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汐点点头：“嗯。”
    倏地，便又听见桑玄掩唇轻咳：“咳，咳咳……”
    那破碎的咳嗽声，声声入骨，似要将脏腑都一并咳出来。
    鲜血，顺着他指缝流淌而出。
    “你没事吧？”
    “咳……无妨。”
    他第七魄已经散了，现在体内只剩下些许残魄，才能勉强苟延残喘。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也许三五日，也许三五个时辰，也许……
    说没有牵挂，是假的。
    眼前人就是他最大的牵挂。
    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好像还有许多话没能跟她说，许多事没能和她去做。
    太多遗憾。
    他如今已行就将木，唯一还能再为她做的，就是继续将凝魂丹炼完。
    “桑玄，你等我一下。”虞子汐出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刚起身，就被一只手轻拉住衣角。
    耳边响起他温温软软的声音：“师尊～”
    甚是好听。
    “怎么了？”
    “药太苦了，”他枯槁无血色的冰唇轻启，“我想吃糖葫芦，你去给我买糖葫芦，好不好？”
    那双水灵灵的狐眼，直勾勾望着虞子汐，勾的人心生波澜。
    然而，她却犹豫了一下。
    这是故意把她支开呢。
    他想做什么？
    虞子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吗？”
    “嗯。”
    “好。”她倒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答应了，“那你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师尊。”桑玄叮嘱道，“路上小心，不着急，我等你回来。”
    那深邃黯淡的眸色，仿佛决绝。
    “一定要等我啊。”
    “好……”
    反复告别后，桑玄望着虞子汐离开、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如针扎。
    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泪如雨下。
    “师尊，对不起。”
    他也想将最后的岁月都给师尊，陪在她身边，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须臾，外殿门被推开。
    君炎揉了揉惺忪睡眼，一看，来者竟是桑玄，不由得恍然惊醒：“桑玄？”
    迎面而来的红衣少年，身形瘦削修长，面色苍白如纸，却依旧难掩气质。
    举手投足，都如仙眷。
    “桑玄，你……”
    “我要走了。”桑玄道。
    清幽变了脸色：“怎么，桑玄，这次你又要不告而别吗？”
    “你要去哪，主人知道吗？”君炎问他。
    桑玄：“不知道。”
    “你为何不告诉她？”
    “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三言两语，他也解释不了。
    他刚刚偷偷看了看师尊的脉象，还未适应刚归体的六魄。
    她的七魄同时觉醒，力量强大，若继续如此，可能会被这股力量反噬意识。
    不能再等下去了。
    凝魂丹还差一炎霜莲蕊，此药材只有北漠附近有，他必须尽快寻之。
    凝魂丹，也需他亲手炼制才可。
    毕竟，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桑玄又补充道：“劳烦你们，今后照顾好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君炎愣了愣，“是打算去了就不回来了吗？”
    还是打算去赴死？
    桑玄：“也许吧。”
    他本来也离死不远了。
    此行，多半是有来无回了。
    清幽轻叹：“你走了，主人会难过的。”
    这话，刺痛了桑玄的心，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收敛压抑在心底。
    道：“我也不想她难过。”
    眼尾，不知觉中已多了些红晕。
    无奈，也绝望。
    他从来也舍不得让师尊难过。
    “那就不许走！”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入耳。
    是她？
    桑玄回过头来，只见虞子汐提着买好的糖葫芦和糖人，就站在门口。
    突然间有些心虚：“师尊……”
    虞子汐走近了些，看着他的眼睛：“你要的糖葫芦我给你买回来了，还有糖人，你还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桑玄，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分恳求。
    桑玄心头一软，既感动又难过，启唇，却又欲言又止。
    下一秒，虞子汐抱了上来，“如果我再回来晚一些，你是不是又要不告而别了？”
    听见她略微哽咽的声音，桑玄心生内疚。
    所有的原则、打算在这一刻通通破防，顿时束手就擒。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他紧紧抱着眼前人，“我就陪在师尊身边，哪也不去了。”
    虞子汐闭上眼睛，听着他尚且温热的心跳，便更不想松手了。
    生怕，这颗心脏会在她怀里慢慢冷却，然后……再不跳动。
    过了一会，虞子汐将他拉回了房间。
    桑玄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柔声道：“师尊，不许再哭了。”
    再哭，眼睛都要肿了。
    “嗯……”
    虞子汐反握住他冰凉的手，觉察到他经脉虚浮，靠着灵力撑着一缕残魄。
    随时可能会散。
    她便心痛又着急，问道：“你说的急事，是跟我有关的吗？”
    若非十万火急的事，桑玄不会这样抛下她不管的。
    “不是。”桑玄否认，“我得知一丹药可以让我重凝魂魄，我是为了自救，才打算去找药材。”
    “真的吗？”一听说能救他，虞子汐眼前一亮，“什么药材，说来我听听？”
    “炎霜莲蕊。”
    “炎霜莲蕊……”
    虞子汐知道，这药材的确是可温养魂魄，但对他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若真是可以救他的良药，他为何还一个人偷偷去寻？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她问。
    “我怕耽搁……”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虞子汐摇摇头，“这样吧，我去找药材，你在这等我消息就是了。”
    他们身处南海边上的江夜城，而炎霜莲蕊只有北边荒漠才有。
    这一路，路途太遥远，他有伤在身，实在不宜颠簸。
    然而，果然不出虞子汐所料，他出言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安心在这养伤。”
    “我一个人吗？”
    “我让君炎和清幽陪你。”
    “我只想要师尊陪我。”
    虞子汐愣了一下：“可，我得去帮你寻药材啊。”
    “那你就带上我吧。”
    虞子汐：“……”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可你……”
    “可你，放心丢我一个人在这吗？”他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视着虞子汐，可怜巴巴道，“就不怕我又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