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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误入虎口疑花境
    (感谢第五十七位新盟主潘成虎子哥……)
    猫猫儿岭乃是出淮源军寨西行十一二里,位于走马道北侧的一座山岭,圆拱形丘岭横峙,东西两侧各有一峰立起,却似一只巨大的猫头探出来窥视这险恶人间,民间遂名猫猫儿岭。
    猫猫儿岭林深树密,山石嶙峋;对面也是长岭。
    在靠近走马道的一处山坳密林之中,郑恢穿着束缚袖管的袄衣,看着不远处两山相夹的峡道里空无一人。
    峡道两侧的草地里还有一些未化残雪,朔风吹寒。
    从白涧河西岸的淮源军寨前往黄桥寨,全段路也才二十二三里地,道路又相对平坦,一旦猫猫儿岭前的峡道传警,两边快马驰援,最快甚至仅需要一盏茶的工夫。
    眼下从白涧河往西虽说商旅断绝,也少有普通民众会走这一段道,但千余乡兵驻扎在黄桥寨,每日除了巡兵外,还是有三五支运送粮秣以及轮换的乡兵人马通过。
    再考虑到徐武江等人在淮源、黄桥寨所能快速调用的精锐,都意味着筹划需要非常的周密,才能确保这次围杀不会马失前蹄。
    董成强硬施压之下,邓珪最终被迫同意将徐怀从淮源押往黄桥寨审罪。
    而在邓珪签署手令之后,需要第一时间瞒过徐武江马不停蹄赶往源淮向唐盘、唐青传达命令,以及提前将唐族精锐兵卒调走,削弱巡检司直接为押运安排的护卫力量,还要将押运车马队与运送粮秣及轮换的乡兵在时间上错开,这诸多环节都要安排的严丝合缝,不能出现丁点的偏差。
    而除唐盘、唐青等人外,徐心庵三日以来还率领六名徐氏族兵随时伺候在徐怀左右,这需要押运车马队出淮源军寨之时安排人手制造事端将他们拖住。
    然而这一切都成功实施,郑恢心里很快清楚,真正留给他们下手的时间还是太短,机会可谓是稍纵即逝。
    这次他不敢稍有马虎,不辞辛苦亲自潜伏到猫猫儿岭与董其锋他们会合,就怕在细枝末节上发生错漏。
    这时候从黄桥寨奉邓珪手令赶往淮源传令的人,已经从他们眼前过去有一个多时辰了,郑恢心绪也禁不住焦躁起来。
    好在他没有焦躁太久,便远远看到唐盘、唐青带着一队骑马兵簇拥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从淮源乡营组建,唐盘、唐青就被邓珪遣去跟随于徐怀身侧,所以不能指望他们真会找一辆血迹斑斑的破旧囚车将徐怀押往黄桥寨受审。
    再看唐盘等人慢腾腾的,有意放缓速度,郑恢暗感唐盘、唐青二人心多少还是有些警惕的,这时候应该是想铸锋堂能从淮源军寨那边尽快脱身,集结人手追赶上来吧?
    郑恢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待押送的车马队毫无察觉的走进伏击路段,东西两侧山峰上的暗桩也都朝这边刚好能看到的角度,挥旗示意峡道东西两侧都无异常,郑恢的心绪才稍稍安定,心想今日若不能将这凶猛无双的莽虎斩杀于此了,还真是没有天理了。
    他低头对董其锋说道:“现在就看你们的!”
    “请郑先生稳坐钓鱼台,看我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血恨!”董其锋咬牙说道。
    黄桥寨一役,董其锋手下二十人,有五人当场战死,之后还有一人伤重不治而死,可以说是伤亡惨烈,也几乎都拜莽虎徐怀所赐。
    郑恢说要先下手除掉这头恶虎,董其锋举双手赞同。
    要不然的话,真将徐武江这些人逼入深山老林,真不知道还要填进去多少条人命,才能成功将这头噬人恶虎斩杀刀下。
    虽说董其锋这次能带出来的人手,单纯从数量上并比押运人马稍多,但他却信心十足。
    强者过招,通常都是眨眼间分生死。
    押送人马大多数都松松垮垮,仅唐盘、唐青二人乃是桐柏山后起之秀比较难以解决。
    等他们杀出,唐盘、唐青要是足够机敏,也必然会第一时间给关押在马车里的徐怀解开绳索,但长时间手脚被麻绳捆绑住,血脉难通、筋骨僵滞,即便最令他们忌惮的徐怀短时间内也难回复到巅峰状态。
    那他们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董其锋率领七人跨上战马,往密林外纵去;埋伏在丘陵另一侧的八骑,这时也一并杀出,一前一后将押运的车马队堵死在峡道之中。
    郑恢也走出密林,找了一块山石坐下,想好好欣赏这出刺杀好戏,看到唐盘、唐青停下马来,将押送人马都聚拢到马车前以刀盾摆出护卫的阵势,他嘴角都禁不住浮起一抹狰狞、戏谑的笑。
    然而唐盘、唐青带人围护到马车四周,却没有急于钻进马车给徐怀解绑,郑恢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二人慑于邓珪的严令,在如此紧急关头都不将徐怀放出来并肩厮杀?
    又或者说他们到这时还没有意识到眼前是一场精心部署的围猎?
