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将沾满鲜血的短剑拔出来,少年的身影走入黑夜中。
对付这种大型团队,不能直接硬碰硬。
蚂蚁吃象,就是要一点点的从大象的某一个细小的部位开始。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一点点的磨掉对方的人数优势,扭转双方的优劣地位。
于黑夜中潜行,杀戮。
这才是暗杀者。
随着一朵朵鲜血之花绽放, 何奥感觉自己对于‘暗杀者’的掌控越来越完全,发动‘潜行’所要支付的代价也越来越少。
······
“放下枪,不然我就杀了他。”
一个面容清瘦的雇佣兵,一边用胳膊卡着一个出来消瘦的工人的脖子,用枪抵住这个工人的脑袋,一边看向何奥。
在他的脚下,是四具倒在地上的队友尸体。
他因为出去上厕所, 而躲过了这场杀戮。
而在他出来之时, 正好看见了何奥把短剑从队友的尸体上拔出。
他没有任何犹豫, 立刻挟持了一旁一个同样上厕所的工人,试图威胁何奥。
何奥看了他一眼,将屠夫手枪拨到了手枪模式。
佩纳手下的雇佣兵都有同一个特点,嗜血,残忍,对生命异常的漠视。
抬手,开枪。
砰——
雇佣兵应声而倒,鲜红的血液溅射了那个被他挟持的工人一脸。
“啊!”
感受到身后的人正在倒下,那个工人轻轻摸了摸湿漉漉的脸颊,然后看了一眼沾满整个手掌的鲜血。
惊恐的向着远处跑去,路上还打了好几个趔趄,差点摔倒。
何奥没有去追他,而是继续走向黑夜深处。
屠夫手枪上暗红色的纹路流淌着妖异的光辉,如果说这把枪是一个贪婪的食客的话,那它今天应该吃的很饱。
连带着,何奥感觉自己对这把枪的亲近度都越来越高了。
他刚刚解决掉的, 是最后一个零落在外面的小队了。
佩纳已经明显发现了何奥正在袭击罗落单的小队, 于是下令让所有雇佣兵再次回到了行政楼前集合。
何奥默默的走在工厂间的小道上。
这个时间点所有的厂房都在呼呼的运转着, 轰鸣的声音响在所有的角落,路上很难遇见行走的工人。
而与工厂里庞大机械所发出的噪声相比,何奥与雇佣兵对战的枪声只能算作小鞭炮爆炸。
但是这条路上不会一直没有人的。
夜色渐深,晚班换班的时间即将来临,到时候整个工厂到处都是来上班或者刚下班的工人。
工人多了,就可能会误伤,就可能会引发骚乱,导致战斗的节奏被打断。
这对何奥和佩纳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佩纳不下令停工,留下工人做要挟何奥的筹码可能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他根本没有让工厂停工的权利,也不敢让工厂停工。
工厂的很多机器是不能停工的,这些极其一旦关闭,想要再次开启,就得付出比运转时多得多的资源,而这些资源都是钱。
除此之外,整个工厂只要在运转,就意味着有产出,而停工,就意味着这些产出没有了,还要付出人力、地租等等成本,这些就是损失。
对于财团来说,亏损比死亡更恐怖,他们没办法针对已经一无所有何奥,但是却可以针对在财团供职的佩纳。
所以佩纳根本不敢让工厂停工,甚至不敢让工厂产生骚乱而导致工人停工。
所以何奥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佩纳此刻应该比他还要更加急迫。
毕竟一无所有的‘乔伊’会不会在乎工人的生命,佩纳并不清楚,但是他绝不能让工厂因为和何奥的战斗引发骚乱而停工。
何奥此刻已经走到了佩纳的雇佣兵聚集的地方。
他数了一下,不包括佩纳,雇佣兵还剩下二十七个。
这二十七个中有五个围绕在佩纳身边,有四个在行政楼上占据制高点,剩下的十八个三人一组分布在各个角落,警惕的看着周围,几乎将所有视线的死角占满。
何奥开着潜行走了过去,将最后三个激光手雷绑在一起,向人群中一扔。
‘潜行’并不是真正的隐身,只是扭曲人的认知。
在发生强交互,比如说战斗的时候这种扭曲就会变弱,从而被精神力较强的人发现,显露出身形。
比如何奥杀办公室那个端着重机枪扫射他的人的时候,就暴露了自己的身形,从而被佩纳‘发现’。
同样,离开了何奥身体的死物,那种扭曲效果也会减弱,从而被发现。
比如此刻的手雷脱手之后,就会被那些雇佣兵发现。
因此何奥在扔出手雷的一刹那,就立刻向着远处的角落跑去。
而与此同时,那些看到手雷的雇佣兵迅速趴下或者冲进掩体中。
剧烈的爆炸声骤然响起,随即而来的是向着四处倾泻的枪声。
何奥躲在一栋工厂的大楼后,平静的等着子弹扫过他的身后。
