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随风逝
慧智哭了一阵,心情渐渐平息,他自动凡心后,这自责就如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噬吃着自己的心。今日当着二人说了出来,心里反而感到到了一丝轻松。
他望向金蝉,看到金蝉清秀的面庞,脑海中又浮现起邓贵妃那光华绝代的面容。他闭上眼,用力地摇了摇头,想将她从脑海中拭去,但这面庞已在他心中刻画了十多年,又那里能拭的去,只能越拭越深罢了。
慧智叹了口气,对金蝉问道:“你适才所念三经,分别为《金刚经》、《大悲咒》和《楞严经》,想来也是自宫中所得的吧。”
“正是。”金蝉回道。
“这经书应是宫中不传之秘,你是如何看到的?”慧智问道。
“哦,给我的是一名太后身边的待女,名叫玉兰,她仍是大将军的养女,她也喜欢参研佛经,只是苦于不懂梵文,不能译出佛经,为太后诵经。当她听说我懂梵文,特意寻我来译经,我这才得以拜读。”
“天意,天意啊!那部《楞严经》,本就不全,我将最后一段去了之后,又用梵文写了首诗经上的诗,你可看出来了吗?”
“我译出来了,虽不懂其意,还是写出来,由玉兰交与太后。”
慧智听金蝉已将他在佛经中的诗呈给了太后,心中生出了既愧又有点惊喜之意,心想以太后的聪明,她会不会看出我的用意。
他心中此意一生,继续说道:“我别了太后,又回到汉和帝身边,此时汉和帝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这时在他身边的,有当时的三公,此外还有一个道人,竟然坐在皇旁的下首。和帝宣我来,告诉了我惊天大事,那就是待邓贵妃生产后,用她所生之子,作为祭品,由那位来自蓬莱的道人作法,为皇帝祛病消灾。为此,将用催胎药,让邓贵妃马上就生子,来为皇帝祭祀神灵献身。‘
我闻听此事,上前苦求汉和帝,劝他不要行此事,只要皈依佛门,勤修佛法,佛祖必然保佑他祛病消灾。
但是汉和帝听了,面有不悦,道:‘佛仍朕之祖父请来,现在朕已病重至此,未尝见有佛显灵。今让你来,仍是你所念佛经有减轻痛楚之功,一会大法师作法时,由你念经,来减轻我儿痛楚就是了。’
我无他法,只得允了。汉和帝当即命三公退下,屋中只留下我和那名道人。这殿中此时灯火全无,里面甚是黑暗,只听得见汉和帝断断续续的喘粗气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殿门忽然打开,殿中也有了此光亮,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穿着却是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这孩子还在熟睡,浑不知他此刻正由出生又走向死亡。
这时那道人站起身来,接过孩子,对那名女子道:‘请皇后退避。’
原来那女子竟然是皇后,看来她对这名道人很是畏惧,道人让她走,她就连连点头,只见她望了眼皇帝,又狠狠地瞪了眼那个孩子,便出去了。
殿中又重新进入黑暗当中,这时忽听那名道人道:‘陛下,我马上为陛下放法,施术后陛下须得沉睡一个时辰。此刻陛下还有何吩咐?’
汉和帝听了,费力地道:‘朕,朕没有可说的了,大法师施法便是。只是,只是,朕的这个孩子,一会、一会会受苦吗?他去时,会痛吗?’
‘陛下,我已将那金缕衣穿在皇子身上了,依此法施后,陛下所受之痛均会转到皇子身上,贫道法术有限,不敢保证皇子不痛,但有这位大师在,他所念经文,对鬼魔有驱除之效,想来皇子不会受太大苦的。’
‘哦,是、是、是这、这样子啊!来,让我再看看他。’
那道人将孩子送到汉和帝身边,说来也怪,当孩子送到皇帝身边时,那孩子竟然笑了出来,他这两声笑,在这寂静的殿中,竟然是那样的刺耳。
汉和帝仿佛是受不了这声音,竟然来了力气,急促地吩咐道:‘罢了,拿走吧,朕不想再见到他了,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他,就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他。’说完这些话,汉和帝已经体力不支,合上了双眼。
这时我打定主意,要保住邓贵妃的孩子,因为我的二位恩师曾与我说过,我怀中的如意有召魂之功,但二位恩师曾道,因此物邪气过重,是以用佛法禁之,也唯佛法可解其所受禁锢,让我小心收藏,且不能使之面世。于是我上前奏道:‘陛下,小僧不才,愿收皇子贵体,送皇子早生极乐。’
汉和帝听了,过了一会,才慢慢地道:‘好、好吧!你好生、生、安置他,但此事、只、只能由你、一、一个人知道。朕太难受了,开始吧!’
