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青鹿集市的大议长的邀请信就摆在了林过云的桌上，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马车就载着林过云朝着集市的正中心驶去。
    马车驶向的终点是内城的安克雷奇大议会厅，这座会议厅也是一座传奇建筑，于一百六十二年由商人修建，完成与当时最著名的建筑大师休·格林之手。也是在这个地方，青鹿联邦的《联邦共治条约》商量、签订成功了。
    标志着这个不由国王所统御的，不是世袭的独立联合体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民主象征这种历史、政治上的意义，在艺术史上它也是无法忽视的璀璨一页。
    大殿整体呈椭圆形，无数支柱顶起巨大的拱顶，却没有一面真正的墙壁，路过它前方的人都能够透过立柱间的空隙，看见议会厅里面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环形排列的一排排整齐的木长椅。
    后者就是议员们在开大会的时候所坐的地方，只不过那个时候可不会这么安静，议员们大声争执的声音甚至隔着一条街，站在前方的巨大的喷泉广场上都能够听到，这也算是青鹿联邦的著名景物了。
    金鹫这种老牌帝国，多次用这种场景来攻击青鹿，混乱、散漫而没有秩序，完全没有贵族的礼仪。
    当然，青鹿也不是那种光挨打不还口的主，事实上，商人比例极高的他们，在打嘴仗这方面是四大王国中最强的那个，守旧、迂腐、不思进取，这些词语毫不犹豫地就还击了回去。
    所以黑狮和青鹿的关系反而不算差，因为两国都和金鹫之间有着矛盾。
    只不过林过云这一次的目的地并不是这一座光辉璀璨的大厅，马车在议会大厅前转了一圈，就转向了它的后方。青鹿的大议长雷古斯·克利夫，就住在离这间大议会厅不到300米的一个小院子……的地窖里。
    在看到林过云乘坐的这辆马车上的纹路之后，守门的卫兵完全没有阻拦，就主动拉开了门。
    雷古斯的大孙子格雷萨已经等在了小院子里，看到林过云拉着小修女的手下车，他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大萝莉一眼。大萝莉立马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开心地抓住了小修女的手，开始自我介绍。
    只不过一分钟多一点的功夫，她就成了小修女的挚交好友，抓着小修女的手，去吃传说中的罗布特产了。
    看着一高一矮跑走的背影，林过云笑了笑，看着格雷萨：“没必要这样做的，跟她说一声，她会乖乖等着的。”
    “就算不是必须做，但是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是吗？也能让那位大修女的脸上更好看一些。”
    林过云耸了耸肩膀。格雷萨的意思是，小修女在一些事关神明和渎神的内容都没那么好说，故意支开也是欲盖弥彰，用这样的手法，也算是给大修女留了面子的。
    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的，林过云很想告诉他，她才没有期待过我这个邪神的眷者去信仰女神呢。那位大修女可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来得更现实主义。
    不过林过云最后还是没有解释，就跟着引路的格雷萨走到了院子的一角，那里的地面上有一扇封着的大门，下面就是大议长雷古斯自封的地窖了。
    比起之前，地窖里的蜡烛加了一倍有余，虽说不算金碧辉煌，也十分的温暖明亮了。
    “不好意思，年轻人，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么一个地方。”看到林过云下来，坐在桌子后的雷古斯就主动站了起来，有些自嘲地说道，“你就当这是我这个老头子的怪癖好了。”
    “其实喜欢躲地窖是个好习惯，夏凉冬暖，不惧风雨。我还知道有人在地窖里一猫好几年，然后写出了旷世绝今的史书的。”林过云耸了耸肩膀。
    （注释一：宋朝司马光，没错就是砸缸的那个，在编写著名帝王学教材《资治通鉴》之时，因为嫌弃夏热冬凉，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地窖，在里面写完了《资治通鉴》。）
    “还有这样的奇人？”雷古斯有些疑惑地问道。
    “有的，不过你确定我们要在这种时候聊他吗？”林过云耸了耸肩膀。
    “哈哈哈哈哈。”这个狮子般的老人发出了中气十足的笑声，“好久没有见到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
    “你也比我想象中要更……健壮一些。”林过云上下扫视了一眼雷古斯，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如此说道。
    也不是他夸张，抛开那满是皱纹的脸和一头灰白色的头发不看，雷古斯的身材甚至比他孙子格雷萨还要来得更加健硕一点，大手大脚、高身材，刀削斧凿的胸肌甚至能够看到深深的缝的那种。
    这着实和林过云一开始想象的不太一样，毕竟在离开黑狮的时候，盖文三世跟他说的可是“不要小看那个老得快死的老头子。”
