殿下赐罪。」
「皇上陛下,请恕罪!」嚣狄长袖转向皇上求饶。
娆罗f劝不动,陛下不会麻木到赐罪予镇国老臣子都纵容吧?他家父都为这皇上纵横沙场多少年了……但看到娆罗飒老迈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只有那双眼亮得吓人的一直追逐娆罗f不放,嚣狄长袖的心就凉了半截。「家父年过半百,什么罪名臣都愿替他承担!」
「嚣狄长袖,我欣赏你的孝心。但聪明如你,一个年过半百不复当年勇的将军和风华正盛的年轻将军,你认为朝廷会选择哪人?」新鲜,嚣狄长袖不是一向和嚣狄长流势成水火吗?
「够了,袖儿。」嚣狄长流叫了很久也没用的称谓,可这一叫令嚣狄长袖的心都酸了。
「你在说什么够了?我不觉得够了,你只是发酒疯,你之前发过千万次的酒疯,为什么今次非得治你的罪?」为什么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如此自私?他究竟有没有理会他的感受?「不够。我当这个嚣狄将军,不是为了让你这样一味认罪,不是这样!你听懂了没有?」
「不懂的是你,长袖。」
嚣狄长流还是这么一句,娆罗f予他的罪只是口舌之快,已是相当轻微了。
时势逼人,不是他认罪的话,谁知道娆罗f为了军权会把嚣狄家穷追不舍、折腾到什么地步。嚣狄家已是人丁单薄,就幸好此祸是降在他的头上,他还承受得来,他不受,换做下次很可能就是长袖受了,他不会冒险。当年的娆罗飒为了打压他而软禁他二儿子,将甭闪鞣殴外,现在是娆罗飒的儿子来下马威了。只要有人愿意牺牲,他们总得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