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赵晟又抽空带柳芸香出了两趟门,她便越发乐意出门了,远点儿的地方不常去,近处却和周大姐一起,不几日便都逛得烂熟了。
整个人也越发精神了,就跟重新找到了精神食粮和精神寄托似的。
顾笙和赵晟当然都是喜闻乐见,他们平时都是真忙,哪怕许多时候都是真心想陪伴柳芸香,却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能自得其乐,当然最好了。
夫妻俩忙起自己的正事来,也能越发心无旁骛了。
很快进了七月,天气终于开始凉爽下来。
九芝堂也逐渐走上正轨,虽然小风波小意外偶尔会有,却都在可控范围内,也算是一切顺利。
顾笙便把心思大半都放到了女子医学堂那边去。
唐阁老效率惊人,第一期培训班的一百名女学生很快就招满了,还都是多少识得些字,看起来就聪明踏实的女子们。
这些女子里还有生过孩子的妇人,或是年纪已经不小了的寡妇。
顾笙都一视同仁,只要她们肯学,只要她们有上进心、愿意努力,年龄也好,其他别的也好,都是次要的。
于是女学生们很快都领到了统一的教材,开始了紧张而充实的学习。
一般上午都是太医院的太医给她们讲授基本的医学知识,然后有一个时辰怎么自己背诵理解笔记医书的时间。
下午则是顾笙先从基本的人体结构给她们讲起,此后还会教她们怎么接生、怎么解剖、怎么缝合……虽然是速成班,顾笙也一点没想着偷工减料,必须得把她能想到的,完完全全都教会了众人,才敢让她们毕业。
毕竟人命关天,半点急不得,也开不得半点玩笑。
但该顾笙轮夜班时,她还是会留在九芝堂。
小萝和林大夫非说他们可以,让顾笙不用轮班,是他们的事,顾笙却不能真把他们当牲口用。
这天晚上,又是顾笙轮夜班。
且一点不像之前那般清闲,刚交一更,就有难产的产妇送到。
顾笙自然是立刻准备手术,恍惚之间,竟颇有一种梦回她曾在急诊值夜班时,忙得只差飞起的感觉了。
幸好产妇母女都平安。
顾笙把一切忙完,再送了产妇回病房去,这才吐了一口长气。
专攻妇产科越久,她便越是觉得,能以自己的双手迎接一个新的生命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一件多少神圣,又多么有成就感的事……
顾笙正想得出神,今晚也轮夜班的路二妹就找了来,“顾大夫,外面来了位客人,说是要见您。我说您忙着,请他进来他又不肯,说他就在外面等您忙完,您要不出去看看吧?”
顾笙不由纳罕,这大晚上的,谁会来找她呢?
等再次向路二妹确定过,来的是位男客人后,她心里一动,忽然就猜到来的是谁了。
忙交代了路二妹一句:“你先观察着产妇,我很快回来。”
便大步去了医馆外。
就见外面背阴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要是不定睛细看,还真可能给看漏了。
但以顾笙的目力,当然不可能看漏,甚至连在一旁黑影里守着的裴恪的那个车夫,她也一眼看见了。
顾笙一下子烦躁起来。
敢情大皇子的敲打和警告还是没有用,裴恪依然我行我素,不把大家都坑死了,决不罢休?
她大步走了过去。
裴恪的车夫显然也看到她了,等顾笙走近时,裴恪便也已经下了车,一见顾笙就笑了,“宝如,你忙完了?”
不待顾笙说话,又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想来想去,实在太想来见宝如你一面了,所以,我就来了。宝如,你能不能别怪我,再跟我说一句祝贺的话?你说完了我就走,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顾笙已到嘴边的冷言只得都咽了回去,心也开始揪了起来,有些酸酸闷闷的。
她吸了一口气,才道:“是记得之前裴公子说过,你的生辰在七月,倒是没想到就是今天。那祝你生辰快乐,福寿安康,余生顺遂吧。”
裴恪一下子笑开了,“宝如,你以前也总是会祝我福寿安康,还会给我做荷包,给我做鞋袜,还会跟我一起吃寿面……咳,曾经我还以为,这些都不会有了。幸好又有了,至少‘福寿安康’又回来了。这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和安慰,我这一趟,也总算没白来。”
顾笙抿了抿唇,“其实如果裴公子能放下执念,好好生活,大步往前走往前看。以后每一年的今天,我都愿意祝你福寿安康,也真心盼望你能福寿安康的。”
顿了顿,“不但我,相信我相公也会一样的。”
裴恪沉默片刻,才轻笑了一下,“宝如,有些事真的太难了,不亲身经历,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难。我知道你刚才的话是真心的,我也知道我该放手了,可我真的……做不到。”
“哪怕我已经亲眼见过很多次,你和赵晟到底是如何心心相印,夫妻一体的。也见过你婆婆是个多么好的人,见过你在那个家里过得多好,你们的家是多么的温馨幸福了,我还是……宝如,你真的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只要你能回来,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顾笙揉了揉眉心,“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你的宝如,你的宝如也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过去,往前看呢,我相信那也是宝如乐意见到的,她只会盼着你好,希望你能真正福寿安康,余生顺遂。”
裴恪苦笑轻喃,“是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忘记过去,为什么就忘不掉呢?大抵还是我生命里的温暖太少,所以才会把仅有的那一点当救命稻草,宁死也不肯放手吧?”
“但我其实真试过的,就这些天我都还每天都在试,每天就在忍着,不来看宝如你。可惜忍到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宝如,为什么上天要对我这么残忍,你也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今天本来该高兴的,但我却从早到晚都无比的痛苦,此时此刻,依然无比的痛苦。”
说到这里,他眼睛都红了,“宝如,你不是大夫,不是什么病都能治,能起死回生吗?你也给我治治病,你救救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