    面前的雷古斯哪有一点老得快死的样子，瘦小一点的年轻人都不够这位老爷子一只手捏得好不好。
    “哈哈哈哈，我和黑狮国王已经几年没见了。”雷古斯自然知道林过云在说的是什么，豪爽地笑道，“他对我的印象有些老旧了。”
    这句话着实有些怪了，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您又不是什么妙龄少女，能搞女大十八变这一套，一个孙子都这么大的老人了，还印象老旧？
    怎么？这个世界逆生长是很普遍吗？
    但是林过云眼睛却微微眯了一下，从雷古斯的话里捕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也就是说这种变化是这几年才开始的。
    “不过连这种消息都肯告诉你，看来你的黑狮之行十分顺利？”
    “的确。”林过云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直接摆出了自己的成果，“盖文陛下很慷慨地同意给我们黑蔷薇园的所有玫瑰。”
    “呼——”这句话音落下，地窖里就传出一声沉重的呼吸声，明显是最年轻的格雷萨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
    雷古斯的表情也诧异了一下，脑袋里面飞速地思考着，然后迅速得出了一个答案来，“你治好了黑狮皇后？”
    “一些小事而已。”林过云矜持地浅浅笑道。
    “既然你玫瑰也凑够了，还来和我谈什么生意？”林过云的展示肌肉，并没有让雷古斯倒头便拜，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坐回了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声音里面开始有了攻击性。
    “玫瑰其实还缺一些，不过那点量，更多的是我们生意的添头而已。”林过云耸了耸肩膀，“贵孙应该有转告过你，我是来贩卖一个时代的。”
    “是有说过，”雷古斯点了点头，“他同样说了，你不肯告诉他你贩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现在可以说了吗？”
    “当然没问题，容我给您介绍，”林过云又学着信使，摆出了一个个大大的夸张姿势，“我要向您贩卖的，是一个没有神明的时代。”
    “是女神只能存在于人们的信仰与想象中的，由凡人控制这个世界的时代。”
    “咚——”格雷萨浑身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墙边的树胶上，一本厚厚的书落到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像是给林过云这段话添加上了一个浓重的感叹号。
    林过云一脸笑容，雷古斯一脸严肃，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互不妥协地激烈碰撞着，只有站在角落的格雷萨脸色苍白，左看看右看看，像是被丢进了实验盒子中的小白鼠一般不知所措。
    “您似乎不太惊讶？”林过云率先打破了沉重，问道雷古斯。
    “对什么不太惊讶？”雷古斯闷声闷气地反问道。
    “对于女神已死这件事。”
    “因为你完全就是在说胡话不是吗？我对一个疯子的话，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雷古斯毫不退缩地反讽道，说这句话时，他在大议长位置上，压制联邦其他上蹿下跳的贵族数十年的威严下意识地流露了出来。若是普通人面对这样的质问，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但林过云从来不知道畏惧是什么，反而眉毛一挑，挑衅似的回复道：
    “除非您已经提前知晓我是一个疯子了，不然在判断出我疯掉之前，您应该和他一样，至少展露出一些惊讶与慌乱来。除非……您早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格雷萨一脸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爷爷。
    老人狮子一般的面容纹丝不动，不起波澜，如同带上了一层坚固的面具一般。
    “年轻人，您要清楚我的身份，我是教会虔诚的信徒，是受过教皇冕下亲自洗礼的圣徒，是女神的眷者。你就应当明白是你刚才这段话代表着什么，光凭先前那段话，我就能把你送进异端裁判所最深的黑牢里去。”
    “如果真的如您所说的那样，在我暴打了霍夫曼主教之后，您就该出动军队来围捕我了，而不是派马车接我亲自见面，反而派人严加看管霍夫曼主教他们，让他们在回到中央教国之前，都没法传递出去消息。”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一下，最后抬起头，这位老人深邃而睿智的目光看向了他，“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我就是圣女在找的那个恶魔。”林过云缓缓地念出这句话，就像魔法师念出禁忌的魔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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