    到底是一群没脑筋的粗鄙武夫!郑恢轻蔑的想道。
    唐盘很快就从马鞍旁解下一节竹筒,竹筒内塞满干牛粪、蒿艾与棉麻杂糅之物,点燃便有细长黑烟腾空而起,军中专用于巡兵示警。
    董其锋虽然有些迟疑,但这时候也是催马进逼过去,两边逼近五十步时,郑恢坐在高处,看到马车顶盖突然掀开,却见四道身影站出来,四把步弓同时开弦射箭,动作之快、之齐,竟似演练娴熟。
    “这些人早就暗中有防备!”郑恢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失声大叫,就见四支羽箭已如流星一般,一齐朝纵马最为突前的董其锋当头攒射过去。
    董其锋仓促间只来得及挥刀劈落直夺面门两箭,但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两箭狠狠的朝他左腋、右胸射来。
    董其锋即便身穿铠甲,但暗藏弓手所持皆是步弓,四十余步距离射出簇刃锋利的锻打铁箭,穿透力惊人。
    郑恢只看得见董其锋强拽战马侧转过来,避让第二波利箭怒射时,左腋、右胸各挂一箭缩躲到马鞍一侧,显然是身负箭创,仅仅是不知道箭创有多深而已。
    马车顶盖能快速打开,显然也是特制。
    郑恢的心脏提到嗓子眼,眼前这一幕是徐武江担心徐怀会遭刺杀,才做这样的防备,或者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引诱他们咬钩的死亡陷阱?
    不会是陷阱,不会是陷阱,郑恢转瞬间心念转动起来。
    徐恒被杀死不会有假。
    徐武碛也不可能是徐武江他们安插在徐武富身边的奸细。
    要不然徐氏之前割裂得那么厉害,徐武碛早一步站出来支持徐武江,就能牢牢掌握徐氏族兵,哪里还需要玩什么反间计啊?
    宗族内斗不需要玩那么狠吧?
    而唐天德也是软骨头,一心想保全自己。
    十八里坞被陈子箫他们攻陷之后,唐氏其他核心人物非死即残,唐盘、唐青是唯二能妨碍唐天德彻底掌控唐氏的障碍,他有借刀杀人的心思,也绝不会假。
    一定是徐武江、夜叉狐看到董成不在淮源审问徐怀,却先赶往黄桥寨视察兵事,叫他们有所警惕,才会有这样的防备措施。
    一定是这样。
    郑恢也不相信徐怀身边多出四名精锐弓手护卫,就能改变什么。
    也就董其锋手下再多添几人伤亡而已。
    叫这些粗鄙武夫多得些教训也好,省得不好驾驭。
    然而就在这一刻,郑恢蓦然看到左右两峰部署的两名暗桩疯狂的摇动手中讯旗,示意左右山中都有人马杀出,仿佛将最后一根稻草从他手中猛然抽走,郑恢惊悸得都快要晕过去。
    怎么可能是陷阱?
    怎么可能是陷阱?
    徐武富真是以他长子的性命,配合夜叉狐、徐武江玩苦肉计吗?
    郑恢就觉满嘴腥涩,张嘴便喷出一大口血来。
    他这时候看到身后林中草木摇动,似有数人正从那里往自己这边快速围来,他瘫软似的一屁股坐地上,心间再无半点挣扎的念想泛起,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他即便逃得了一时,这辈子都不可能是夜叉狐的敌手……
    …………
    …………
    董其锋强抑住内心的震惶,伸手拗断箭杆以免碍着手脚。
    看到徐怀从马车里走出来,没有穿甲,将比寻常步弓还要宽长尺许的贯月弓反手抄在身后,依马车后壁而立,眼睛冰冷的看过来,董其锋内心在咆哮:
    这怎么可能是陷阱?
    这怎么可能是陷阱?
    左右七骑皆惊慌下马,徐怀的无敌箭术他们在黄桥寨一战都有见识过,更不要说徐怀身边还有四名精锐弓手持射距、穿透力都远强过骑弓的柘木步弓虎视眈眈盯看过来。
    这时候唐盘、唐青所率领的押运人马也将遮挡风雪的帽兜摘下来,不复刚进峡道时松散的样子,见他们迅速下马,将战马赶往道侧的坡地,同时还快速将马车解下来,用挡木撑住车轮固定,作为刀盾阵的后靠,以便更好的将徐怀等人更紧密的环护在其后。
    这些人哪里是唐氏那些被替换进去的散兵游勇?
    看他们一个个面容肃悍、眼神枭戾,分明都是经历血战、心硬如铁的悍卒。
    唐盘、唐青将徐怀从新筑的淮源城押解出来,渡河从淮源军寨通过后西出,郑恢前后都派人盯着,甚至在出淮源军寨之后,徐武富、徐忱父子照计划还要找机会制造事端,将徐心庵所带的护卫人手缠住——这个过程中要有什么异常,他们安排的眼线会提前一步飞马赶过来传讯。
    他们安插的眼线懵然无察,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押运人马通过淮源军寨时移花接木、换了一批人。淮源城筑成之后,军寨就完全变成淮源乡营的驻防地,这是他们唯一无法渗透进去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董其锋再蠢,也明白过来,他们彻头彻尾踏入徐武江、夜叉狐这些人所设的死亡陷阱。
    要不是押运人马都换成悍卒,仅凭徐怀及马车里暗藏四名精锐弓手,董其锋还能赌一赌在两翼的伏兵杀来之前,先一步杀死徐怀后再逃往山中。
    现在他们还要怎么玩?
    看两侧山岭林木梢头无风簇动,董其锋便知道他们选择猫猫岭刺杀,也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他们要如何杀出这张天罗地网逃脱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