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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亡子
    “镇北王府。”
    年迈的方丈驻足于王府门前,仰头看了看金字的匾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
    “今夜过后,便是废墟一座了,阿弥陀佛。”
    浮殊大步迈进了王府,孤身赴宴。
    到得正厅,无视了杀气腾腾的一群宾客,浮殊径直而入,行至镇北王面前。
    “王爷大寿,小僧来迟了,见谅,见谅。”
    “大师客气,快快请坐,来人呐,上酒。”
    “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吃酒的。”
    “大师说笑了,你,真的是出家人么。”
    隔着一张大桌,李玄嚣与浮殊之间迸溅出浓烈的杀气,桌上的杯盏在灵力的鼓动下微微颤动着,发出叮当脆响。
    “小僧当然是出家人,因为早已无家可归。”
    “大师的家,为何不在了,难道有盗匪灭了你满门。”
    “往事如梦,一切如镜花水月,不提也罢。”
    “最好还是说清楚,本王对大师的家人很感兴趣。”
    “王爷真的想知道?”
    “当然。”
    浮殊望着面前的酒杯,老脸上泛起唏嘘之色,幽幽道:
    “小僧的家很大,家人也很多,大家互相帮衬着努力生活,日子变得越来越好,家族也变得愈发兴旺。”
    “有一天,来了一伙狠戾的强盗,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在小僧的家里大开杀戒,千万计的家人葬身于火海,数不尽的无辜死于强盗的刀下。”
    “那伙强盗不仅杀光了小僧的家人,还在小僧的家里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二十载。”
    浮殊缓缓抬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残忍诡异。
    “王爷给评评理,世上哪有这等好事,鸠占鹊巢不说还要杀人满门,小僧如今前来,便是要收回家业,重振家门。”
    咔咔咔一阵脆响。
    大桌上的杯盏盘子尽数碎裂,早已冷掉的汤菜洒了满桌。
    李玄嚣眯起双眼,冷声道:“大师所言差矣,你那些家人自私得很,只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却不管其他百姓的死活,你家之所以兴旺,是因为挖了大唐的根基!
    你们一家只想着自己过得好,不惜祸国殃民,恶事做尽,如此毒瘤若不铲除,大唐天下岂有宁日!百姓于水火之中何日能解脱!”
    浮殊平静的面对着镇北王的咆哮,微微一笑,道:
    “王爷说错了,小僧的家人正是看到世人于水火,才想要发展壮大,我的家人若能统治大唐,自可让百姓安居乐业,甚至做到路不拾遗。”
    李玄嚣忽然放声大笑。
    “强盗的逻辑!这种自欺欺人的道理,亏你们镜月门想得出来,既然窥视皇权,挑起战火,又何必遮遮掩掩,古往今来胜者为王,你们当年败了,就该泯灭于天地之间。”
    浮殊咏声佛号,道:“照亮黑夜的火种,永远也不会泯灭,王爷失望了。”
    李玄嚣寒声道:“本王喜欢多管闲事,什么地方有邪火,本王就帮着灭一灭好了。”
    浮殊微笑道:“火,是永远灭不尽的,王爷即便如何努力亦是徒劳。”
    李玄嚣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浮殊泛起怀念的神采,道:“王爷可还记得镜月门如意堂的堂主。”
    李玄嚣一愣,道:“你是负宏深?当年巨鹿城一战,如意堂堂主负宏深死于本王剑下,不可能还活着!”
    浮殊道:“当年死在王爷剑下的是如意堂的副堂主,我忍辱偷生二十载,终于能报当年的大仇了,今次小僧前来,打算替我那些家人送给王爷一份大礼。”
    李玄嚣抚掌,道:“李代桃僵,负堂主好手段!你们的这份大礼想必准备了很久,本王收下就是了,拿出来罢。”
    浮殊没有立刻拿出礼物,而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李玄嚣。
    李玄嚣冷眼相对。
    两人隔着大桌的对视,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仇家当面,无法善终。
    埋在二十载岁月里的仇怨重新被点燃。
    浮殊的嘴角慢慢咧开,笑声渐起,僧袍摆动间,一个个干瘪的小黑虫排在了桌上。
    每取出一只黑虫,浮殊都会说出其来历。
    “这只,是王爷的长子,亡于十八年前夏。”
    “这只,是王爷的次子,亡于十八年前冬。”
    “这只,是王爷的三子,亡于十七年前春。”
    浮殊每摆出一条干瘪的黑虫,李玄嚣的眼皮就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
    那一只只黑虫所代表的,是他一个个儿子的命!
    亡子如虫。
    周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镇北王的怒火在不断飙升。
    李福咬牙切齿,连稳重的汴梁此时也难以自禁,气得浑身颤抖。
    “这只,是王爷的十九子,亡于四年前,秋。”
    浮殊将最后一条干瘪的黑虫摆正后,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王爷一生杀戮罪孽深重,这十九亡子皆为王爷的罪孽所累,无法超生,永坠无间地狱,可怜,可悲,可叹。”
    “放屁!”
    李玄嚣忍无可忍,重剑斩出一道寒光,大桌应声而断。
    浮殊早有准备,大袖里闪出光晕,不知以何物挡下了剑气。
    桌子碎裂,酒菜洒了满地。
    这下彻底没得吃了,云缺只好把手里的筷子扔在一旁。
    “做了这么多坏事,方丈肯定修出黑舍利了,你怎么没长黑毛呢。”
    浮殊朝着说话的声音望去,见一少年正满怀期盼的望着他,眼里非但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像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
    浮殊微笑道:“原来是小施主,那块八卦镜可还称心。”
    云缺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八卦镜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加上你弄死了我十九个兄弟,就把你卸成十九块好了,以告慰我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
    浮殊道:“你真是世子?”
    云缺道:“如假包换呀。”
    浮殊道:“善哉善哉,既然世子归来,小僧正好凑够二十条黑虫。”
    李玄嚣:“浮殊!容岚可是受你指使!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她死心塌地为你卖命?”
    浮殊笑:“王爷错怪小僧了,二夫人并非受我指使,她不过是门主手下的奴仆罢了。”
    李玄嚣:“镜月门的门主还活着?”
    浮殊道:“当然,门主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不过王爷却该死了,你的千机营与镇北军会彻底埋葬于巨鹿城,此地,将化作死域。”
    闷雷般的嗡鸣大起。
    火红的天边突然暗淡。
    一股由无数煞蚊所组成的黑云,压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