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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从前慢
    幸好,还有老井巷这么个顽固的角落,死死的抱住曾经的年月不肯撒手,像是和那条趴在墙角的狗一起晒太阳的老人,乐呵呵的,美滋滋的,也慢悠悠的活。
    这里的路凹凸不平,走几步就见一方碎成数块的石板,间或几块高高翘起一角。
    “跟你说,雨天走这路可有趣了。”
    路明非兴致勃勃的介绍。
    “就跟玩扫雷似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石板踩下去会不会溅一身的水,小孩子就特别喜欢,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玩水啊,你看平白无故的走路上踩水洼肯定要被老爸抽一顿,石板路就不一样了,你踩进水里那是路的错,没准老爸还会关心你两句呢。”
    “你经常来么?”
    酒德麻衣问。
    “不。”
    路明非看着墙角一朵探出脑袋的叫不出名字的白花,那地方可都是坚硬的石头啊,这柔弱的花究竟是怎么发的芽。
    “我今天第一次来。”
    他脸上是回忆的神情。
    “前几年就听班上一个同学说起过老井巷,他说这边的老房子很旧,清晨十分薄雾未散时走在其间,有早起的老人出来开门,他们要把一块块的木板取下,再把足足四对的雕花红木门一一敞开。”
    路明非边是回忆,边是述说。
    “他就在早上六点半被爸爸牵着手走过老井巷的路,看到有人蹲在门口吃着稀饭就咸菜,是他们春日十分自家腌的,他听说咸菜吃多了会致癌,很容易死什么的。”
    “但是多好吃啊。”
    “又便宜又下饭,自家腌一桶能吃上一年,就算会致癌,只要少吃点大概也没事吧。”
    “咦!”
    路明非笑着。
    “来,你看。”
    他指着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碑。
    说是石碑,实则只有书本大小,正正的立在门口角落,上书红墨的“泰山在此”。
    酒德麻衣也跟着路明非蹲下来。
    “第一次见诶。”
    女忍者说。
    “日本那边都是地藏王菩萨的像,这个也是类似的东西么?”
    “哦,那个原来是地藏王菩萨啊。”
    路明非恍然大悟。
    “就是动漫里经常出现的道人脚踝那么高的小小石头庙对不对,我在千与千寻里看到过,还以为是土地神呢。”
    路明非又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地藏王他老人家在你们那牌面这么大,虽然庙小了点,但能做到随处可见真是厉害,毕竟佛不是说要普度世人么,建起富丽堂皇的庙宇来世人又怎么进得去,还是把家安在路边的好,就算乞丐和樵夫也能拜一拜,谁又比谁高贵呢。”
    路明非又给酒德麻衣解释。
    “泰山在此呢,说的就是泰山府君,是中国神话中最古老的冥府大神了,传说他在泰山上审判鬼魂,好的鬼就送他们往生,坏的鬼就让他的白虎宠物给一口吃掉。”
    “我们这边的老人家都有刻泰山在此的石碑,就跟中国有些地方大门贴钟馗捉鬼图一样,都是镇宅驱邪,护佑家人出入平安的。”
    “虽然吧不见得有用。”
    说到这里路明非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但是多有趣啊。”
    他又轻轻的一叹。
    “金银散尽,高楼冷清,将军白首,美人枯骨,王侯霸业转头空,时光悠悠如流水,人间沧海桑田,这片土地还能留给我们的,也就是历史与文化了。”
    酒德麻衣安静的没有说话,连呼吸也放的轻微几不可闻,她在此刻路明非的身上感到了某种巨大又磅礴的情绪,是哀伤么,但只用哀伤两个字来形容又太轻浮了些。
    路明非似乎有着某种沉重而难以忘怀的过往,有时候酒德麻衣恍惚觉得这根本就是个老人吧,或者什么大人物金盆洗手归隐山林,你看他每天笑嘻嘻上街买个包子还能跟老板聊上两句,看到了流浪狗也会去买点东西喂,但偶尔不经意间所流露的神情提醒你,这人该是有何等惊心动魄且荡气回肠的过往,你生了好奇要去问他就笑嘻嘻的打岔糊弄了过去,没个正形。
    可见鬼,这人只有十八岁啊。
    酒德麻衣又回想起在别墅时路明非那磅礴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杀气。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少年了,路明非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远远的你见了轮廓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但越是靠近你就发现少年的身影就越是模糊,他的过往只有自己一人知晓,也不肯与其他任何一人述说,这是他无与伦比的宝藏,千金不换。
    “走了。”
    路明非起身,招呼酒德麻衣。
    “哦,这就来。”
    现在是上午十点,他们过来老井巷主要是给路明非找房子,两人已经说好,只要路明非看中的酒德麻衣便帮忙谈,房租路明非出,开玩笑,少年宫总教头可有钱啦。
    说是这么说没有错,但他们都到了老井巷半小时,路明非也没找人问也没给墙上的招租广告打电话,就蹲在一棵大柏树下看俩老头下棋了。
    不是街边的象棋骗局,酒德麻衣看两眼就判断的出,只是寻常的老头子搭伙解闷,除了她和路明非旁边还站了三两个老头,听他们聊天的内容就知道彼此是熟人。
    路明非兴致勃勃的看棋,酒德麻衣有心想说您老不是还得找房子么怎么有这闲工夫,终于还是考虑到两者的战力差距选择了放弃。
    就这么看老头下了两盘,有个人就对路明非说了。
    “小伙子有意思啊,耐心挺好,看你也是个爱棋的,要不来一盘。,”
    “好嘞。”
    路明非答应的爽快。
    于是酒德麻衣眼睁睁的看着路明非熟络的坐下,还跟几个老头嬉皮笑脸的抱拳连说献丑献丑,几个老头就乐呵呵的笑,也有模有样的还礼。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古怪,假如把路明非患上一身唐装,脚上再踩个千层底的布鞋,最好贴上胡子还得是白的,那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可现在大少爷您才十八啊,这一身退休老干部的派头是哪来的!
    杀了两盘也就中午了,骑着单车的中学生呼啸而过,轮胎碾压青石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响,男生笑着聊天,有哪个人大喊着山崩地裂斩!似乎是刚出的游戏招式。
    “年轻真好啊。”
    蹲在路边捧着碗馄饨的路明非如是感慨。
    酒德麻衣欲言又止,少爷说这话之前您能先照照镜子么,就您这么嫩的面相,刚才那骑单车的小伙子没准还要叫您声弟弟呢。
    “有看中的房子么?”
    酒德麻衣提醒他。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主要时间也差不多了,路民非下午还得去少年宫,房子还不定下来难道要拖到明天。
    “这个啊,我在找。”
    路明非说。
    “逛了一圈,没见喜欢的,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