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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借钱
    是杀意!
    范小刀心中一凛,连将目光收回。
    他见过不少女人,但像太平公主这种举手投足之间自带气场,哪怕一言不发,只是一个眼神足以震慑全场的女子,却是头一次见到,俊丽的面容之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气质,似乎整个天下都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再想想钱驸马那副德行,范小刀第一感觉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太平公主缓缓向府内走去,缓缓道:“起来吧。今日是赵夫人生日,哀家来讨一杯水酒。”
    不止是范、赵二人,就连在场的诸位贵妇们,也都露出了错愕神色。在京城,官员的内眷,也分成了三六九等,像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夫人、皇亲国戚、公爵侯爵的夫人,她们是第一等的圈子,而且这种圈子有极大的排外性。像是礼部尚书的夫人,这种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更何况李熏只是续弦,不是原配,最多也不过是二等偏下,所以前来祝贺的多是四五品京官的夫人,可今日宴请,李熏竟请到了太平公主,心中不由高看一眼。
    太平公主到来,当然不会让她吃剩饭。
    李熏早有准备,将她迎到了一个新间,桌子上的饭菜都是素食,没有酒肉,花样不少,量却不大,做得十分精致,相当于另起了一桌,但作陪的人,只有七八人,除了柳夫人、柳巧、余夫人外,李熏又请了两三个贵妇入席作陪。
    这种场合,赵焕自然是不会出席的。
    奇怪的是,太平公主却将赵行、范小刀也喊了上去。
    赵行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家人,但范小刀并不认识太平,她喊上自己,又是什么意思?两人糊里糊涂坐下,静观其变。太平公主身份尊贵,又是修道之人,其主持的太平道观,常年负责给陛下炼制丹药,太平除了帮陛下处理政务之外,甚至还亲自替陛下试药,所以京城中,没有任何官职,却能笼络一大批官员聚集在她身边,替她办事。
    有下人捧上香茗,太平抿了一口,闭目嗅了一阵,道:“老谭成的檀香,怕是有些年份了,赵夫人挺有雅致嘛。”
    李熏小心翼翼陪笑道:“有个远方亲戚,去年从金陵捎来了一些,一直没舍得用,回头给公主送到府上去。”
    太平淡淡一笑,“就不夺人所好了,最近还在读《感应篇》嘛?”
    感应篇,便是太上感应篇,乃道家的一本经典之作。皇帝喜欢道教,太平公主也算半个出世之人,导致京城官员上行下效,就连奏折之中,官员引经据典也更倾向于道家经典。
    李熏道:“上次聆听公主教诲之后,如醍醐灌顶,回来愈发勤奋,每日诵读,不敢怠慢,都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学生驽钝,只得其形,不得其意,望有机会能去观中,再去聆听公主圣音。”
    众人恍然大悟。
    李熏在太平公主面前,自称学生,便已猜出是怎么回事。太平公主身份尊贵,寻常人要想见她,难比登天,但却有个例外,每年道祖诞辰前后,公主会在太平道观修行数日,李熏便是投其所好,才有办法接近于她,并成功拜入她门下,成为了“名义”上的弟子。
    难怪会在房间内用老谭成的檀香,要知道,这种檀香价格不菲,堪比黄金。李熏为了接待太平,也真是下了功夫。太平招呼林巧坐在她旁边,与她闲谈起来。
    林巧父亲乃禁军统领,深受陛下器重,担负拱卫皇宫之职,与太平公主自幼便相识,加之她又是峨眉弟子,峨眉派虽是江湖门派,却也已道教为根基,掌门天一师太,与老君观的李玄、太平道观的太平道长,并称道家三圣,时常入京与陛下谈玄,所以两人有不少共同话题。
    赵行、范小刀是室唯二的男丁,在一群女人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尴尬。
    太平吃了几口斋菜,放下筷箸,众人也跟着放下,太平望着赵行、范小刀二人,道:“都说最近京城中出了两个英雄少年,在六扇门屡破奇案,就连薛大人、赵总管也赞不绝口,今日能见到你们,果然一表人才,太明朝若多一些你们这样的人才,盛世可期!”