说到这里,慧智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他望了眼已是泪流满面的金蝉,轻轻地道:‘就这样,我在一旁闭目为邓贵妃所生皇子念经,等到那道人招呼我,将皇子送了过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身上所穿的金缕衣勒的紧紧的,尤其是脖子处,已被勒出血来,人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时我又听那道人道:‘想不到这佛经有如此妙处,若没有这诵经声,这孩子本应被勒得全身筋骨寸断,这样做倒是为他保了个全尸。陛下既然将皇子交与大师,就请大师将他好生安置吧,切记,此事不可与外人知。’
我点点头,接过他来,紧紧地抱他入怀,让他的胸膛紧紧挨着那如意,用我的佛袍裹着,回了白马寺。
等我回到自己的屋中,将皇子尸身放在坑上,竟然发现,在我的诵经声中,他尸身上所穿的那件从木偶身上剥下来金缕玉衣,裤子已经松动了,而上半身,除了脖子处仍然很紧外,别处也有了松动。
我拿起如意,想到恩师所叮嘱,本想放弃救他,可一想到邓贵妃的绝世容颜,我若能将她的孩子救活,她必无比欢喜。于是我再不犹豫,将如意放在皇子的心口处,用如意去沾了他脖子上流出血后,竟然是金光一闪。最让人惊喜的是,皇子原本苍白的小脸,竟然有了一丝红润之色。
我见此景,口中不停,一连念了一夜的经文,将所学的佛经通通念了三遍,终于在天亮之前,看到勒住他脖子上的那件金缕玉衣竟然松开了,也终于听到了皇子轻微的呼吸之声。”
说到这里,慧智抬起头看了金蝉一眼,见他也是泪流满面,将身子俯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因强忍住悲痛而不住地颤抖。慧智伸过手来,怜爱地摸了摸金蝉,又道:“哎,你们都猜到了吧,金蝉啊,这个苦命的皇子,就是你呀!”
金蝉听了,再也忍不住,扑到慧智的怀中,放声大哭。
慧智怜惜地拍着他道:“痴儿啊!你莫哭,我时间有限,且听我说。”
金蝉这才强忍悲痛,听慧智继续道来。
只听他道:“我当时又惊又喜,竟然喜极而泣,当我的一滴眼泪落到如意上时,上面又是金光闪动,这时,你也哭出声来。我怕外人发觉,忙将你抱在怀中,哄你别哭,没想到你那么小,就听懂人言,果然不再哭泣。
我忙寻了米汤,喂饱他后,你竟然甜甜地睡着了。也算是我佛保佑,二位恩师留下的这玉如意,果然有招魂之功,在沾到血泪之后,竟然将你救活。但我深知皇帝仍是用你的命,来换取他的性命,为防不测,我第二天便将你带出了白马寺。
我心想既然是佛门救了你,要想保你长大成人,还得将你送入佛门。当时中国的佛寺,除了洛阳白马寺,就是山西的大孚灵鹫寺了。白马寺为皇家寺院,我怕汉和帝得知你还活着,会再次取你性命。是以我一路奔波,带着你来到山西的大孚灵鹫寺,将你放到路边草丛之中,并将那件金缕玉衣的上衣也穿在你身上,做为纪念。
等到那寺的方丈出来散步,在草丛中发现并收留了你后,我才回转白马寺。
回到白马寺后,我听闻当今皇帝病已大好,也就放了心,心想等他病彻底好后,我就借译经之事,前去见他,助他们父子母子团圆,于是便潜下心来译解那楞严经。
但自此以后,我脑中不时浮现你母亲的面容,等将梵文重写了一遍之后,还差最后一句话时,竟然再也写不下去。日夜只是拿着那如意发怔,平常举止,也日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又过了几天,汉和帝竟然派人来看我,还赐给我一盒寿桃糕点,来人临走前,低声嘱咐我,要以全寺僧众性命为重。
我顿时明白了,汉和帝病虽然好了,可这参与这事的,只有我一个外人。让我这外人闭口的最好法子,便是吃了这寿桃。我明白了圣意,便让那人三日后再来见我。
既然那来人再三叮嘱我,这寿桃是皇帝单单赏给我的,还要我以全寺僧人为重。那我就独享它是了。一想到我竟然要不久于人世,我心中不由地对汉和帝起了怨艾,我既然答应为他保留秘密,我自然不会为外人道也。可是一想起那美丽的邓贵妃,和那无辜的孩子,我下定了决心,纵是有违恩师之命,我也要将此事设法通知邓贵妃。
但以我眼下处境,已难活命,如何将此事告诉她呢?当我看到手上的如意时,我想到这如意遇血遇泪均有变化,于是仔细观察试验,终于让我明白了如意上面的秘密,就是可以在此面藏字,血字遇泪则出,泪字遇血则现。
于是我在所译楞严经的最后一段,将对邓贵妃的思念之情用诗经中的一首诗写在译文当中,以期将来邓贵妃看经时,两相对照,能发现端倪。又将此中之秘,先是用自己的泪在如意正面写了一首诗和一句诗后,又在背面用自己的血写了后面三句,诗有深义,管太后看不看得到,算是了我情债罢了。
然后我又将如意和经文收拾到一个包裹中,又想起你那件裤子,便也将它放在里面,并在外面留言,将此包裹呈给皇字。
等一切都收拾完毕后,我便吃了那盒寿桃,还赌咒汉和帝死后入地狱,被大石相压,非亲子亲身相见相谅,才得解脱。
果然过不多时,便感到心头一痛,人便失去了知觉。等我再次醒来,却见自己已成了魂魄,正从自己的身子逸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也许是我心有所不甘,又是冤死之魂,所以魂魄一直在自己尸身处徘徊,当我经过身边的那个包裹时,突然只觉得一股吸力,一下子从包裹中吸了过来,将我吸进了那如意之中,直到你们今天将我从瓶中救了出来,我始终再无知觉。我为何出了如意,又到了这玉瓶当中,这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听到这里,张道陵不禁问道:“大师父,你一心慈悲,不忍见金蝉母子受难,这才用如意为金蝉招魂,虽是有违师命,但也是情有可原,想来佛祖也会考虑此节的,有何罪孽呢?”