小股部队打大股部队的核心就是‘游击’。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让对方不得安生,疲于应对,然后一步步磨掉对方的力量。
而佩纳显然也意识到了何奥准备一步步蚕食他,但明显更加紧急的他,已经没时间继续和何奥对峙。
一股澎湃的精神力骤然爆发,扫过周围。
何奥探出头,向外看去。
在超忆的视角下,那个站在人群中灵魂最强大的人爆发出一阵浅橙色的光辉,迅速向着四周蔓延。
每一个被这个光辉掠过的雇佣兵,灵魂都会闪烁一下,似乎是对于光辉的反馈。
很快,这光辉扫过了何奥,何奥只感觉有一股诡异力量侵入他的灵魂,试图扭曲他的认知,让他服从光辉散布者的意志。
当然,这股力量几乎瞬间就被超忆驱逐了出去。
但这也意味着,何奥的身形暴露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窜出,向着工厂大门跑去。
“追!”
佩纳冷声道,他轻轻扶了一下额,似乎刚刚的力量引爆对他也多有消耗。
这次他没有让人员分散,而是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他也意识到,要杀死何奥,必定要汇集所有人手,毕其功于一役,如果稍有分散,就会被何奥找到就会蚕食掉。
何奥很快冲出了工厂,雇佣兵们也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追逐过了几个街道,然后何奥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这时候他们已经追到了一个圆形的小广场。
广场上摆放着几个生了锈的铁质座椅,沿着广场边缘均匀分布的几盏老旧的路灯,这些路灯中只有一个还在闪烁着昏黄的光辉。
而在广场中间有一个小花台,这个花台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打理,花台中的花儿大多已经凋零,只有一朵白菊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佩纳在看到那多白菊花的一瞬间,面色一变,迅速向着一旁闪去。
而与此同时,划过空气的子弹穿过了他刚刚站立的空间,射中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雇佣兵,剧烈的爆炸骤然响起,将周围站着的几个雇佣兵炸成残肢断臂。
此刻在广场不远处的一栋小楼天台上,何奥握住早已组装好的高斯狙击枪,挪动枪口对准已经闪到一旁佩纳。
再次开枪。
炸裂的火焰再次燃起,击碎了几个雇佣兵的身体。
这是何奥在进入工厂之前,就为佩纳挑选好的场地。
佩纳的所心态,包括最后追逐出工厂时的急迫,都在他的把握之中。
何奥从腰间抽出一支尸骸花溶液叼在嘴上,仰头将里面的溶液倒入口中,在叼着试管的同时,他把两枚高爆子弹卡从一旁拿出来,卡进狙击枪的弹夹。
这种高斯狙击枪虽然射程远效果好,但是一次只能装两枚高爆子弹,弹容量并不高。
何奥把迅速把试管插回腰间,开启了超忆。
因为无限制的使用超忆和潜行,何奥的二十支尸骸花溶液,此已经消耗了八支。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确实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超忆可以不间断用的感觉太爽了。
佩纳的直觉异常敏锐,他身体的动作基本没有停过,在短短数秒之内,他已经换了三个位置。
与此同时,何奥的第三发子弹也接踵而至。
这一发子弹仍旧被佩纳闪避了过去,打死了身旁的几个雇佣兵。
他正在跑向一旁的小巷,准备躲进没有视野的巷道里,事实上,所有的雇佣兵都在往巷道里钻,只是没有他动作快。
而在此刻,无数的信息也在何奥的脑海中汇集,超忆正在建立佩纳和其他雇佣兵的战斗模型。
砰——
第四枪。
飞舞的子弹擦过了佩纳的侧腰,骤然炸裂,直接将他炸飞出去。
即使强如c级的身体,也没能抗住这颗强大的高爆弹,此刻佩纳侧腰的部分已经血肉模糊。
如果这一枪打中了,他可能会真的死在当场。
出现了一点偏差,
何奥的脑海中迅速矫正战斗模型,换上新的子弹。
而趁着这个间隙,佩纳一个翻滚滚入了本就离他不远的小巷。
整个广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