    薛大人便是薛应雄,赵总管,自然是司礼监的太监赵铨。
    赵行道:“公主谬赞。”
    太平不咸不淡道:“两位不必过谦,你们本领我是见识过的,就连外子都在你们手下吃瘪,没有点本事,还真做不到。”
    这句话,落入赵行耳中,听出了一丝警告的味道。
    因为百花楼的案子、五城兵马司的官司,范赵二人与钱驸马结了梁子的事,在京城中并不算什么秘密,而钱驸马也确实想杀了二人,只是没抓住机会。
    像太平这种人,喜怒不形于色,杀人不用刀,养气功夫了得,根本看不出什么感情,但赵行、范小刀背后却生出了两股凉意,只是他们摸不透太平的真实用意,也没有接话。
    太平又道:“萧义律的案子,是我奏请陛下,批给你二人侦办的。”
    “什么?”
    这次赵行终于忍不住惊呼起来。
    像这种使团的案子,又牵扯到了当年金陵李家的旧案,由锦衣卫调查最为合适,就算锦衣卫不管,还有东厂、大理寺、刑部等,怎么也轮不到六扇门这种衙门,原来是她向皇帝建言。
    只是却不知道,她如此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太平公主不会说,赵行也不敢问,京城官场,事做七分,话说三分,剩下部分,得自己把握、自己琢磨。太平公主的深夜到访,本来形式大过于意义。
    赵焕是礼部尚书,又曾任国子监祭酒,还曾当过翰林院侍讲,赵焕虽不结党,但他毕竟当过太子朱延的开蒙老师,已被划为了太子一派,只是皇帝不怎么主政,也没轮到太子头上,如今的朱延,三年前被派到了金陵,主持陪都六部,说是锻炼,若论实权,比太平公主差了许多。
    不久前,有消息说太子在应天府待满三年,陛下想要将他召回京城。若他回来,想必太平要让渡出一部分权力,这肯定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内阁大学士李爻年事已高,前不久向皇帝乞骸骨,虽然被陛下驳回,但其致仕之事,即将成为定局,内阁之中,必然会多了一个空位出来,坊间传言,只要与北周的谈判不出意外,赵焕极有可能候补入阁。
    联想到京中的风吹草动,这次拜访又别有含义,她让赵行查案,是来向赵焕示好,若是办成了,算是间接帮了赵焕的忙,若是办不成,她自然有方式,想办法推自己的人上去,再不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拜访赵府,将来传入太子李延耳中,也能恶心他一下,一石三鸟,何乐不为?
    不过,赵焕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干脆躲在书房,除了迎接之外,直接回避了太平公主。要知道,锦衣卫眼线无处不在,今夜之事,说过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陛下的耳中,也算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吧。
    见赵行有些不知所措,太平公主没有穷追猛打,轻笑道:“行了,一席女眷,你们两个臭男人在这里也不自在,本宫准你们先走!”
    说这番话时,太平公主略带笑意,与先前那一副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天壤之别,就算是受过表情训练的赵行,也难以看透,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两人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太平忽然道:“范捕头。”
    范小刀抬头,与之目光相视,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目光深邃,仿佛能够看透自己心中所想,道:“公主有何吩咐?”
    “来京城三个多月,可还曾习惯?京城口味偏淡,不比你们山东府。”
    范小刀差点没吓尿,这句话看似关心,但处处透露出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的信息,看来太平公主对自己也是有些研究,心中觉得苦恼,若有这样一个人,时不时“惦记”、“关心”一下,而且还是对手,不免觉得头疼。
    不过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听到她话里有话,直接开口道:“托公主福,还算行,就是身上的银两有限,时常有些捉襟见肘,若公主手头宽松,不如借我点银子花花。”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表情不一。
    这个捕快胆子真大,头一次见面,开口跟太平公主要钱,公主是什么身份,你竟在这里信口开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也有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乡巴佬就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格局有限,赵行怎么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倒是林巧,听到这句话,觉得颇有兴致,第一次打量着范小刀,见他眉清目秀,言语诚恳,又看了太平公主,觉得有趣。
    要知道,自始至终,今夜这场宴席,都是太平公主在控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谁又能想到,范小刀在这档口,开口借钱?
    太平公主又会如何应对?