慧智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若是出于慈悲之心,违师命动用如意,说来也是可怜求我佛原谅,但我作出此事,仍是因为贪慕邓贵妃美色,动了凡心,方出手相救,犯了贪戒。到后来汉和帝赐我死,我又赌咒他死后入十八层地狱,被大石相压,非亲子亲身相见相谅,永世不得翻身,又犯了嗔戒。临死仍是对邓贵妃痴情不改,违反师命,将佛门重宝如意送进宫中,再犯痴戒。我已是无药可救,今与你等将心中诸事说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去,从此魂飞魄散,再无戒可犯了。”
金蝉和张道陵听了大惊,金蝉更是劝道:“大师,那地狱中有地藏王菩萨,只要你与他老人家说明原委,必得菩萨保佑,重证菩提的。”
“没用了,我在那如意中待了这么久,精气神都被吸走了,能与你们说这么多话,全靠你那金丹支撑,但我已是心死之人,岂能白白浪费了这金丹。哎,没想到我曾经惦记的人,今天站在我面前,我却是无颜以对。金蝉,你去找邓贵妃认亲去吧。”
金蝉听了,悲声道:“启禀大师,我娘亲自看到我为她译的楞严经最后一首诗后,便起了疑心,据玉兰姑娘讲,她也从如意中发现了你写在正面的一首诗和一句诗后,还告诉了玉兰姑娘,她们因此怀疑我没有死,是以连夜查找,询问了还活在世上的三公之一和郑众,初步了解当年的事情。但在那晚,太后就忽然病倒,人事不醒,齐云塔也倒了。”
“啊!竟然有此事,那后来你娘怎样?”
金蝉于是又将后面发生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最后才道:“我娘亲失去一魂一魄,已近两月,再寻不到她,我娘就将身死,大师,你在这瓶中,可曾遇到过我娘的魂魄。”
慧智听了,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好一阵,才摇头说道:“没有。这些年来,我被那如意吸了进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娘若是了解了如意之秘,会不会也被吸进去一魂一魄呢?依我看,要找到你娘魂魄,应先找到那如意才是。”
金蝉听了,哭道:“我娘出事那晚,那如意也碎了,只剩下这一小块,被玉兰姑娘留下来,送给了我。现在就在我的真身的怀中。”
慧智听如意已碎,更是心惊,道:“我当时是被如意吸了进去,这如意碎了,我按说应该出来,但我却一直没有感觉到呢。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恍惚记得,曾有人对我说道,‘你能从无当圣母手中逃脱,真是难得,也不知无当圣母吸了多少人之魂,她为恢复功力,竟然出此下策,如果佛法对她无效,那只有得天遣了。此番我无意中先将尔魂魄救出,随我至此,也算有缘,我且将你放入瓶中净化你身上的戾气,等金丹炼成,就可助你去邪归真,再入轮回。’”
小黑听了,在一旁叫道:“我知道了,那人必是我师父,他到光武陵中,将我救了出来,带到了这仙谷中。我记得他与无当圣母曾动手着,想来大师你也是被我师父一同带到这里的。”
“我明白了。”张道陵在一旁道,“太后魂魄,当时想来也和禅师一样,应当被如意吸走,然后又去了无当圣母那里。”
金蝉闻听,不禁大惊失色,道:“张大哥,你的意思是说,太后丢失的魂魄,竟然是被无当圣母吸食了不成?”
“那倒不一定,否则谛听也不会告诉你去找了。”
金蝉听了,一想也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张道陵又道:“金蝉你不是曾听无当圣母说过她是得了龟灵之助,方得脱身的吗?”
“正是。”
张道陵于是道:“这如意仍是龟壳所制,二位罗汉又说这如意中有邪气,想来正是因为大师和太后都无意中解开了如意上的佛法禁锢,这才被如意吸了进去。这如意中的邪气或许就是龟灵,她又去助无当圣母脱困。因小黑被抓,上仙来救,又将大师之魂带到此谷中,或许太后魂魄就在此谷,只是我们一时没有发觉,咱们继续寻找就是了。”
“阿弥陀佛,愿我佛保佑你们早日找到太后魂魄,让太后平安醒来,与金蝉母子相见。事不宜迟,你们快点去救太后。这颗金丹,还是留给她用吧。”慧智说完,一张口,吐出那瓣金丹,他的身体也随之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