佩纳靠在墙上,一个雇佣兵走上前来,拿出止血止痛剂注射进他的体内,然后用缝针器将他被炸裂的血肉能缝合的部分都缝合起来。
他缓缓伸出手去,另外一个士兵递上来一个扩音器。
这个小巷并不长,另一端也是视野开阔的广场,几乎算是这附近最好的狙击点了。
佩纳根本不敢从小巷中穿过,他知道他一露头就必然会被飞来的高爆弹炸碎。
他拿起扩音器,深吸一口气,轻声笑道,
“乔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父母来做i-27的操作员吗?”
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立刻翻滚向前,一声炸响在他身后响起,将他身后的墙壁炸塌。
那是高爆弹的威力。
“因为他们最老实,最善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关注到你的父母吗?因为他们在工厂失火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救火。”
何奥握住狙击枪,移动枪口寻找声音的来源。
“所以在那个杰克离开之后,我就立刻将他们调任到i-27机械臂,你以为他们没发现i-27机械臂的问题吗?他们好几次来找我,希望我派人修理i-27机械臂。”
第二声炸响在佩纳的身边响起,砖块倒塌,将小巷封锁了一半,垒起一小堆封堵住前路的砖块堆,佩纳闪向一旁。
“其实我很喜欢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比杀人有意思多了,所以我特地让董事会把工厂的一个片区给我管理。”
佩纳的身旁的墙壁再次被轰塌,他的身影跑向另一边,砖块倒塌下来。
“工厂里有很多人,有些是年轻人,他们觉得工厂不好就会换下一家,有的是混不吝,如果工厂对他们不好,他们甚至会捣乱,让工厂遭受损失,而你父母这种人,就是工厂最喜欢的那种人。”
佩纳的声音传来笑意,剧烈的爆炸再次在他的耳畔炸响。
“他们老实巴交,又没有任何的亲人在这座城市里,你猜最好笑的是什么,”
佩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这一次枪声没有再响起,“最好笑的是,他们买了房子,他们居然渴望在这座城市有一个‘家’。”
他压抑不住,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他们买了房子,就意味着选择背负他们承受不了的房贷,就意味着他们每个月都要还给银行一笔钱,就意味着,他们不敢轻易的换工作,不敢对工厂提出过分的要求。”
“更有趣的事情是,他们还有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你在私立学校上学,就意味着你以后要上好的私立大学,就意味着他们要为你准备好上大学的资金,还要接受你至少五年内无法为家里带来任何收入的事实。”
“他们害怕还不了房贷导致银行把他们的房子收回去,他们害怕失去了工作没有钱供养孩子上学,所以他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所以他们找我申请调岗时都唯唯诺诺,所以我可以让他们去最危险的岗位,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在明显机器即将出问题的时候,他们都得硬着头皮的工作。”
“因为害怕会被罚工资,所以在机器卡死时,他们甚至不敢关闭应急电源。”
“他们承受不起任何一个没有收入的星期。”
整个广场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佩纳被扩音机扩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回荡。
嘣——
一声身体倒地的闷响将佩纳安静的‘叙述’打断,鲜红的血液顺着银色的剑身流淌。
昏黄的路灯照亮少年冰冷的脸颊。
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少年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直接害死了他父母的男人,
“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